伊文斯兩次沒看成音樂劇的差勁兒運氣似乎不知不覺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此刻的我算是個無家可歸之人了,還好伊文斯一直陪在我身旁,不時地還安慰上兩句。可,這好端端的公寓怎麼就著起了大火呢?現在整條街都被封鎖了,站在街口隔離帶外仍能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火被水撲滅後的嗆鼻氣味。聽到同是公寓大火受害者說,大火是因爲一樓住著的一對年輕情侶爲各自在家中的繼承權爭執不下,最終釀成了慘劇,也正是因爲他們的自私而使整個公寓裡的居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幸運的是大火併未造成人員傷亡。
“去恆石旅館吧,託德。”我和伊文斯搬著從已經可以安全進入的火災現場收拾出來的我房間裡還能用的東西走在路上時,伊文斯建議道。
我知道就算他不說這話我也沒其他地方可去了。我並不心疼被燒燬的東西,而且很慶幸在我們出發去菲迪巴赫莊園的前一天,伊文斯將埃文給我們的資料夾拿到了恆石旅館,從而免遭大火吞噬。伊文斯叫了一輛出租車,但我說我想單獨走著回去,於是他把我手中的東西也放到後備箱裡,然後坐車離開了。
冷風瑟瑟,街道上行人稀少,好不容易從街邊咖啡館裡出來一個揹包客,還一頭鑽進出租車中飛也似的離開了。我呼吸著寒冷但清新的空氣,感受著它所帶來的使人清醒的味道。大火毀了我的房間還有那所公寓,我邊想著邊掏出了大門鑰匙。它已經沒用了不是嗎?但它對哈斯羅來說卻是一個承諾,甚至可以影響她的一生。現在呢?它要開的那把鎖被毀掉了,那承諾是不是也就隨之取消了呢?
我所住的公寓離恆石旅館並不遠,乘出租車只要不到十分鐘就能到達,步行的話也不需要很長時間。但此時我卻感覺這段路是那麼漫長,我想加快腳步,但腿和腳都不聽使喚,或許是因爲我的心中正在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跟哈斯羅說這件事的緣故。如果我說了,那隻會有一個結果,她不顧表姐反對,毅然飛回這裡安撫我受傷的心靈,她就是那麼善良。所以我不會那麼做,我只要她過平靜、安寧的生活,最好別再因爲我而碰到像派裡西奧和塞維娜那樣的亡命之徒。這麼想是不是顯得我太懦弱?不敢去承擔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我的腦子忽然變得很亂,在離恆石旅館還有最後一個路口時我站住了,心臟因爲寒冷和長時間的行走而跳得很快。這一切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爲吵架不成就放火燒屋的那小兩口嗎?在家裡的繼承權無非就是錢嘛!這就值得產生矛盾還爆發這麼大的鬥爭?想到這兒,我突然感覺眼前一亮!繼承權?!在結束和老薩雷蒙談話的時候我腦中曾閃過的那個念頭就是這個!埃文給我的資料夾裡好像寫到了關於老薩雷蒙將會如何處理他身後的遺產的問題,但在菲迪巴赫莊園時他們全家誰都沒提過這件事,爲什麼?我飛奔過路口,一直跑進了恆石旅館裡。可接下來事情並未按照我的預想繼續下去,我和伊文斯被埃文派去整座城市另一端的關押著無數重刑犯的地方——比頓監獄,到那裡探訪一下資料中提到的被警方懷疑三十多年前恐嚇並殘忍殺害多名主演《雪山腳下的不眠夜》的女演員的嫌疑人雷納爾·坎伯特。
……
比頓監獄並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陰森恐怖,我很喜歡它這裡的綠化,有不少藝術成分在裡面呢。而伊文斯爲自己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還感到無比激動,我認爲如果他和裡面的那些人換個身份就不會這麼想了。
監獄長費克思先生親自迎接我們,並且帶我們到關押雷納爾的那個監區去,但審問工作按他的話說“還是由我們兩個來比較好” 。於是我們在獄警的指引下來到了雷納爾的牢房外面,隔著厚厚的鐵門我們根本見不到他本人,但獄警說這裡的每個牢房內部都裝有監控攝像頭,並且和門外的一塊正方形的聲控顯示屏相連接,只要說出雷納爾的全名和編號就可以打開它,進而方可與犯人通話。這樣先進的設備用在這裡和用在精神病院也許都是不錯的選擇。
按照獄警說的一步一步我們打開了大門旁邊的那個黑色的顯示屏,上面出現了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資料上說雷納爾·坎伯特已經有五十多歲了,但現在看上去卻是個精力充沛、正當年的壯小夥兒,難道比頓監獄有返老還童的作用嗎?我看看伊文斯,他也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不停地翻著手中的資料,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雷納爾的年齡。
“我們是《看海》雜誌的記者,”伊文斯看了我一眼,但我沒管他繼續道,“我們想採訪一下你。”我看了看伊文斯,他此刻已經瞭解了我的用意。
“是的,雷納爾先生,您好。我叫馬克,這位是我的搭檔迪恩。我們想問您一些問題,請您務必要配合我們。謝謝。”我想,伊文斯說這些只是爲了配合我們現在的新“身份” 。在這個虔誠的信徒眼裡,這些奪取無辜性命的人沒有機會再得到上帝的寬恕。
交談中,雷納爾始終就像一個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普通民衆,那種委屈,還有對警方和司法部門以及國家**的指責都表現得那麼逼真。他入獄前曾是名郵遞員,再之前到處打零工爲生,其中就在某個劇場做過勤雜工。我說警方或許就是據此才懷疑他的,他極力點頭想表示自己確實是被冤枉的,但當我問到他做郵遞員時爲被謀害的幾名女性都送過信件絕不是巧合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神中隱含的兇光,如果不是隔著這扇鐵門,我想他一定會突然從一個受了委屈的郵遞員一下子變成造成那幾名被害人慘死的惡魔。伊文斯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心理醫生,所以他的話總能在我將雷納爾帶向極端的時候把他拉回到現實世界。
我們毫髮無傷的離開了比頓監獄,下一站是雷納爾的家,我和伊文斯要採訪,哦不,要探訪一下雷納爾的親人和朋友,我想我裝記者裝得太投入了。但當伊文斯在路上問我《看海》是什麼雜誌的時候,我撓撓頭回答道,什麼也不是,我編的。我想,雷納爾自被逮捕之後就不乏有一批又一批的警察和偵探輪流審問,入獄後仍有各路媒體記者的夾道採訪,他根本對這些已經不屑一顧,所以我說什麼雜誌他也不會在意,或許他早就在看我們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了我們的真實身份吧。還有,他並不相信任何人,因爲他說過他自從進入比頓監獄後就再沒見過自己的家人,他控訴這一切,相關的不相關的人和事,我想無論我們倆問他什麼問題,他都不會以事實來回答。既然正面不行,那我們就從側面入手。於是,我和伊文斯此時正坐在雷納爾的家中。
他的妻子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婦女,他們沒有孩子,目前她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雷納爾的母親常會到這裡來商量爲雷納爾“討公道”的事。我和伊文斯趕得好,這四個人今天都在。
我們仍舊以《看海》雜誌記者的身份詢問一些跟雷納爾和那些謀殺案有關的問題,四個人的回答出奇的相似,這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能用真實身份來正式地單獨審問這些人,我感覺我和伊文斯不會得到有用的答案。交談中,雷納爾的妻子表現出了一個丈夫被冤枉入獄的女人應該有的那種委屈和惱怒,但看得出來,她確實很愛雷納爾,雖然他們之間沒有產生“愛的結晶” ,沒有聯繫他們的“紐帶” ,即使這樣她也願意永遠跟著她的丈夫一起生活。而她的父母好像很擔心自己的女兒,他們不願看到女兒因爲被關進監獄的丈夫而失去原有的幸福生活,更不願看到女兒的工作和朋友圈子受到影響。雷納爾的母親則對自己兒子的“不幸遭遇”感到無奈和無助。他們給我們展示了前些天還在法院和警局門前“示威”用的寫著“雷納爾·坎伯特無罪!我們要團聚!”的牌子。
我和伊文斯別了他們一家四口,馬不停蹄地向資料中寫到的多起雷納爾犯下的謀殺案中的唯一的一位目擊證人的家而去。
證人名叫胡伊斯·帕蒂,是一位快餐店的送餐員。1994年9月的一個晚上,他爲一個住在北部繆尼斯區的住戶送餐,回快餐店的路上路過一片矮灌木叢,內急的他停下車跑到裡面去方便,但沒想到看到了令他或許終生難忘的驚魂一幕——一具扭曲的屍體就被遺棄在矮灌木叢深處……
我們乘坐的出租車停在了一個破舊的公寓外面,胡伊斯就住在二層。我和伊文斯對他亮出了真實身份。在這“從側面瞭解雷納爾計劃”的最後一站,我們得到了真正需要的答案。
“你認爲自己看到的就是雷納爾嗎?”
“不,我不確定。當時就是一個黑影在灌木叢裡一晃就消失了。我,我嚇壞了,說真的。那地方我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所以我騎上車能跑多遠跑多遠,而且越快越好。”
“那你在警方詢問時爲什麼肯定地說你看到的就是雷納爾?”
“我…我…” 胡伊斯猶豫了,但伊文斯不愧是心理醫生,他一句話就徹底擊垮了胡伊斯的心理防線。他低下頭,雙手捂著臉,說,“是一個年輕女人,她就是雷納爾的妻子。雷納爾被逮捕之後她就找到我,還塞給我一個裝的很厚的信封,讓我在警察面前務必要說自己看到的就是雷納爾,還叫我不要問爲什麼。於是我就,我就……”
胡伊斯已經把那筆錢揮霍一空了,警方也沒再找他詢問過關於雷納爾的任何問題。現在面對我們的到來,他徹底崩潰了。但我告訴他我們不會向警方舉報他,因爲雷納爾確實是一系列謀害音樂劇女演員的兇手。胡伊斯聽後雖然平靜了許多,可我想他一生也不能擺脫自己所做的這些不道德的事,他或許以爲自己某方面和雷納爾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雷納爾的妻子爲什麼要那麼做?難道她知道雷納爾的所作所爲嗎?” 伊文斯和我此時正走在回恆石旅館的路上,他問道。
“不,”我搖搖頭說,“不是知道,是早就知道。”
“什麼?!”伊文斯特別驚訝。
“對。即使過了三十多年,她還是難以忘懷曾經發生的一切。你剛纔也看到了,她和你一樣是個基督教徒,你問她問題的時候她死死地把十字架攥在手中,雖然表面上她並麼有什麼不對,但我想她心裡一定悔恨死了。大概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晚上,雷納爾回到家將一切罪行都和他妻子坦白了,就像她很愛她的丈夫一樣,雷納爾也很愛他的妻子,把她當做自己心中的女神,向她懺悔也是理所當然的,他知道她不會把此事告訴任何人,所以他一字不落的全說了出來,可沒想到,正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最終將他送進了監獄。雷納爾妻子的父母也就是雷納爾的岳父母非常疼愛他們的女兒,在一系列說服教育之後,雷納爾的妻子還是選擇了站到她父母一邊,於是用他們的錢給了那個送餐員胡伊斯,叫他說了那些話,才讓警察將雷納爾帶走。至於爲什麼他們一家人要求法院、警方和**機關判處雷納爾無罪,那恐怕還是因爲雷納爾的母親,她也許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親家和兒媳婦竟是將自己的兒子送進大牢的人。”我們邊走邊說,伊文斯聽得出了神。
纔到恆石旅館門口,還沒進去裡面,埃文就來了電話。於是我和伊文斯的行程加緊了起來。我們連夜趕往菲迪巴赫莊園,那裡出了大事,寄給凡爾希恐嚇信的傢伙又寄來了一個恐嚇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