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皇后拍了板,朱佑樘又覺得不好說什么,沉吟良久,道:“現在到了年關,朝里朝外都繁忙的很,朕如何抽得出時間陪同著去?”
誰知他話音剛落,柳乘風心里卻想,又沒叫你去,好像你是婦女之友似得。
張皇后笑道:“皇上還真去不得,月洛說了,那個地方莫說是皇上,連柳乘風都去不得,陛下放心,本宮又不是小孩兒,再者說了,有這么多侍衛喬裝打扮保護,又有柳乘風安排,不會出什么差錯。”
朱佑樘不由苦笑,不知這柳乘風賣什么關子,只得板著臉道:“柳乘風,皇后的安全可是由你負責,出了什么差錯,朕唯你是問。”
柳乘風笑呵呵的應下來,心里也是大石落地。
在坤寧宮閑坐了一會兒,朱佑樘便急匆匆的趕去參加即將到來的午朝了,柳乘風知道年關要到,再加上內閣又不太平,據說有不少大臣還在彈劾禮部,讓那李東陽焦頭爛額,威信頗有動搖,再加上京察和各地匯總來的各種瑣事,朱佑樘眼下確實是沒有多少時間。
朱佑樘一走,他也便告辭,留下朱月洛在這兒作陪,自己則是出宮去了。
五馬街這邊,確實是在最后的籌備階段,經過數日的修葺,數百個能工巧匠日夜不歇的點綴,再加上柳乘風這邊在購買材料時不計成本,居然在短時間內,已經做的差不多了。不過這兒仍然是完全封閉的,每日都有商賈在這兒團團轉,只可惜里頭到底在弄什么名堂,卻是不得而知。
而上高王那邊,見宗令府那邊一點兒回音都沒有,擺明著不想給他們討回公道,倒是旨意下了來,準許他們出京,朱宸濠此時也是被嚇破了膽子,再不敢在京師停留,連夜出京去了,與此同時,在南昌府,消息已經由快馬傳遞到了這兒,朱覲鈞對京師的事兒很是關注,而京師最近發生的消息,也讓他差點兒嚇了一跳。
明教安排刺客混入了上高王的扈從里頭,這分明就是栽贓,寧王怎么會不明白,當時便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只可惜他遠在南昌,根本來不及制止,而緊接著,明教受挫,連朱宸濠也受到了牽連,更是讓朱覲鈞提心吊膽起來。
朱宸濠此時還在為謀反做最后的準備,若是朝廷借著這個事兒發難,這可不是好玩的,而接下來,朱覲鈞對所有京師來的消息格外的關注,尤其是朝廷的邸報,更是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邸報的出現早在漢朝便出現,當時西漢實行郡縣制,在全國分成若干個郡,郡下再分若干個縣。各郡在京城長安都設有駐京辦事處,這個住處叫做“邸”,派有常駐代表,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長之間做聯絡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諭旨、詔書、臣僚奏議等官方文書以及宮廷大事等有關政治情報,寫在竹簡上或絹帛上,然后由信使騎著快馬,通過驛道傳送到各郡長官手里。
可是到了宋時,漸漸出現了專門抄錄邸報以售賣的牟利商人。官員們為求省事,都樂于花些錢去購買。大概后來由于花錢即能購到,無須再派人去抄錄,反而輕松省事了。
只是到了大明朝,朝廷的風氣又緊張起來,太祖在的時候,曾嚴厲的下旨,不許任何商賈抄錄邸報兜售,倒是消停過一陣子,可是到了文皇帝時期,這種事兒又漸漸流行起來,一般情況之下,朝廷都會將朝野發生的事張貼在宮門附近,讓人傳抄,隨后再送去各個衙門,一般情況下,里頭的內容,也多是些政事以及朝廷的任免,自然還少不了皇上新近頒布的旨意、詔書。
說白了,這就是官員之間的報紙,里頭的內容也只有讀書人才能看明白,就算能看明白,也未必能看透這字里行間的各種深意,說穿了,這就是朝廷的導向,看得懂的人,就能從這一份份看上去枯燥無味的文字看出宮里和內閣的方向,也好讓下級的官員隨時順應這個朝廷。
只是今日送到南昌來的一份邸報卻是十分不同,朱覲鈞看了之后,臉色很是復雜,尤其是那一篇關于審問上高王的文章,更是讓朱覲鈞,頗有幾分老臉不知往哪里擱的感覺。
那一句誓言,幾乎是打他朱覲鈞的臉。問題是全天下的人都未必知道,上高王是不是當真參與了行刺的事,可是朱覲鈞卻知道,朱宸濠確實是參與了。
既然參與,那么朱宸濠發的這個誓言就有點兒大逆不道了,縱是朱覲鈞對朱宸濠有偏愛,此時也很是不悅,雖說這是迫不得已,可是畢竟誓言這東西還是很緊要的,自家的兒子,居然為了脫身,做這種蠢事,實在是丟臉。
朱覲鈞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慍怒,偏偏又一點兒脾氣都沒有,若是朱宸濠現在在他面前,只怕朱覲鈞早已一耳刮子扇過去了。
愚蠢,蠢不可及。
這明明是朝廷不愿意讓上高王牽涉此事,避重就輕,索性羞辱他朱覲鈞一番,可是朱宸濠偏偏看不出來。更何況,當著全天下的面賭咒發誓,把自己的父親都罵上,還是不得好死,這朱宸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掛念父子之情。
雖然明知有可能是朝廷的離間,可是朱覲鈞的心里,仍是不免有一肚子的火氣。
而接下來的另一個消息,就更讓朱覲鈞憤怒了。
送消息來的是一個儒生,叫王德海,也是江西的名士,朱覲鈞最死心塌地的幕僚,他匆匆進來,大驚失色的道:“劉先生送來的快報,王爺,出事兒了。”
朱覲鈞陰沉著臉,不愿意去看那快報,只是問王德海道:“慌什么,天還沒塌下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的說。”
王德海一臉死灰,道:“殿下被那柳乘風毆打,身受重傷,已……已是……”
“已是什么?”
“已是失了人倫。”
朱覲鈞駭然,不由怒氣沖沖的猛拍桌案,道:“好賊子!”
王德海道:“王爺,朝廷這是不是要準備動手了?再者說,咱們如此受辱,是不是……”
“是什么?”朱覲鈞用可怕的眼眸盯著王德海,一字一句的道:“難道要本王現在造反,哼,現在不是時機!”
若是不看方才的邸報,朱覲鈞還真有可能失去了理智,只是方才的邸報,卻讓他心思完全變了,朱宸濠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傾注了太多的心思,可是朱宸濠的行為,卻讓朱覲鈞有了幾分疏遠,這個兒子,太蠢,而且也未免有些薄情寡義,雖說朝廷那邊做的太過份,可是朱覲鈞此刻卻很是理智,居然沒有被憤怒蒙蔽了自己。
他慢悠悠的道:“該準備的事宜,盡快去籌措準備,其余的不必你管。還有,明教那邊也得提防著一些,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現在還是少和他們打交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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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三天,一大清早,朱月洛便進宮了,坤寧宮里,張皇后還在梳妝打扮,朱月洛在外頭候著,連朵朵今個兒也是興致盎然,難得出一回宮,還是陪著母后去,這可是新鮮。她這時不禁從新打量朱月洛了,朱月洛這個‘姐姐’的性子也說不上壞,對她還算和藹,雖說有時沉默寡言,可是每一次入宮,都會帶些外頭的新奇甜點進來給她。
朵朵對朱月洛的心思復雜,可畢竟是小女兒家,又屬于那種沒有太多心機的那種,至少在明面上,對朱月洛不敢造次。
“母后,要遲了,都要到巳時了,等你再耽擱,天都要黑了。”朵朵幾番催促。
張皇后才一副貴婦的打扮出來,嗔怒道:“叫什么,這般急躁的性子,也不知是學誰的,讓你平日學學月洛,瞧瞧人家多恬靜。”
朱月洛抿嘴笑道:“母后,皇妹的性子倒是挺好,連柳乘風都說,她這率真勁兒很好呢。”
朵朵不領這個情:“這率真勁兒和他有什么相干,母后,走了好嗎?”
她一副撒嬌的樣子,讓張皇后受不了,只好道:“罷罷罷,走吧,宮外都準備妥當了嗎?”
朱月洛道:“除了一隊新軍,還有宮里的親軍喬裝尾隨左右,不會出什么差錯,請母后出宮。”
張皇后笑起來,道:“這柳乘風到底是什么新奇的玩意,一定要本宮出去瞧瞧,月洛,你可不要與他合伙起來瞞著本宮。”
朱月洛笑道:“這可冤枉死了,他連我都瞞著呢,說什么去看了就知道。”
朵朵又在邊上催促,張皇后露出一副對朵朵無可奈何的樣子,道:“罷了,走吧,再不走有人要上房揭瓦了。”
一行人飛快出了坤寧宮,上了步攆,出了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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