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橋。
這里雖名為橋,可是這橋未免寒酸,倒是恰好有一條河流經(jīng)過,唯一不妙的就是這河水太淺,太過小氣。
再加上這樣的天氣,河水并沒有暴漲,河床處暴露了許多的淤泥。
不過新軍借著這條河流,勉強還能和對岸的蒙軍對峙。
清早的時候,蒙古人就毫不猶豫的組織起了進攻,他們探過了水位,選擇了一個河水較淺的地方,試圖直接勒馬沖殺過來。
原本這種粗暴的戰(zhàn)法,遇到其他的明軍或許有用,不過這一次他們遇到了新軍,似乎就遇到了麻煩。
數(shù)千蒙軍呼嘯而來,入河之后速度放緩,而對面則是火銃聲大作,無數(shù)的火炮轟鳴,沖鋒陷陣的蒙古大軍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他們陷在河中,進又不得,退又不得,結果就直接成了靶子,在付出了傷亡近千的代價之下,才退了回去。
這個時候,蒙軍開始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新對手了,對面的新軍,顯然和其他的明軍不太一樣,具體有哪些不一樣,蒙古人也有過總結。
首先,河對岸的敵人是大規(guī)模的使用火器,不但火器的配比奇高,而且無論是火銃還是火炮都比邊軍要高上幾個檔次。
其二,是他們的戰(zhàn)法很純熟,邊軍雖然也有神機營,可是并沒有針對性的戰(zhàn)法,或者說雖然有戰(zhàn)法,可是因為操練的原因而得不到施展。可是對面的新軍不一樣,他們很有章法,什么時候齊射,什么時候放炮,似乎都很規(guī)矩。
這才是最致命的,就算蒙古人有冒著槍林彈雨的勇氣,可是戰(zhàn)馬卻不同,戰(zhàn)馬是最容易受到驚嚇的,一旦受了驚,就難以駕馭。
再加上這條并不寬敞也并不湍急的河流,蒙古人雖然不不善水,可是還不至于連這樣的河流都趟不過去,可現(xiàn)在不一樣,現(xiàn)在遇到了這樣的明軍,問題似乎有些大了。
其后,蒙軍又組織起了幾次進攻也都是無功而返。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選擇了暫時觀望,這就給予了對面的明軍喘氣的時機,新軍們立即開始動手,在一條長達二十多里的區(qū)域內(nèi)挖起了戰(zhàn)壕建立了臨時的谷倉,又在許多地方埋在了暗雷,所謂暗雷,其實和后世的地雷差不多,不過因為時代限制,只怕比后世的土制炸彈都不如,不過這東西一旦爆開,未必能有效殺敵,卻總是能讓敵人的戰(zhàn)馬受驚,對付騎兵首先是對付戰(zhàn)馬,所以新軍們埋起來倒是頗為歡快。
除此之外,還有針對戰(zhàn)馬的絆馬索和拒馬,甚至在兩翼,還準備了大量的陷阱。
柳乘風決心在這里和蒙古人耗下去,時間拖得越久,京師就越安全,蒙古人深入關內(nèi),給養(yǎng)定然會更加困難,所以拖下去對他有利。
不過在所有人的心頭,仍然不免有些泄氣,柳乘風仍舊在打探皇帝的消息,他不是個愚忠的人,可是他只記得,他向先帝下過的許諾。
而在河的另一邊,陸續(xù)抵達的蒙古大軍已經(jīng)越來越多,開始還不過數(shù)千,接下來幾日源源不斷的聚集,人數(shù)已經(jīng)到達了近十萬。
他們在河對岸設下了營盤,亦是做好了和新軍對峙的準備。
不過新軍對峙,是決心拖延時間,蒙軍對峙,卻是在不斷的尋找戰(zhàn)機。
在蒙軍的大帳里,波斯的地毯,左右分別是一個書柜,書柜里竟有許多漢人的藏書。混雜著麝香的氣息撲面,幾案上,兩個人分別對坐,認真的下棋。
左側跪坐的是一個女子,女子身形豐腴,膚色白皙,穿著一件很寬松的蒙古棉裙,裙上描著唯有頂級貴族才有的金線,她的美眸專心在棋局上,嘴唇輕抿,咬著貝齒。
右側的則是一個穿著蒙古衣袍的少年,少年生的頗為英武,不過卻帶著幾分稚氣,他似乎是在七局里被人逼到了絕路,所以眉頭深深皺起,顯得郁郁不樂。
“不下了。”少年開始耍賴。
女子微微一笑,手里捏著即將要落下的黑子隨手放下,她脾氣居然出奇的好,道:“如何?大明的皇帝就是不如本汗,真槍實刀的打仗不成,下棋也不成,皇帝陛下,你已經(jīng)輸了第幾局了?”
少年就是朱厚照。
朱厚照滿臉憤慨,他運氣實在不太好,好不容易逃到了薊縣,正打算與蒙古人決戰(zhàn),誰知蒙古人就已經(jīng)發(fā)起了攻勢,他的萬般手段還沒有施展出來,就成了階下囚。
不過這階下囚的待遇似乎還不錯,至少這蒙古汗對他很好,除了不許逃脫之外,他可以自由行動,甚至蒙古汗還準許漢人的俘虜陪伴在朱厚照身邊,所以朱厚照越來越?jīng)]有階下囚的覺悟,反而覺得有些新奇,每日吃著馬奶酒,吃著牛羊肉,樂不思蜀。
他想要的,只是自由自在而已,在這里,似乎挺自在。
不過他很不服氣,可是偏偏拿這女人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個女人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仗打輸了,棋又被她殺得片甲不留,更可惡的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針鋒相對,偏偏朱厚照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朱厚照冷笑,道:“這又如何,你就算勝了朕,可是你卻勝不過柳師傅,柳師傅現(xiàn)在就在河對岸,你若有本事,就帶人沖過去看看。蒙古鐵騎固然是冠絕天下,可是大明的新軍也不是吃素的。”
李若凡卻是慵懶的打了個哈欠,親自去撿起散落在茶幾上的棋子,道:“是嗎?這卻未必。”
朱厚照打起精神:“你口里說未必,可是為何卻按兵不動?”
李若凡道:“用兵無非就是鉆空子而已,不能硬著來的,雖說蒙古鐵騎所向披靡,可是也不能硬來。就比如你們大明關隘重重,難道本汗會蠢到去正面攻打你們的關隘嗎?本汗才沒興致呢,本汗只需要給予利誘,便能在山海關鉆一個空子,效果比強攻要好上許多倍,所以對付這些新軍,本汗也打算鉆空子,他們不過是依仗著河流固守而已,看上去固若金湯,卻是不然。本汗之所以按兵不動,并非是怕了你那柳師傅,而是因為先觀望觀望,看看有什么空子可鉆。”
朱厚照深深受教,原來這打仗和他想的也不一樣,不只是憑著勇武來對決,居然也要善于鉆營,他忍不住問:“你想到哪里有空子可鉆嗎?”
李若凡打了個哈欠,熬得微紅的眼睛顫顫一動,笑道:“你這家伙,竟來探我的嗎?”
朱厚照連忙正經(jīng)的道:“問問而已,況且朕現(xiàn)在是你的階下囚,就算是探聽出了什么,又能如何?只是想看看你怎么對付柳師傅。”
李若凡笑吟吟的道:“告訴你也無妨,其實也簡單的很,我已經(jīng)打算派一支騎兵從側翼繞過這條河流,旁敲側擊。”
朱厚照冷笑:“柳師傅難道就想不到,等你繞過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嚴正以待了,你難道不知道新軍的厲害?”
李若凡又是笑,道:“本汗就是讓他嚴正以待,等他嚴正以待著側翼的鐵騎時,本汗就決心從正面突破。”
朱厚照陷入沉思,沉吟半晌道:“調(diào)虎離山,這個主意好是好,可是趟著河過去,只怕傷亡也是不小。”
李若凡又笑,笑起來的時候腮邊升起一團紅霞,道:“所以本汗又有一個辦法,就是驅使明軍的俘虜在前,就算你那柳師傅攻擊,傷亡最大的也是你們明軍自己。”
朱厚照道:“你太陰險了,這……這……柳師傅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李若凡撫了撫額前的亂發(fā),又笑:“他當然不會讓我得逞,這個臭男人心硬的很,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更別提那些俘虜了。不過我還有辦法,我打算讓陛下也去給我們的勇士開路,到時倒要看看,他們還敢不敢放火炮和火銃。”
朱厚照驚呆了,這已經(jīng)不是陰險來形容了,先是假意襲擊側翼,調(diào)走一部分新軍,然后再驅逐降兵先過河來替他們擋火銃和火炮,最后再填上自己,對岸的新軍誰敢輕舉妄動,等到蒙軍裹挾著過了河……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哎……”李若凡嘆了口氣,眉毛看了目瞪口呆的朱厚照一眼,道:“當然,本汗覺得你這人頗為有趣,是不會讓你冒險的,所以我并不是真的驅你過河,而是讓一個人穿著你的龍袍過河,無論對岸的人信不信,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朱厚照哭笑不得,道:“看來柳師傅要輸了。”
李若凡咬牙切齒的道:“當然要他輸,他不是總以為自己天下第一的嗎?就是給他點顏色看看,順便呢,等我入主了中原,讓他乖乖做我的臣子,皇帝陛下,你不必怕,我也不會虧待了你,等我蒙古入主天下的時候,我也不會壞了你的性命,不如就給你封一個東昏侯吧。”
“東昏侯……”朱厚照淚流滿面,道:“朕其實想做總掌天下軍馬大元帥。”
這一回輪到李若凡冷笑了:“你一個廢帝還敢討價還價,事情就這么定了,你是東昏侯,你那柳師傅是南丑伯,正好成全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