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和我有一個專門的通話頻道,因此我們之間很少用手機聯繫。搬到新公寓後我第一時間調到了那個頻道,沒想到埃文就等在那兒。
“恆石不適合你嗎,託德?”
“不,我只是喜歡一個人呆著。”
“哦,和哈斯羅在一起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開什麼玩笑?我跟哈斯羅沒什麼,我們只是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關係。”
“我只是說說,你激動什麼?還是說明你心裡有鬼。好,言歸正傳,託德。凡爾希的案子查得怎麼樣?”
“你覺得呢?你這個大學同學的家庭關係實在不好理出頭緒,我現在也一頭霧水。現在突然還死了個無辜的人,要是沒有你,我和伊文斯就麻煩了,對嗎?”
“你怎麼跟伊文斯一個口氣?我是你們的上司,你們要是真出什麼事,我的面子也過不去不是?我調查了薩雷蒙家族,特別是我這個同學凡爾希,她可沒這麼簡單。你和伊文斯要多盯著她點兒。”
“你是要告訴我資料上的信息不全嗎?我就覺得有問題。埃文,你是不是調查過你身邊的每一個人?”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好吧,你所瞭解的高層和秘密調查組織只不過是冰山的一角。曾經就有人因爲‘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這話吃了大虧,我可不想重蹈那樣的覆轍。既然你知道我調查你,那我也就沒必要隱瞞什麼了。我同樣也調查了伊文斯,誰能保證突然冒出來一個多年未見的遠房表弟不會是高層內部的對手派來的臥底呢?不過這孩子倒是挺信任我的,能看出來,但‘ 防人之心不可無 ’,託德,希望你也謹記這句話。”
“真是諷刺。那麼說我也調查過你啊,埃文。”
“有什麼發現嗎?”
“我只能說你真是個不一般的上司。”
“那就對了。別辜負了我這個‘不一般的上司’的信任好嗎?”
“嗯。”
電臺那邊突然傳來了伊文斯的聲音。
“託德!託德!你沒事吧?”
這聲音越來越大,我才明白過來,剛纔我一直在夢裡。現在伊文斯正在旁邊喊我,與此同時我感到了腦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哦,謝天謝地,託德,你終於醒了。”看到我睜開眼,伊文斯的語氣裡才稍顯平靜。
我摸了摸後腦和脖子,然後咒罵了兩句坐直身子。
“卡文先生突發心臟病,剛被送去醫院急救了。”伊文斯只看著我,我明白他在迴避一旁的弗朗西斯和凡爾希的眼神。
我笑了笑說:
“那不是意外。咱們恐怕也很難活著從這裡出去。”
“不,託德……”伊文斯說著向後退了兩步。我看到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我不知道這是我們計劃中演戲的部分還是他個人真實情感的流露。
“我們已經達到目的,只要你們不在繼續妨礙我們,念及咱們都是同事的情面,我還是想選擇手下留人的。”弗朗西斯口氣強硬地說。
伊文斯看著我,好像在說:
“到此爲止吧,託德。就聽他們的好了,收手吧。”
我的答案當然是“絕對不行!”我想他也看出來了,所以表情更加絕望。我在想,一個外科醫生整天接觸各種各樣的傷口及由此產生的一系列病狀,他的膽子應該是越練越大才對,可伊文斯此時卻一再退縮,這讓我不解。在我看來也許他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以便去拯救更多掙扎在死亡邊緣的性命,抑或他根本就不適合做我的搭檔、埃文的部下。
“凡爾希小姐,能否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這是我臨死前最後一個問題,請你好心地回答我吧。”我站起來說。
凡爾希的兩頰仍清晰可見兩道破壞了妝容的淚痕,大概是剛纔老薩雷蒙“突然發病”之後被送上救護車時她激動得流下的眼淚造成的,想必這種感情是真實的,但絕不是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愛和孝所帶來的。
“好啊。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我叫什麼其實並不重要。你說呢,託德先生?我的原名叫做……”她剛要說出後面的話卻被我打斷了。
“我纔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不過就是個幫兇,但和你哥哥一樣惡劣。”
“別說了託德!你不要命了嗎?”
“哈!看一看!曾經救過我一命的醫生今天還要再救我一次,我謝謝你伊文斯,但我不能任憑這兩個惡魔逍遙法外,如果卡文先生真出了什麼事,那就是兩條人命……” 我故意拉長最後一個字的聲調,我看到伊文斯往凡爾希身旁靠了靠,然後大聲說:“我救不了你,託德,對不起。”他邊說邊跪了下去。
我知道這是好機會!可在並不確定另兩個人身上是否都有武器的情況下,這樣做無疑是相當冒險的,而且是需要一定膽量的。
果然,弗朗西斯拔出了槍,但並沒有對準我,而是把槍口指向了伊文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撲向他並一把抓住了他拿著槍的手。這時我聽見外面響起了觀衆的陣陣噓聲,原來老薩雷蒙被送往醫院後凡爾希還打算自己繼續演完剩餘的劇目。觀衆席上仍然還坐滿了人,他們要是知道後臺這裡正在上演的那麼精彩的“戲份”,一定會把剛纔的噓聲收回。這恐怕也是弗朗西斯遲遲不肯動手的緣故吧,要趁著觀衆席間的騷動再開槍,纔可以把引起恐慌的概率降爲最低,從而能夠全身而退。而現在是時候了,可他的槍卻被我摔到了地上。在伊文斯雙膝就要一齊挨地的一剎那,凡爾希並沒有用武器襲擊他,也沒有使什麼招攻擊他,而是拔腿就往外面跑。伊文斯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兩個人廝打在一起。我顧不上看這些,弗朗西斯也不是吃素的,他掙扎著要去撿槍,我和新公寓樓上的鄰居——那位韓國來的跆拳道老師——學習的幾招跆拳道技法再次證明是有效的,弗朗西斯被我打暈。這時,伊文斯和凡爾希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拿了弗朗西斯的槍,並快速地將他綁在一把椅子上,然後趕出門去。外面很亂,觀衆席間一片騷動。我循聲找到了還在廝打的兩人。可我沒能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伊文斯覺得自己將猛獸般瘋狂的凡爾希制服了,可是就在他要站起身來向我宣佈自己的勝利時,凡爾希卻突然從衣服裡面拔出了一把匕首,猛地插進了伊文斯的胸口。我舉起槍一下打中了她的頭,可似乎一切都晚了。伊文斯也應聲倒下,鮮血止不住地噴涌而出。
聽到槍聲,觀衆們可能更加慌亂,外面雖然有人在維持秩序,但我想那已經不能控制目前的局面了吧。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躥到了伊文斯跟前,把他拉到一邊,任憑凡爾希的屍體橫在過道中間。我看到伊文斯還是清醒的,他指了指胸口上的匕首,我立刻會意了,邊告訴他要撐住,邊快速地將匕首拔了出來。血在匕首尖兒離開他胸口的一瞬形成了一道噴泉般的“水柱”。幾乎同時,我用力按住了他胸口上的傷口。伊文斯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但他仍舊打趣地說:
“我戲演得還不錯吧,託德?但我最想演的還是醫生。”他無力地笑了笑,疼痛卻使得這種笑變了形。
我生平第二次如此慌亂,我是說心裡。面對他的笑容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所以只能回敬一個也許不那麼好看的笑容。
“別害怕,託德。我是個醫生,你忘了麼?我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接下來我會產生失血性休克,就是昏過去,千萬別害怕,我一定還會再醒來的,放心吧。”這些話是伴隨著血流不止和在我按壓的那隻手底下劇烈起伏的胸膛不停地喘息著完成的。
“別說了,伊文斯。我這就送你去醫院。”我從哽咽的嗓子眼兒裡擠出了這句話,之後我覺得眼淚已經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伊文斯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但他可能是想指導我如何對傷口進行簡單包紮,然後用何種方式攙起他走出這裡。他不停地喘著粗氣,傷口還在呼呼地淌著血,我們倆手的溫度都似乎降到了冰點。我感覺我的手比他的還不聽使喚。被救過我的這位醫生說中了,他昏了過去。但我卻不能自亂陣腳,最終我把伊文斯送到了醫院,他認爲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