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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上街五——糾纏

楊氏先是被劉長老的話給嚇得早就癱軟成一堆泥,六神無主,只是緊抱了兒子,唯恐母子分離。此時又聽得東家潑自己污水,眼睛也睜得大大的,滿臉的不敢置信,以及驚懼,伸出手來,指著翠娘,語無倫次地道:“你,你,你……你好狠毒的心腸!我,我……”再也說不下去,見眾人懷疑自己清白,欲辯卻是身陷泥坑,有理說不清的模樣,極其委屈地萎頓在那兒。她家兒子此時也聽不懂這多,只糊里糊涂地看著眾人,現下膽子也小了,不象剛才還敢罵東家。

文箐心想,這胖子不虧是做生意。一張利嘴真是能說,便是自個要是真與她頂上了,只怕她說出的話會將自己臊得沒皮,不敢與之對戰。最后一句實在是歹毒得狠,字字誅心啊。這要是楊氏真與她家男人有個勾三搭四的,只怕這浸豬籠是必然的了!太陰毒了!

阿素聽得直皺眉頭,這事涉男女問題,哪里說得清辨得明的?只是可憐那小孩了,那雙眼睛是真亮,太象自家小姐與少爺的眼睛了,餓得也太可憐了,要不然還真想袖手而去,哪里樂意小姐與自己陷進泥潭去?小姐說要幫,便幫上一回吧。

等胖婦人落了音,阿素邁出一步來,問道:“楊娘子,便如劉老爹所言,你既與這店家無契約,便也算不得雇工,方才這般動靜自不能依良賤 相毆的律例來處理,無死無傷,也無需上公堂。只是再這般斗下去,不是個辦法,不如雙方都好聚好散。找個地方先住下去,做得些活計,籌得些錢財,便歸鄉去吧。如今大水早去了。只要有些田地,總還得能活得下去。”

那劉長老本來想著自己這次幫了胖翠嫂,便又能幾日的早餐饅頭,剛出個頭,卻不想又出來個戴帷帽的小娘子,一句話便把自己要論罪的人給開解掉了,皺了眉頭待了發作,又有人低聲告訴他道:“這便是周家的兩個小姐。”他一凜,也不再發話了,尋思靜觀事態發展再作決定。

楊氏抬頭看了這個戴帷帽的年輕女子,聽說不會治罪,心里便安穩了些,可是聽得要離開才是,卻又思及哪里是這小娘子一句話輕松就能回得去的事?沒有盤纏,又不知家里地契在哪里,回去了自己又無力耕種,要去投親又無著落,哪里去找個好人來幫自己?于是滿腹委屈地道:“如今錢財卻無,哪里又能有地方可讓我母子住下?再加上有惡名在外,誰還雇我與我做活計?便是我想謀生,也無營生之處……”話畢。淚滴滾落,好不凄慘。

阿素有心想幫她,又怕錢財給了她,翠嫂要是以別的相脅于她,等眾人一走,再搶了錢財去,又如何?便道:“這個你也勿需擔心。你既說家舅不信于你,你只得檢討自己言行有無過失。其二便是店家說好心替你發了喪,既是行個善事,想來也不再向你討這費用。店家嫂子,可是?”阿素說完,轉向翠嫂。

翠嫂見她戴了帷帽,也看不清她面容,只聽她說話不慌不忙,而且這人說起話來,把自己剛才說的楊氏不規矩的事當作沒聽見,顯然是幫楊氏的。周家不好得罪,自不能與她算計,要是頂回去,可最后一句又梗得自己無法再找楊氏算帳,也無法再逼迫楊氏。眼珠一轉,陰陰地道:“我當初實是看她可憐,才助于她,誰想她是個不規矩的,要不然,怎的得了個‘牽羊婆子’的名?便是個守婦道的,也不會賴在我家了……”

最后一句,似是嘆氣,語音拖得恁長。學了楊氏腔調,倒有五六成像。楊氏再次聽得這般說,只怒睜了雙眼,過后則六神無主起來,只抱了自家小兒哭。

真是個無用的女人!她家兒子不被她這般餓死才怪!文箐心里有點兒恨鐵不成鋼。這胖子只怕是絕不肯輕易放過楊氏的。雖不知這楊氏除了偷瓜果到底干過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但只要一想是一個不花錢的勞力,米店老板也說這胖婆娘是個摳門的主,想來胖子打的便是這個主意。楊氏今天讓她難受一遭,她便要置楊氏于死地,一個不守婦道的婦人哪里能找到活計,自是沒了活路,不死也得扒成皮,。

阿素見這胖婦人不回自己的話,可見是個硬茬,只是自己也不能硬來,便對楊氏道:“店家是有心助你,你流落于此地,也知人生地不熟,何必還計較那些?不如現下與店家說清,再無錢鈔人身限制,便是各走各路,從即日起,兩不相干!”見楊氏仍然蠢頭蠢腦想賴在這里的樣子。心中只道枉自己這般費勁,這明明是一個不識時務的女人。可自己踏進來,如今想退出也不好退了。轉頭對一臉橫肉的翠娘道:“店家既是個行善的,如今他母子倆既幫不上忙,顧不了店里活計,不如好事做到底,放她去又如何?劉長老都如此說了,是也不是?”

眾人本來還在議論楊氏是不是勾搭了饅頭店的男人問題,又聽得這戴帷帽的小娘子番說詞,卻是將兩人的關系不管前緣如何,今日便是一分為二。各行其事,堵了雙方再繼續翻舊帳的可能。想想這事本不關自己,要是將這二人的恩怨分開了了,也算是行癢,也有點頭稱是的,也有人還在說這楊氏無姿無色,哪處可勾人?

翠嫂被逼得滿臉通紅,又見劉老漢開始想說話卻被阿素跳出來攔截了,一時怒火頓生,便也不顧及什么周家不周家,反臉罵道:“這本是我與她的事,你一個路人何來干涉此事?莫不是她與你有何干系不成?瞧你戴一個帷帽,怕是躲在帽后不敢示人耳目,裝作大家閨秀模樣,說東道西不成?!”

她這番蠻不講理的話,實在是讓阿素沒個防備,尤其是人家說話什么下三濫的都能扯得出來,把自家便生生逼得沒個退路了。這閑事真是早就該不管了的。被翠嫂一頓數落,臉上羞得紅透了,好在眾人看不見,只是也很生氣,同她自是不能再講理,便也不客氣地有意反駁回道:“這位胖嬸,可說清楚了!你要訓她,只管關起門來訓,我自是不會敲了你家門硬上來說道理!我既是你家客人,買你幾個饅頭,給快要餓死的小孩,你卻是要打殺了他,這眾人都眼見為實,小孩可是躺在地上的!”

翠嫂仍嘴硬道:“我自在我店里說她,你買你的饅頭便走,管我何事?真是狗 咬耗子——多管閑事!”

文箐一見阿素受辱,忙站出來道:“你個婆子!好不講道理!我家阿姐不過相互勸一句話罷了,便被你扯三扯四地道什么是非!你既辱罵我們為貓狗 ,我要再忍下去,只怕眾人還真被你騙了。我且與你理論一二。我家姐買饅頭施舍于她家小兒。你卻指桑罵槐道小孩噎死活該?豈不是有意指摘我們為兇手,要殺這可憐的孩子?難道我們行善施舍吃食,還成了歹意?你這是顛倒黑白!如今我們在這里,便是因為這小兒剛才差點兒被你打殺死了,自是怕出人命官司,我們留在這里也好作個見證人,否則知情不報豈不是要連坐?各位鄰里可說,當是不當?”

文箐這中間卻有點故意說岔,胖婦人不講理,自己要對她以禮相待豈不是對牛彈琴之外還要被當個軟的被她捏?所以也不考慮手段來,只管打壓了下去。見眾人已點頭,輿論聲勢造起來了,便又繼續道:“這人命好在沒出,否則今日在場諸位只怕都得進衙門一趟。我且問你幾件事,你能說清,自是你占理。其一,俗話還有:‘抓賊得見贓,捉奸需逮雙。’她有什么不規矩,你若有真憑實據便早早告于世,豈是可以縱容的?或是綁了見官去,何必天天還留在家里與你做活計?莫不是想收為妾室?便是你一個庶民之家,哪里能養妾室的道理?如若不是,今日又說什么捕風影的話來?其二,你說她有惡名‘牽羊婆子’,卻逼了她去菜場偷瓜于你家兒子吃,不偷便要賣 了人家的兒子。這是你不仁不義,你逼人干下濺勾當,論罪論罰你是主謀當首坐!其三,你既說是幫她安葬了家舅,行了善事,給她一份活計,卻又為何一天才給一個饅頭于人?便是白做活不給工錢也得管人吃食不是?不給食吃也罷,我家姐買了饅頭于她家小兒,你又何必生氣便將人家兒子要打要殺要賣 的?其四,你一生氣,便將人家兒子打暈過去,眾人可都是瞧得實實的!她又不曾賣 于你家,既不是你家奴,頂多算是個雇工,又何來任你打殺處賣 ?奈何你家兒子便是個寶,人家兒子只能插根草?”

她這番搶白,真正是一句緊一句,一時間也讓人找不到一絲一毫破綻,把個中緊要處全說了出來,這一干眾人聽完,全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姐!真正是利害!原來這便真正是那日斗三個惡賊的周家小姐啊!果然有膽識!這有名的利嘴翠嫂看來是碰到對手了,一時便熱情空前高漲地等著看熱鬧了。

阿素見小姐也要踏進這是非沼澤來,去拉她,沒拉住,聽小姐這一句句,比自己只強不差,又是這般護著自己,心生感激。也不知小姐又是從哪里知道的這些律條?另外,又擔心小姐觸怒了這惡婦,可如何是好?

她卻不知文箐便是在返歸州的船上聽小吏講的幾個故事里正好有這么幾條,如今便被她用上了。可見,有時多聽故事,便是一個學習途徑啊。

那胖婆娘見這小女童地上站人群里,早就忽視她了,突然她跳出來一頓罵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人家已經一長段罵完了,氣得便心絞痛。真是這年頭,怎的就突然有人敢欺自家門上來了?

彼時,有人道了聲:“巡街的來了。”旁邊有人開始想走,卻又聽到緊要處,不知這周家小姐同翠嫂誰個會贏?自是舍不得。待聽得周家小家再度張嘴,便又都站在繼續看著。

阿素聽完小姐說了,也不容胖婦人多想,怕她要是渾罵起來,自己斗她不過,不如再激她一激:“各位叔嬸在這里也聽得分明,便是劉長老今天也見得,這前緣舊事咱們外人能知道的也就這點,俗話說:清官尚難斷家務事。”眾人微點頭,便聽她話鋒突然一轉,道:“且不說別的,店家要真是行善,何不好事做到底,便放了這母子去!她既不放,莫不是作賊心虛不成?我姐倆作為客人,好心買她幾個饅頭,反而遭她驅趕,實是沒道理。”

最后兩句,才是關鍵。翠嫂這下子算是開了眼了,人家把她罵完,再架在這里,只能按她的辦,否則自己要是再往前逼一下,便是連自己同楊氏都要掉進坑里去了。心里恨死這來管閑事的兩姐妹了,便也改了主意與方式,沖文箐便作一副長者嘴臉,語重心長地道:“小娘子,你莫要偏聽這惡婆娘的話,以為她可憐,不知她有多可恨。你潑我那多污水,我見你人小,不與你計較。如今你既逼我這般,我倒是不放她不成!安葬費用,是死人的事,我不算計。她母子在這住了幾個月,欠下的米糧,不知又做何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道我讓她做工來償錢,這便是過錯?真是沒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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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律法:庶民之家不得納妾!

如有犯罪,有教唆主謀者,當令其坐首罪!

065 上街六——打發

文箐也是義憤過頭,大腦沖血,才出言過激。確實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見楊氏母子衣著及形體,自然是一眼便認為受了虐待,哪里去想若不是翠嫂收留的話是否餓死?不過眼下她也是不管翠嫂說得是真是假,自己嘴里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自己也是一個不慎,把自己架在這半空上了,而且自己又出風頭了。該死,一激動,忘了這是古代了,不是言論自由的現代了,所幸還沒說出平等自由等話語來。她也是一身冷汗。

這時,劉長老既知是周家的人,雖然周大人去世了,可畢竟周家與官府有往來,比自己這些老百姓來要會找交道得多,得罪不起的。又見周家小姐果然不同凡響,聽巡差的要過來了,不如息事寧人算了。自己要作公一次。雖說得罪翠嫂,沒了早點,但也可能讓坊里人覺得自己可信,只是說話卻也不能明著得罪這胖子。權衡完畢,于是挺一挺老腰桿,站起來道:“翠娘子,依老頭我看,你這行善積德是個好事,你家漢子不在家,你婦道人家雖說作不得主,可如今這事要不了了,豈不是日后天天煩惱?不如再積個德,就打發走這母子倆,他們愛去哪去哪,省得在這里讓你添堵。”

翠嫂原還想這老頭子幫自己一把的,不幫倒還好,卻反而也讓自己放了她去,真是氣惱。有楊氏干些粗活,自家好不容易輕快些,便被這幫閑人給擠弄得難受。雖心有不甘,可是前面被文箐阿素激得個“不放人,便是作賊心虛”,見一干人等只看著自己,想著這老頭好歹說話是給自己架了把梯子,順個臺階還能下得來。便也哼哧道:“不是我不想放,原先我也要打發走,她卻是賴在這里。如今想來。我這做了善事卻得惡名,實實讓我生氣。既然老爹發話,我也不計較于他。”隨手又拿起杖子,狠狠地掃一眼楊氏母子,嚇得那二人發抖,惡狠狠地甩出幾句來,“你這兩賤人,便馬上離開我這店里!我這店是再不敢收留了!快走!”作勢就驅趕起二人。

楊氏見錢財要不回,賴在這里,雖然有一片瓦遮身,卻日日連累兒子也受苦,想離開這里,又能到哪里找到一個饅頭度日?好不惆悵。便嗚嗚咽咽地哭將起來。被翠嫂大手一撥拉,踉踉蹌蹌地差點兒摔個跟頭,才想得起來還有幾件舊衣衫在后院里,便叫著要衫子。

翠嫂這時恨不得一棒子打死她才好,哪里管這個,直罵她是存心要去自家院里拐些值錢的物事走。

人群里有婦人見得,便也替她討個饒道:“翠嫂,她那衫子既然破了,你留著也無用。扔了還費事。不如一并打發于她便是。”

翠嫂此時不想給眾人留下話柄,恨恨轉身,熊挪般地去了后院。

楊氏這里卻期期艾艾,可憐兮兮地哭道:“多謝各位相助。只是,如今,我母子倆卻是流落街頭,卻如何是好啊?”說得那個無助,語音悲戚,聞者動容,她又“苦命的兒啊”哭上了。

此時文箐突然有種膩煩了感覺。一灘爛泥,惡心巴拉的,被自己踩了一腳,差點兒滑一跤,爛泥還纏上來了。奈何圍觀的人沒散,想出去,也不好擠。

有人道實在不濟,去養濟院去試試,再不濟,去道觀看看。還有人也站出來出了主意道:“碼頭塌房那兒,倒有一個半塌了的,加點兒草,也能住個人。我看這楊娘子要自謀生計,不如到那處沒人管的地方住了,再在碼頭找點兒活計還是行的,這一日兩餐也能填個肚子,不至餓死。”

這時阿素方過來,掏了錢袋,將五十貫鈔并十來文銅錢交于楊氏,讓她去置一些物事去碼頭塌房過日子。文箐想想身上陳嫂給準備的錢鈔。便也掏了出來于她。眾人見兩個娘子甚是大方,紛紛跟著也掏了幾文銅錢。

楊氏接了錢,她家小兒也跪在那里,陪著一起在地上直磕頭。

翠嫂卷了兩件破衫子出來,見得楊氏手里正拿著滿把鈔,小孩衫子兜著銅錢,便眼睛錯也不錯地看著,心里暗悔剛才不該答應得太早了,否則這錢便是自個兒的了。此時也不能上前去搶,更不能再喊打喊殺的了,把手上的衫子就擲向楊氏,再也不客氣地罵道:“你欠我的吃食錢呢?如今有錢了,是否也該付些了?”

楊氏一聽,自家以前的錢討不回來,現在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救命錢,哪里肯給?急著用破衣裳裹了錢,便緊緊抱在懷里,哭道:“東家,你適才已道放了我母子倆,往日那些錢財我也不要了,如今這只是我的救命錢了……你要吃食錢,便當我每日做工償了如何?”她家兒子也兜得緊緊的,恨恨地看著翠嫂。

楊氏這一番哭,讓這群圍觀的人更覺翠嫂必是得過她家錢財的。越發可憐她,有人勸翠嫂別再計較這幾貫鈔,尚不夠幾天的吃食,何必落個惡名?

翠嫂見無法再謀錢財,拿了杖子,急步走到店門口,到楊氏面前惡狠狠地道:“快滾出老娘店!休得再污了老娘眼!”

文箐突然想到這翠嫂要是等眾人一走,再找楊氏的麻煩可不壞事?只怕嚴重點兒,可能就兩條人命了。想到周夫人上次處理船家的那一招,忙呼道:“這店家還真是行善了,那位楊氏嬸子。你還不謝過!你在這里既與人無怨無仇,唯有今日同店家有點兒沖突,既然事情了了,想來你是會平平安安地在這歸州討生活了。”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下胖婦人。那翠嫂確實是打了些主意要討些錢回去的,沒想到文箐這些話,卻將楊氏平安與否都算到自己頭上了。知道自己這次是踢了鐵板了。

真個是:“終日打鷹,一朝反被鷹啄了眼。”

劉長老聽了這句,暗里抹了把汗,幸虧自己沒幫翠嫂,要不然反受其累,最后要是被周家小姐反刺幾下,只怕老臉不保了。忙偷身而起,便要離開。

巡街的過來了,吆喝道:“莫不是行乞的?不知不讓當街行乞么?!休得亂了秩序!”

其他人都忙忙散去,有人解釋道不是乞兒,是個落難婦人罷了。

楊氏哭哭啼啼地便帶了兒子,忙忙地往外走,自有人給她指路養濟院在何處。他家兒子被她牽著,邊走邊回頭,感激地看向這一高一矮兩位小姐的背影,

文箐與阿素經過這一出,也沒了心情談笑。文箐心想阿素是自己逼了她出頭,心里過意不去,便道歉,低聲道:“好姐姐,今日連累你了,我這廂給姐姐陪不是的。下次一定不這般沖動了,姐姐便原諒我這次吧。”

阿素不滿地道:“小姐,方才你出頭的,可把我擔心死了。只是你日后要行善,也得打聽清楚了。我看楊氏是個想靠人的,就怕她曉得了周家好善行義的名聲,明日再找上門來,賴在咱們家如何是好?這些事,你我休要再管得。”

文箐一聽阿素著惱了,忙討好她:“是。都聽阿素姐姐的。只是姐姐這次你幫了她,說不定老天爺見了,改日便許你個好姻緣。再說,便是母親在這里,只怕也是會大力相幫于她的。”見阿素羞紅了臉,終于又拿周夫人名頭堵了她的嘴。走了十來米,又問阿素:“姐姐,這秋日來了,我見她衣裳很是破舊,如何過得了冬?”

阿素現在心里七上八下地,今天這事必又會在歸州傳起來,只怕自家阿姆必是饒不過自己了,哪里還有心思再去想以后?雖不落忍,奈何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只哄了她道:“小姐,她都養兒育女的人了,自是會找個差事來,再不濟,自有衙門里的養濟院,或者歸音寺等地方接濟于她。咱們家現下也不是救濟的時候。小姐,快莫要操她人的心了。你要領了回家,夫人正大病,如何不擔心外面的人與事?哪里還能靜養?今次這事,我自也不會同家里人再提及。”

這是文箐第二次聽到“養濟院”的事了,有心再問,卻見阿素已生起小氣來,只得轉移話題,哄了她不再計較今日自己的魯莽。

阿素卻道耽誤太多時間了,只怕回去阿姆都從小綠家回來了,別再挨罵了,催著小姐快快去買了書便回家。文箐也是想擺脫剛才的心緒,一聽阿素還樂意陪自己去,想著自己一早決定要學的內容,如今可算是找到機會了,此外以后再有事,自己或有不小心說漏了嘴的地方,也能說是從書上看到的了。

歸州這里唯一的書鋪,不大,書卻是五花八門的。問有無稼穡類的書,伙計拿了《種樹書》、《農書輯要》、《四時農政》。阿靜問可有什么雜記,伙計把阿素和文箐帶到那個書架,文箐左翻翻,右翻翻,在旁邊一個書架上找到了《九章算術》《周髀算經》,后來又翻到了《夢溪筆談》、《齊民要術》,那邊阿素原還聽過文箐說什么《論語》,就讓店家幫找一卷。一下子就是七本書,結果要價四百七十七貫鈔。文箐一聽,傻了眼了。古代的書這么貴?小五兩銀子呢!

阿素看向文箐,再問具體價格,最后就買了三本,《夢溪筆談》、《齊民要術》、《種樹書》,居然才一百五十七貫。原來是農書買的人少。而流量多的那些書,自然貴些,店家好賺些,這農書印了,卻很少有人買,屬于賣 不動的書。

文箐聽得伙計這番解釋,便道:這書都屬于賣 不動的,一次買這么多,何不便宜了?最后少了兩貫,又讓店家送了兩刀紙。第一次同小商小販砍價,心理良好。

想著周夫人的病,便問有沒有醫書,最好是有揉搓穴位的。文箐搞不清“按摩”這詞還有沒有造出來,所以也不敢說出來。

店小二聽得也不清楚,正好掌柜的下樓來,道:“小娘子說的便是‘按摩’的法子吧?聽著這書好象是《備急千金要方》,好似有一套,不過銀錢卻是貴的,這書自是難得。”說完還仔細打量了一下阿素兩人。

文箐讓阿素問到底要幾多錢才賣 ?卻是至少要四五百多貫才賣 ,還道得找找才是,今日是沒辦法了。

阿素想著這是小姐要送給周夫人的禮,雖是不解小姐又從何所知這些,但事關夫人便是頭等大事,也不考慮銀錢了,只讓書店老板找到書了,送至周家便是,到時再付銀錢。書店老板自是答允,應承待找著了即日便送去。

文箐心中另有打算,想著從她穿越到這里,除了第一次是高燒醒來,從船家討債,到拐賣 ,上公堂,到剛才的“牽羊婆子”事件,哪一宗都離不開律法條文,這個對自己太關鍵了。結果一問,唉,結果大失所望,原來古代這類書印得并不多,到歸州這個地界,就更是稀少了。阿素很驚訝地看小姐一眼,便安慰道:“無妨,這個只待回蘇州,老太爺那個院子里便是書,《大明律》必不會少。”

掌柜的感嘆一聲道:“這要早先年說到《大誥》,那必是家家都有,只是如今,按《大誥》來講的也少了,拿這書也沒多大用處了。小姐還是回家再瞧吧。”

文箐不懂《大誥》是什么一部書,但想來也是律書,只是時間有限,也不便于在這里再打聽。只得記在心里,以后一定去找來看看。

兩人又掛念著三個男孩在家守著院里那兩方小天地,沒出門,也是可憐。見得路邊有賣 小玩意的,便買了三個小馬彩陶。

邊走邊粗粗地看一眼街道兩旁,鋪面不是太多,這條街上十多家。阿素根本看不入眼這些,道是成都府或者蘇州,比這不知繁華多少!被她這一打擊,文箐不僅是沒了游覽興致,而且連談這些方面的興致都沒了。又怕陳嫂早回去了,在家同夫人一起擔心牽掛自己,加上阿素老記掛著需做午飯,便急急地往家趕。

經過“牽羊婆子”的事,心情有些沉重,卻又相互故作輕松,兩人這一路走,一路說。將要進到通往自家院子的巷子口時,便見到一些人在自家院門口圍觀,似有個尖利的女聲在罵,不知家里發生何事了?

難道是胖婦人找上門來算帳了?

066 作戲斗刁婆子

阿素心里著急,想著前門不方便。牽了文箐,就繞著后頭院門里去了。

阿靜正拉了豆子,文簡他們倆個到后院,叮囑他們不得去前院去。一見她二人進來,慌里慌張地道:“小姐,你們可回來了!可是買菜碰到何事了耽擱這許久?”

阿素同文箐對視一眼,一致搖頭,一個道:“無事,只是書太多了,挑得費了些時間。”另一個道:“你且莫慌,外面是何人?家里又是有何事?”

阿靜心神方才定了些,急急地道:“便是這院子原來的看房人來鬧事了。”

原來這個院子本是賃的三個月,如今那看房人劉氏夫妻又來找事,道房子不再續了,主人家著急要賣 了。

話說為何會這樣?只因世人皆貪利,為的一個錢,良心便是往旁放。劉氏見得周家打點喪事都比這里的富戶還要熱鬧,上次賃的房錢也不講價,格外多些,他家婆子就打起了主意。

于是再次接到房東的信要務必賣 了,盡快將所得錢鈔送將過去。這下他們急了:房子賃著。賣 房時要是周家不答應再從中惹事,或者賣 不出去,主家派人來查看,周家又不搬走,豈不是個大問題。

前幾日急忙趕來說房子到期了,讓陳管事快點找房子,這房子要賣 了。可最后又想再撈一筆,就說周大人在屋內過世,對新房主不吉利,影響賣 房價了,又還需請道士作法。便是原來能賣 六千貫鈔的,現在新買家只愿給五千貫不到。那自然是需得周家快點拿錢賠了,搬家騰房。

第一次時,陳管事在前院接待了,聽完那婆子道不吉利,影響價格之后,也不吭聲,直接道:“你可有房契?”

看房人說“有”,還拿出來晃了晃。

陳管事絲毫不見變色,只又問了句:“便是你有房契,若是有人買得了,要是你拐了這銀子走了,豈不是麻煩了?原房主要是來了,打官司的話可不好辦。主人家總給你寫了個字據,或者憑信什么的吧?”

看房人脹得滿臉通紅,說周家的人要陷己于不義,居然說自己對主人不忠。說自己是賊,要告官去。走了。

昨日下午又拿了信來,“看,這便是主人家委我賣 房的憑信,白紙黑字的。”

陳管事欲接過來,他不給,只讓他看那兩行字,確實有寫讓他賣 掉。陳管事也有看到旁邊兩行寫的內容是說了放了幾年都沒賃出去,需盡快找人賣 掉吧,得的錢到時一個遠房子侄會去取。至于銀錢,那人沒讓陳管事看。

陳管事心里有數了,看來自己付的這幾個月錢,人家根本沒和主人家說呢。那這價格是不是實的,也難說了。“你且把那個要付五千貫鈔的買房人找來,說說這個道理。他要是真買了,我只要看你們過了契,我來補這差價。”

看房人見被識破了,這趟算計無果,憤憤然而去。

今日上午,就被他那婆子逼著過來討錢,在門前叫罵著這周家死了人。房錢現在降價了,買房人不愿意給這個價了,周家賴房錢,不給補償。于是便引來了一眾鄰里看熱鬧。

阿素發愁道:“我爹一早出門了,李大哥又去鄉下了,他如今在門外這般叫喚,這可如何是好?”

文箐見陳嫂還未回來,家里人少一時著緊了。心里只覺今天遇到的事真是堵心得緊,早晨出門前的那番高興勁兒早沒了。

阿靜見了小姐,此番似是主心骨的力量更充實了一般,過來道:“小姐,我已經讓栓子出去找陳管事了。適才我忙著安頓姨娘與少爺,沒顧得上出去喝止那婆子,夫人又吩咐不讓咱們出去。因怕被那劉氏夫婦二人纏上,反而受了影響。可惜咱們現在一院女人,又不能拋頭露面。真是愁煞人了。怎的就趕在這節骨眼上了?”

文箐想著這外面吵,又影響姨娘,也打擾了周夫人養病,阿靜一遇事就慌,沒個主見的,更不是一個嘴尖牙利的人,去了還真怕是周夫人擔心那樣,反而誤事。阿素是個要待嫁女子,聽陳嫂的意思是堅決不能讓她拋頭露面,更何況周夫人還有文簡他們需得她看顧。今日自己讓她平白受了委屈,誰知這劉氏夫婦又會說出什么歹話來擠兌人?總不能讓人污了她清白去。

思來想去,都被人堵了家門叫罵,自己總不能坐以待斃,要是忍氣吞生也不是她這個現代人所能忍得了的。

她這一思索。阿靜心里只如螞蟻上了熱鍋,急得團團亂轉,又擔心姨娘待會兒發作,又擔心外面動靜過大,影響眾人生活。便道自己出門去趕人算了。

阿素也擔心如此,顧得了夫人少爺與姨娘,又顧不了外面的是非。都臨近中午了,按說爹也該回來了。這一想,突然記得了午飯還沒做,一家人都要餓肚子了。

文箐此時也考慮好了,拉住阿靜,阻止她道:“你且在這里看顧好姨娘,她離不得人,要是她發作了,只怕外面與后院都有事,到時哪里都顧不上了。阿素姐姐照顧好母親,把豆子與文簡看好。我去開門看看那婦人要是講理,便好言勸她,下午再來。要是個不講理的,你們去了只怕還纏上了。我去的話,那么多人,他不敢拿我小孩如何。”

周夫人已慢慢從床上移到房門口,聽得她這般有條不紊的安排。心里是松了口氣,家里的事務交給她,至少不會亂。后來見她要獨自去,卻是不放心,便叫住她,擔心她這樣出去于她并非好事,讓她且在后院等一等,待陳媽或者陳管事回來。

文箐今天見了楊氏的事,到現在還覺得難受,這會子劉氏夫婦鬧上門來,真是撞上槍口了。再好的脾氣。也被這胸口的壓抑感給堵得要爆炸了,便是“在沉默中爆發”出一股力量來,也不再顧及周夫人講的這些,堅決地道:“母親,這惡人如惡狗 ,你要讓著它,只會讓它叫得更慌,你要拿了棍棒抽它幾回,便是嚇得夾了尾巴便逃。我自有主意,一定辦妥此事。”

周夫人見她說得很是肯定,也不知她這番道理是哪里來的,自己還不曾教她這些,只是經過船難與拐賣 那事,她是突然就變得與阿素一般,讓自己不能把她當個六七歲的孩子了,總是有自己的主見。自己現在卻不好多動,只得吩咐阿素扶了自己到前堂坐著,又把文簡叫了過去,抱在懷里。

文箐見自己擔心的三個人都有了妥善地照顧,便也不顧周夫人剛才的勸阻,只道一聲:“母親,勿要擔心!這惡人縱容不得!”話一說完,便義無反顧地就走出大堂。

她在院墻里頭聽得外面有婆子似乎說什么周家人賴著不搬,房子不能賣 的話題,便輕手輕腳一拉開院門,就見有七八個人正圍觀著,遠處還有人在張望著。看房人劉老漢同他家婆子站在那,象個神通繼續叫囂詛咒:“……周家人必有不吉之人,否則又是罷官,又是落水,最后還死了……如今聽說還病著兩個大人,可不是……”

文箐聽到這里,再也聽不下去了。這不是讓自己家里所有人都要被人指點著戴上“克人”的帽子嘛,說他們不通道理,可是說的這話卻字字誅心,只找最狠的刀刺人,心腸實在歹毒。這還了得?!

原來還想著好言勸回去的,現在卻想到對付潑婆子,講理是行不通的。略想了一下,便深吸一口氣,也學了翠嫂的模樣,反身拔了門栓抄在手里,趁那婆子換氣之際,揚高噪門就大叫一聲:“啊呀,哪里來好大一只烏鴉!”

旁人都未曾注意她這邊開門出來了人,她這音量是真高,童音嘛,比起那婆子來,自是又脆又亮,一下子便吸引了人。劉婆子也被嚇了一大跳,同眾人一樣,扭頭看將過來。更有旁邊的院子過得一會兒也開了門,探出腦袋來。

文箐皺眉環視一圈眾人,發現那幾個不是左近鄰里便是路人,心里很是厭煩,這幫看熱鬧的,不知是否有宋輥那樣抬勢的人?

且不管這些,只拿起門栓便在墻上“梆梆”敲了兩下,也不顧震得自己手發麻,喊道:“原來不止是一只大烏鴉,還有一條惡狗 啊!我且拿棒子敲死了它!再不濟,叫了巡街來逮了去,哪里能讓這瘋狗 四處亂吠!”

眾人哄笑!那婆子見是一個小女孩并無大人,自己不好撲上門,只得干嚎道:“快看啦,周家仗勢殺人了!”

文箐便大笑道:“唉呀呀,我說這個大嬸還是老孺人啊?這青天白日里,周家可只有我一個小女娃在門前,哪里有人來殺人?不知兩位同我一比,誰大誰小?這勢要如何仗啊??再說,我說的是烏鴉與惡狗 ,你叫喚什么?!”

眾人亦大笑:“這哪里是什么孺人,便是一個潑婆子罷了。周小姐倒是對她客氣了。”

又有原來打過交道的鄰里也出來說話了——

“周小姐說得是,也不知哪個是仗著本地人,欺負人家客居于此。”

“劉家的,你也好意思說人家小娘子仗勢欺你?你這般于人面前嚎哭,便要在我門前,也是要棒子攆走才是!”

劉婆子被文箐同眾人給掃了臉面,便逼著自家男人上場。劉老漢本見婆子敗下陣來,便想躲,奈何他家婆子拽住他不讓走,只得粗著噪子道:“你們周家快點搬走,別賴著不讓人賣 房!”

“你休得胡言!莫要亂說一氣騙了眾人!豈是我周家賴著不搬房?契上白紙黑字寫明到了八月初才到期,你要趕我走,便是不講信義,何來反誣我周家?”文箐裝成孩子語氣道。

這時,鄭大嫂也聞風趕來了,擠出人群來,拍著文箐頭,稱贊一句:“說得好!”,也立上門頭,轉向眾人快言快語道:“周家在這里雖是客居三月不到,可誰個不知是好說話的人家?便是端午節,還散了好多粽子與你我街坊,又是施糧于過往流民。周老爺去世辦的喪事,也還施粥于街頭行乞之人。這都是一個大善人的行徑。作為鄰里,我倒還真沒見過周家仗了什么勢欺了什么人去!劉老婆子,不如你仔細說說,讓大家也分出個首尾來,別老一句周家賴帳的話。不知情的還以為周家干出什么事來了。小心告你個誣罪!”

經她一提點,眾人想起周家確實端午節熱熱鬧鬧地在碼頭的賑災發米,喪事施粥的事,都點頭稱是。

067 惡人惡狗 惡言惡語

周夫人初時只恨自己身子不爭氣,對單獨一人在院外面對是非的女兒擔心不已,見兒子也同自己一般,也很是心神不寧,便著意撫慰于他。過得會兒,從外頭隱約傳來文箐一些話語,感覺女兒是膽氣越來越大了,只是她那般言談不知從哪里學來的?全然不是自己教出來的,便是這家里也沒人同她這般說話。有心想問阿素,卻又思及眼下不是說這個事的時候,只催了阿素快去看一眼到底如何了。那劉氏要還不走,總不能讓她壞了小姐的名聲,需得去找鄭大嫂幫忙,請幾人速去找了陳管事回來才是。

阿素在屋里侍候好周夫人坐下,也是著急于院外的情形,既見廳里安排妥當。得了夫人吩咐,便忙小跑著出去。正好就聽到鄭大嫂一襲話,心里便松了口氣,在門后觀情形,顯見是小姐完全占上風。小姐只把院門開了一扇,立于門前,自己又不好出去,只在門后捅了一下文箐,道夫人擔心,讓小姐快快回房去。

文箐聞言,側身皺眉,卻仍是廳堂方向瞧了一眼,方想起這里有照壁隔開,根本瞧不到廳堂。阿素既要出來,周夫人要著急,咳血咋辦?便推了她回去,道:“無妨,有鄭大嫂照顧著呢。你快去照顧母親與文簡,準備飯食,別餓著母親與姨娘了。”

鄭大嫂于一旁聽得里面動靜,探身見是阿素,也勸道:“快去回了你家夫人,請她勿要擔心,有我看著,小姐定無事。那劉氏夫婦也不敢打將上門,有這一幫眾人相助,定將這劉氏不留臉面地打發走。你且速去找來你爹才是。”

阿素感激地向鄭大嫂道了聲:“多謝嬸子。我家小姐請多照顧。我爹娘不在,還有勞嬸子幫著打發了這些人。”見小姐一個勁朝自己揮手,便也急急去回夫人。

周夫人輕撫著旁邊的文簡,稍有些放心。又聽文箐此時還掛念自己,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女兒真正是長大了,如此體貼人了。可是,要學的還是太多了。文簡這時鼓足了勇氣,抬頭道:“母親,外面有惡人,我去陪姐姐!”

周夫人忙拉住他,哄道:“你能掛念姐姐是好的,只是去了反給姐姐添亂,不若在家里聽著便是了。”

文簡不敢違抗母親的話,只得乖乖地點了頭,坐在旁邊,不停扭動身子,尖著耳朵聽外面動靜,一會兒又報告于母親,生怕她聽不清似的。

周夫人想著這一子一女沒白養,老爺要在世。定會欣喜。想到今日這般處境,不覺,又悲傷起來。一邊咳,一邊落淚。知外面有鄭大嫂幫忙,心里便又多了一份鎮靜,慢慢尋思打發劉氏夫婦的法子。

阿素拉了豆子去廚房燒火做飯,間隙聽兩聲外頭的事,又在廚房門口看一下夫人與少爺動靜,恨不得一人化作幾個人用才是。

劉婆子一見鄭大嫂插來說話,眾人倒向了周家,便指著文箐罵道:“我何曾有說錯?!你看這小小年紀,便持了棒子出門,沖咱們敲敲打打,不是行兇還是作甚?!這人天生就是個兇性的!”轉頭又狠剌剌地向著鄭大嫂怒道:“這是我同周家的事,與你又有甚么干系?!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干,自找地方乘涼去!休在這里胡言!”

鄭大嫂聽她對自己這般不客氣,也著惱了,冷哼一聲,大聲回道:“不錯,同我鄭家沒干系!可我就看不慣那些欺善怕惡騙錢訛錢的,還倒打一耙的!我這叫打抱不平!不知又是哪一個在這里胡言亂攀咬人,影響一眾鄰里不得安寧?!再者說來,這要有惡賊強行上門行兇的話,作為鄰里便是當盡責上前去相幫,否則便是按律當罰的!”

她這一說,其他開了門早就走了出來的鄰里,也覺得責任了,便都應和著。

文箐見鄰里被鄭大嫂一激,都完全站自己這邊來了。自是不再擔心其他的了。揚揚手中的門栓,沖劉婆子嗤笑道:“笑話!門前有惡狗 ,亂吠,就是個三歲小兒都會想著趕走為好!這般便是行兇了么?我擔心就是不咬了家人,要是誤傷了鄰里,也是不好的。難不成要我把袖子卷了,送上去給惡狗 咬上幾口才是好的?以肉飼瘋狗 ,還是頭一遭聽說!這瘋狗 要是不打,今日傷了我周家一個,只怕明日便長了氣勢,后日又出來抖威風,逮個機會再咬其他幾家。眾位鄰里也說說,這種亂吠的惡犬,不打殺一下威風,又如何與他講理?我周家上下都知為人需重諾守信,對那不懂規矩的,教化不了的,不知棍棒敲醒得不了?”

眾人哄堂大笑。這周家小姐講的話,實在是好笑得緊,可是又說得極為在理。

鄭大嫂子更是笑得前府后仰,捏著帕子一擺,拭了拭笑出來的眼淚道:“正是,正是。周小姐高妙!這惡狗 便是畜生不如。打殺了又何妨?!至于不懂規矩的,亂咬人的,自是送衙門里去,那里的棒子更粗,周小姐手中這個太小了,只能嚇嚇畜生!你力氣小,不如交于我,定要打幾下惡狗 才是,免得吵了這一街鄰里。”

劉婆子初時她在門口鬧,沒人管,便認為周家必會同意再給自己些錢。打發自己走,自己也好多要上一些。至于主家這房子能不能賣 掉,她自是不太在意,畢竟以前也說要賣 ,她只說賣 不掉便是了。

此時她被眾從笑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牙恨不得咬碎,既惱周家小姐說話牙尖嘴利,倒不象個孩子說的,卻字字說自己是瘋狗 ,難怪有傳言道她敢上公堂,自己還以為定是胡言的。其實,若是她要是晚來一會兒,知道街上文箐阿素頭利嘴翠嫂的事的話,只怕早就不敢鬧上來了。她見周家只派了一個小孩來,便有以輕敵心,只想著自己夫妻二人斗一個小娃那是綽綽有余,卻不想除了誤估了周家小姐的能耐,更沒想到她有鄭大嫂幫腔,以及一眾鄰里反而幫這個異鄉客,愣是把自己二人說得還不了嘴。

劉婆子見自家男人這個時候要撤場,想著未免以后被人笑話,再也無法抬頭,且得想個法子制一制才是,便拉了男人罵道:“你也算是個男人?!見這多人欺負我,也不幫我!”扭了她男人,欲逼了自家男人上場。嘴里又是罵罵咧咧的,心里只想著便是要走,也得如何不失了臉面,不能讓周家好過。

文箐卻不知這二人還想什么招,只見她已沒了剛才的洶洶氣勢,想著需借了眾人之勢快點趕走她才是。只見她對著眾人行個禮,然后不緊不慢地道:“各位鄰里都在,也知我家五月初搬來的,這房子賃的三個月,至今日也未逾期,奈何就要來我家趕人?便是要賣 房。也需得好言相商才是,豈有立于門前大罵相逼的道理?再有,房錢可是一早就付清,不差分毫,只多不少!我所說絕非虛言,不信,各位叔叔嬸嬸們只管問問她:從我家拿去了多少錢鈔?”

一說到錢的事,于是立馬就吸引了全部人,都好奇的去問劉婆子,三個月收得了多少錢?

劉婆子還沒想出招來應對呢,卻又被文箐這一個球擲過來,打了個措手不及。這錢的事,要是此時說出來,必然將來涉及到自家收多少必得交給房主多少,哪里肯說,便推了她家男人出頭。那劉老漢雖然也喜錢財,可也是個勢利的主,如今這種情形下,自是不愿再多說。劉婆子恨自家男人不爭氣,又罵了一句,便強辯于眾人面前:“她家既看中了這房子,我出房,她出錢,當時立了契,如今難道還反悔不成?”

鄭大嫂前些日子聽得周家的房錢,當時還大吃一驚,既想劉家真是貪,又恨自家房子不多,如今說到這里,自是想揭發這一事。于是她更是大聲道:“各位別問那刁婆子了,這個我卻知情得很,周家可是三個月便付了十五貫鈔還不止。當日,這房子還是周家另花錢修繕的,家什也全是周家置辦的。大家都是當家的,一算便知劉婆子從中撈了多少好處去了!”

眾人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這房錢可是自家的好幾倍了,這劉婆子真是開黑店一般,周家也確實太大方了。有人便開口向劉氏夫妻求證,劉氏根本沒想到鄭大嫂會說出來,所以哪里愿意承認,可當著周家人的面也否認不了,嘴里只道“都是自愿的,何來有不義?”

鄭大嫂靠近文箐一步,問道:“周小姐,適才聽得陳家小娘子道陳家嫂子與大哥都不在家?又是去忙何事了?可是找房子去了?”

文箐想鄭大嫂不來的話,自己應該也能對付,只是那樣的話,勢必然自己要與劉氏唇刀舌劍地磨上一陣子,她一來,倒是分擔了全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己倒是能借她與眾人的勢少露些風頭。見她倒是有幾分關心,便也拉了她手臂,裝作有點無力,有些害怕地樣子,感激地道:“鄭大嬸,今天幸虧有您在,您又是個知情的。只是她如今這般在門前鬧事,便是欺我家孤兒寡母的。如今我母親姨娘都因先父病逝而臥病在床,陳管事出門辦事了,這兩人必是瞧見了,才趁此時機來刁難于我家。陳嫂也不巧,去小綠姐家探病去了。我也只得……”

耳邊就聽到劉婆子喊了一句:“……這般小的年紀便會持杖殺人,定是個天煞星!要不然她爹怎么沒了,連拐賣 她的三個大活人都能一下子就……”

068 退敵

文箐聽得火起,這劉婆子顯然是要拼個魚死網破,可惜這種事自己卻不能與她硬拼。靈機一動,作勢要揮門栓的樣子,便砸到了自己腿上,痛得流了淚,抬起頭來,讓眾人見到她這可憐兮兮樣,哭道:“先父遭人算計,皇上圣明,覺其中有不明之情狀,方才讓先父去京里辯述。只是遭了匪徒傷得甚重客居在此,誰知流年不利,有歹人心生不軌拐了我姐弟……先父格外疼惜我姐弟,受此打擊才……誰料這老婦人,出言好不傷人,道是我家如何如何,這豈不是要害我家人于不利?無事生非,只為了幾個小錢便著意如此詛咒。要真是讓我家母親聽得她這番言論,只怕又加重病情,豈不是這老婦人謀財害命一般?可憐我……”

也沒說完,便大哭起來,只是嘴里仍大叫“我也七歲了,為何爹此前也是安然無恙,何來是被自己煞到的一說?”

她這番說詞,有些強詞奪理,可是聽在一眾人耳里,大生同情,也覺劉氏夫妻所言不對,人家病重,你來鬧上門,還是為個無理由的錢財,真要把病人鬧死了,可不就是謀財害命了?于是紛紛譴責起劉婆子夫婦,不盡人情,如此咒人家兒女,更是要不得……

鄭大嫂也沒想到文箐說出這番話來,只看她哭得淚汪汪的,好不心傷,想來她是無助得很,剛才說的那些話也只是咬牙硬撐罷了,小小年紀,哪里象是當初傳言中的設計三個壞人的形象?于是覺得自己實在有義務幫到底。便在一旁拍胸脯打保票說必打發了二人走。

堂屋里周夫人早就坐不住了,招了阿素過去,教了她幾句。吩咐她取了些物事出來,著她出去把文箐叫回來,切莫讓小姐太過出風頭了。

且說外頭,那劉老漢呆不下去了,便想牽了婆子走。可是眾人圍了他們在中間,也開溜不得,個個都笑話于他。劉婆子卻仍叫囂著周氏家里必有天煞星,只怕住這左近的都要被煞到等等言論,不過她喊的再響,奈何也被其他人插話打斷得七零八落的,也沒多少人注意她的說詞。最后只聽她道:“他家大人死在這房里,我房子自是不好賣 ,便是讓他賠個錢來,又如何使不得?!你們想想這房子要是你們家的,又會如何?”

文箐得鄭大嫂安慰幾句,便停了哭,抹干了淚,見劉婆子仍不死心,只得裝作手足無措地樣子,問道:“鄭大嬸,各位鄰里。我家落難在此,得各位相助。也不知先父病逝這屋子,是否就一定要賠錢?她要賣 房便去找人賣 房,何來找我家要錢賠償?我年歲小,不懂得,便是我母親,也不曉得歸州地界是否有這個習俗?”

鄭大嫂子聽得,忙順著話題道:“這劉老婆子,真是潑皮賊貨一個,哪里有這個賠錢的?她要你家賠償,你便找她要那房子修繕錢鈔,一應家什都要算,看她如何計較?!最多不濟,便是請個道士來做一場法事便了。”

阿素出得門來,見那婆子梗著脖子,指著小姐與鄭大嫂子,嘴里仍罵罵咧咧,氣勢雖然了些,可是依舊要糾纏。她在巷子口也聽得那婆子惡語,這下既得了周夫人指點,哪里還不狠狠地回擊一下?

阿素也不再顧忌什么拋頭露面的問題,大聲道:“各位鄰里,我家夫人是個心慈的,不料卻有人存了意,籍此想法子來訛錢。這房子原來的家什早不知哪去了,我們一一置辦了,房子也修葺了一新。這婆子卻突然說我家老爺離世,便要賠錢,歸州既無此規矩。律法上也無,這不是訛錢又是甚么?!面律法卻是有規定,若賣 房也得先于賃房的房客,哪里有未經房客同意,就自行賣 了的?!這可是有官司吃的。他家要隨便找個人來說,賣 了這房,要價是他定的,買主不愿付,卻要我們周家來付錢,這豈不是偷錢?!此房只要交易了,這要是官府知道,必是要疑他是用此來少交稅,也是要重罰的!”

她一口氣說下來,見一干眾人包括劉婆子都被自己的話給說得沒了個動靜,顯然都聽進去了,也不多停頓,便轉臉沖劉婆子斥道:“你還不是那甚么正兒八經的房主,我家也不曾阻你賣 房,你在這里吆喝咒罵,是何居心?!小心我們告你硬闖宅門!劉老爹,我不知你人品如何,可是你今日之舉,卻實實是讓人咽不下這口氣!你也休得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別以為這幾條是我詐你。如若不信,你自可去問詢衙門里公人。若要再在門口糾纏,休得怪我周家不再講情面!便是剛才說的這三條,也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鄭大嫂沒想到阿素說出這番話來,真正是頂用。掃了一眼劉氏夫妻一眼,高聲笑道:“小娘子,勿要擔心,我來時已讓我家男人去找巡街的公差了,只怕再有兩刻鐘也該到了。”說完,只盯著劉氏夫婦。

劉婆子與老漢一聽,三項都吃官司。自己還不是真正的房主,差人又要來了,哪敢再糾纏下去,便急急忙擠出眾人的圍觀,狼狽不堪地走了。

眾人沖他們哄笑道:“果然是來欺人家寡母幼兒的,以為可以撒潑,今日來訛錢的。周家果然是厚道人家,要我,早就抓去送衙門吃板子了。”

又有人道:“便是周家兩位小姐能說會道,我看這周家果然是官家,大人小娃都懂得律條,哪一條都能讓劉家老婆子吃不了兜著走。”

主角既然沒了,看熱鬧的自然哄笑著散了。

見人都走了,阿素舒了口氣,好在把這二人打發走了,今日真難為小姐了。

鄭大嫂留在最后,也夸兩位娘子真是厲害,尤其是阿素,自己真是看走了。一直以為是個只會料理家務的周家義女,卻沒想到才了出來,說得這幾句話,便嚇得劉氏婆子面色大變,倉皇而逃。周夫人教出來的果然不一般。

誰也不知,周夫人此時在廳里早就思前想后,又有了許多想法。

文簡早就歡呼著跳了出來,直拖了姐姐的手便往院里拽,嘴里只曉得叫:“姐姐,壞人走了!姐姐……”滿心滿眼都是對姐姐的佩服。

阿素把鄭大嫂請進院里,將門虛掩上,對鄭大嫂行了個禮,道:“今天真是多謝嬸子仗義,大力相助我家小姐,要不是您,這惡人欺將上來,小姐自是擋不住的。夫人身體不便,定要親自致謝,只得讓我來請嬸子到廳上一坐。”

鄭大嫂一聽。心里很是高興,多說了幾句話,便賣 了周家一個人情,周夫人既然請自己,也不推辭,自然想著一見。

果然周夫人一再感謝,道:“如今離家在外,幸得嫂子這幫仗義,能挺身而出,實是感激不盡。”

鄭大嫂嘴里便道:“我這也是看不得人如此不講理。倒是周家小姐們厲害,能將那潑婆子打發了。”

周夫人欠欠身,微笑道:“嫂子休得推脫,這還是你在外頭給她們助陣,說了那許多公正的話,要不然她們二人哪里能現在就打發得走那些子人?”轉頭對阿素道,“飯菜可有做好?需得快點兒做了,也好請你鄭大嬸在這里吃頓便飯。”

鄭大嫂也不等阿素回復,知道是不便再留下來多打擾,很是見機地忙站起來告辭,卻見阿素一邊回答周夫人“還未炒菜呢”,一邊取了個小包裹與紙包,遞于自己,道:“這是夫人讓我給嬸子備下的一點意思,請嬸子收下。”

鄭大嫂見那紙包想來里面是果子或者糖,已是很高興了,只是也作一番虛推辭。這個包裹感覺是又輕又軟里面不知是何物?便在你來我往中趁勢打開布包的一個角來看,正是上次所見院里晾著八成新的兩件絲綢衫子。那次自己贊這衫子好看,做工好,周夫人當時還道自己守孝穿不了。沒想到人家記在心里,這回便送了自己了。

周夫人在旁邊說道:“嫂子你也見得,這家中無人手,午飯也不能做好,否則定要留嫂子在我這里吃頓素齋了。如今手頭日緊,嫂子該不是嫌這包里物事不夠尊重吧?”

鄭大嫂聽得這話,便知是收下的時候了,滿臉笑容道:“哪里,哪里,夫人說既如此說,我自是收下好了。夫人這里人手少,若要有事派人去叫我一下,即刻過來。今日就不叨擾了。”極高興地接了過去,抱在懷里,再次道了謝,走了。

阿素這才有機會把文箐手里的門栓接過去,問道:“小姐,怎的還哭了?剛才是不是嚇著了?”

文箐看她一臉緊張,便讓她彎了腰,湊到她耳邊道:“我假哭的!要不然那些人又要傳我膽大包天了,豈不要把上次的事還有饅頭店的事夸的更加厲害了?”說完,沖她一抽鼻子,作了個鬼臉。

阿素心里又好氣又好笑,小姐這般調皮,把自己與夫人都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原來只是博取眾人的同情心。小小年紀,不僅是口才了得,更是這般有心計了。

周夫人見她姐倆這般親熱,心里也高興。讓文簡去找豆子玩,拉起文箐一保手,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道:“我家大小姐果然會理家了。”

文箐想著終于打發這刁婆子走了,除了得鄭大嫂的夸獎以外,剛被阿素又夸了幾句,聽周夫這話,以為后面還有夸獎的,便有點臉紅。

還未應答,卻聽周夫人語氣頗為嚴厲地道:“給我跪下!”

069 委屈——教女(一)

文箐一時傻了眼。以為自己今日聽話太多,耳鳴產生幻聽了。直到阿素過來推她一下子,方才愣頭愣腦地跪下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尚不明白自己錯在何處,是么?好!我今日便一條一條教導于你,你且記住了!”周夫人很是嚴厲地道,只是她方才說完,便咳了起來,讓阿素心里也格外擔憂。

文箐本來很高興的心情,一下子便又沒了影兒。想不明白周夫人這說的是哪出?很屈地跪下來后,琢磨著阿素嘴一直很嚴,除了對自己稍寬些,而且說好了不將“牽羊婆子”一事說出來的,難不成被周夫人詐知了?不管如何,只得點頭回應周夫人的話。

周夫人狠狠心,訓道:“可記得如何‘事父母’?如何方為孝?”

文箐低頭答道:“……父母檢責,不得慌忙。近前聽取,早夜思量。若有不是,改過從長。父母言語,莫作尋常。遵依教訓,不可強梁。若有不諳。細問無妨……”

周夫人聽得她言詞雖清晰,語氣里卻有委屈,心想這孩子雖是曉得,卻總是不懂行事需藏三分利器,同自己年輕時一般,這樣下去,屆時可不又是個叫苦的么?“你且想,剛才為母叫你勿要出門,你可否依言?”

文箐這才明白過來,周夫人想必是擔心自己,并不是真心要罰,便直點頭認錯道:“女兒方才一時情急,只想打發了惡人,未聽母親的話,現下知錯了。”

周夫人再問道:“明知外面有險,卻獨自去面對,讓病中親人擔憂,是不是不孝?”

文箐直點頭,心里想著古人一套一套的,自己要是按現代人來說也自然會有另外好些套路來回應的。可是想想周夫人是為自己好,自是不會反駁,只俯身認錯。

周夫人見她也不回話,只點頭認錯。突然對她這般嚴厲,只怕一下子讓她無所適從,若使她生分了彼此母女感情,卻勢得其反。可是有些重要的事,此次遇上了。不教,日后自己沒時間或者淡忘了不記得教,可如何是好?只是心中咬咬牙,繼續責道:“今日見你這番作派,也不知是哪里學來的?!雖是能打發了那潑皮刁婆子,難道要你也如那市井刁民撒潑不成?這等不好習氣,快快忘了,不得再如今日這般行事!否則傳揚開去,將來你為人所詬,害及一身啊。日后回到蘇州,切記一個‘忍’字,休得與之糾纏,涂增是非。”

文箐越聽越委屈,今日自己只想速戰速決,見得那劉婆子是個不講理的,要同她講理,只怕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一不小心反而被她倒潑一盆臟水。又不想表現鋒芒,唯恐外人又傳自己如何了得,于是便借眾人勢去收服那婆子。自己罵她為瘋狗 ,是有些不擇言。想來,今天這樣,自己用的是下策,可是畢竟打發走了不是?

其實她前世年紀也不大,才二十四歲不到,本就一帆風順,有錢有房有車有才有貌有爹娘疼愛有未婚夫寵愛,更有一幫子堂兄表姐們呵護,何曾受過波折?自己開著廣告公司,也是在堂兄的房產公司下有倚仗,自不用多去外面搶單打單,幾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與廝殺?自家媽媽都未曾對自己說過重話的,從來只有夸贊的份兒。如今到了周家,才一出又一出沒完沒了折騰她。今天又無人去料理那婆子,自己這樣不怕露餡地再露鋒芒,雖然潑辣了些,但到底是管了用處不是?沒想到最后還要吃周夫人的一頓排頭。周夫人是自己最為信任的人,不料她不理解,卻還要訓自己。

這就象一個小孩自以為做對了一件事滿心期盼著大人夸獎,未料卻是等來一板磚。一時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她這一哭,周夫人也慌了手腳,也開始怨自己對她要求過多。便立馬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都是母親的錯,只怨母親身體不爭氣,讓人欺負上了門,你是個好的。母親不該責備于你……”一邊抱起窩在自己腳下的文箐,好不容易在阿素幫助下方才將文箐抱起來,摟在自己懷里,自己也一邊落淚。

阿素剛從廚房那邊過來,不明夫人后來到底說了小姐什么,只是見得小姐又罰跪又是哭的,忙勸道:“小姐,快別哭了,你這一哭,夫人還不得傷心?”又改勸夫人,“夫人,您要再哭,小姐也不好受了。那刁婆子都走了,如今想來是無臉面上門來了。”自己說著說著,也覺心酸不已,眼淚也開始成串往下落。

恰巧這時陳嫂同柱子、陳管事回來。陳嫂一見痛哭的夫人與小姐,便不顧三七二十一地對責備于阿素:“夫人這是怎的了?讓你看家,你看看,看成甚么樣了?!你怎的就不勸勸夫人與小姐?都哭得這般傷心,夫人又身體受不得。這,真是讓人心碎死了……”

見周夫人哭得直咳,而文箐正趴她膝頭哭,淚水都將夫人那處教服哭濕透了。忙去拉起文箐,給她抹淚,抹著抹著,自己也想掉淚。

阿素向來受陳嫂數落慣了的,此時更不會多說話,只在旁邊替夫人拭淚,輕言勸說。

陳管事見此情景,相著自己身為男人不好意思多在廳里呆,便打發了柱子到后院去看顧少爺,自己所阿素叫到一旁,詢問事情經過。

過得片刻。文箐見陳嫂阿素都緊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剛才一時委屈,便沒忍住,狂發泄了一番。此時見周夫人哭得比自個兒傷心,便道:“母親,女兒知錯了。您別生女兒氣了,也勿要傷心了,這身體要緊。”

周夫人也抬起頭來,兩人淚眼相望。只覺女兒便是這般窩心,小小年紀拋頭露面,還要承擔世人品頭論足,好不容易替家里打發了刁民,自己卻還嫌她辦事不夠周全,確實太委屈她了。自己若是她這般年紀,哪里及得她一半?于是也夸贊道:“箐兒,你能料理此事是好的,只是,母親這也是急著盼你好。若是他日,你將來為人兒媳,如此行事卻是將自己自于刀口鋒尖上的……”

文箐抹了下鼻涕,道:“女兒都明白了。母親道我這法子下乘,需得象阿素姐姐那般說來,便是有理有法,幾句就能嚇退那二人了。”

周夫人點點頭,拿了女兒的帕子替她又拭了一下淚,道:“你是還小,將來等到了阿素這般大,你必然會知道如何打發這起子人。可憐你,哪里知道這律法條文?若是知道了,說得一二樣,必然嚇退那些不良心思的小人了。只是母親總想你是個聰明的,卻是把自己的想法當你的了,你又未曾讀過這些,自是不知的。”

“不怕,母親以后慢慢教于我便是了。”文箐見周夫人越說越低沉,怕又惹出她的傷心事來。忙擠出個笑來安慰。

阿素見二人都已轉好,相互體諒,只盼著云開霧散,便在旁補充道:“夫人,我看小姐今天這般說得也是有道理的。再說,小姐這膽氣嚇也得嚇壞那惡人,哪里還敢打咱們的主意?一眾鄰居今日從小姐嘴里得了緣由,自是會相幫于我們。便是我說的那幾項,也是夫人教的,要是夫人不說,我哪里知道?”

周夫人點點頭道:“是,我也是后來才想得起來,有這幾條才可把那兩人嚇走。我這是責之深,操之過急。你小姐,自是頂頂厲害的。”說完,也笑了:“我今日也是急糊涂了。一看阿蘭你們夫妻不在,便有些慌了手腳。”

陳管事這時也在堂下勸道:“夫人,我剛聽了阿素說這件事,我也覺小姐在不知律法情況下,所說的倒是很對。這惡人,要是不對他狠點,只怕他以為我周家沒了老爺,又在異鄉便是好欺的了。小姐都能這般拿了棒子要打人,那自然其他人都敢出手的。有了這個陣仗,再有小人也不敢犯上來。”

周夫人想了一下,方道:“只怕,這樣她的惡名便有了……”

陳嫂一聽小姐獨自一個人便將劉氏夫婦趕走,心里除了詫異外更生敬服,怕周夫人想得再多,也不顧于禮不合,急忙打斷夫人的話,道:“夫人,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這個了。反正咱們在這里也住不多長時間,過些日子自是在蘇州了,何必理這幾千里外的話?”

阿素也安慰道:“夫人,我看剛才眾人都沒說小姐厲害,敢于打人,倒是說小姐被逼急,要打惡狗 的。小姐也沒說過要打人啊,只說有烏鴉,有惡狗 要傷人,不是?”

周夫人這才舒展眉頭,想到文箐罵人的那番話,現在想來雖是潑可也是個樂,嘴角便帶了絲笑,道:“也就是她這嘴,不知怎的長的,罵人也能繞出個彎來罵,實是厲害,只怕時日一長,便是潑婦也罵不過她去。不過作為女兒家的,嘴里要這樣,實不是件好事。你們休要再捧了她,咱們雖然落難,可還不是落拓為賤 民一般無見識。”

文箐見眾人都替自己說話,忙俯首道:“母親,我再不也敢了。便是這次,我也是被逼急了。她誣咱家的人,我罵她為惡狗 ,也不為過。”

周夫人聽了她這服軟的話,笑道:“還道什么‘惡狗 ’,上句說不敢,下句就出來,真是死不悔改。”

文箐見狀,吐吐舌頭,伸手打了一下舌尖,尖聲尖氣地道:“看,就是你不聽話,說好不說的,到了嘴邊,又噴出這個來了,實是該打!”轉而,又化成一個小小女聲道:“是,我知錯了,別打我了,再打壞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于是,周夫人連帶著陳嫂,都笑起來了。小姐實在太鬼怪精靈了。

文箐則知:“言多必有失。”有些事在前世看來是再合適不過了,在古代卻是辦不得也。事不到緊急關頭,萬不要出頭。不過今日又學了幾條律法,收獲還是有的。最主要是,那劉婆子夫婦只怕真沒臉見人了,不知她如何賣這房子?

070 姐妹八卦

小綠既然有些日子沒來。周家掛念不已,所以才遣了陳嫂去看她。午后,陳嫂來回話,笑對夫人道:“小姐還沒出嫁,便是個小綠,夫人便這般想得緊,將來……”

周夫人笑話她貧嘴,便催她將這一趟情形快快說來,到底如何了?

陳嫂略略說幾句,皺著眉回了夫人:“郭醫士過了中秋后,九月初,可能要上京去太醫院習醫了。”

周夫人聽了,深知她是為自己的病情所想才犯愁,反過來則寬慰道:“無,彼時咱們也得歸家了。他能去太醫院再學習,定是好事,學成便是太醫了。如此,咱們屆時該送份賀禮才是。何來苦著臉?莫非小綠那邊出事了?”

陳嫂見周夫人一臉緊張,忙道:“不是,不是。只是今次我仔細看小綠,她與郭三郎如今就一間屋子。原來夫人送她的那套嫁妝也放不下。只是鄭大嫂說及的李二娘,卻并不是她那個親二嫂,是個堂的,只是一直沒與他們家分家,所以吃用都一塊。小綠的物事果然是被她霸了大半去。小綠那個直腸子,索性將嫁妝便一房送了一些,其他的都送了郭三郎最小的妹妹,房里就簡單幾樣,我看著是心酸。夫人讓大福去找房子,可是找的要么不合意,要么也太小了。宋二嫂子那旁邊倒是有幾間,可是我又嫌宋二嫂子那人不地道,要與她為鄰,也不甚方便。”

周夫人一聽,是這個緣故,便道:“便是咱們找不到合適的,到時給她錢便是了,讓她自己買去。”

陳嫂卻道:“夫人,給了她錢,她只怕也難能攢下來。我已經讓阿素她爹快點兒找了。”

文箐進門來,問道:“陳媽,見著小綠了,可好?”

陳嫂為難地看一眼夫人,嘴里道:“好著呢。這不托我帶話問候小姐少爺的。”

“剛才我聽你說什么找不找的?”

“便是小綠的事,夫人說上次她為老爺的喪事忙前忙后,影響她新婚了,怕郭家為難她,有心想給她買間房子。”陳嫂見周夫人并不反對小姐問話。便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么回事。母親,咱們現在住的這房子過幾天便是三個月了。不如買下來,送于小綠,我們還能住在這,也不用再交房錢了。只是不知這房子是不是真要賣 五六千貫?”文箐一想到交房錢要受那劉老婆子的訛詐,就想著干脆斷了她財路。反正這房子原房主著急要賣 。

周夫人聞言,真是覺得自己就騎驢找驢,渾然沒想到這個。還是女兒小,不管合理不合理,便是見得什么便能想到什么。

陳嫂是眼前一亮,高興地道:“小姐果真是比我們會想。夫人,我看這也可行。只是這幾日那劉氏夫婦實在可恨,要從她手里買這房子,便是五千貫,我也是嫌貴的,要同她談價,只怕她又會為難我們。”

周夫人卻道:“聽她這番來,只怕是房主催得緊了,要不然她也不會得罪咱們,想來是她能賺的最后一筆買賣 ,于是便急切了。三番兩次來找咱們的麻煩。實在不行,拖她一下,最后急的便不是咱們,該是她了。”

文箐覺得周夫人這法子,也是耍流氓手段了。你無賴,我便也無賴起來,看誰耗得過誰。心里暗笑,不再搭話,徑直回房,拿了《種樹書》在一邊翻起來。

稍晚,文箐見阿素坐在窗前悶聲想事兒,便挨了過去,胳膊肘子碰碰她,道:“姐姐今日可從陳媽嘴里探出些子事來了?”

阿素見她一臉好奇,心想這又有得磨了,瞞也瞞不過她,便只得老實交待:“小姐不是讓我去問嘛,我可是挨了些罵才問出來的。小綠罰了半天的跪,打了兩下,道是生病了,卻是她裝的。雖然著了點寒,也不重,覺得委屈,也耍了些心眼,干脆便藥也吃得少些一直耗著,讓病情顯得重一些,非要讓郭家老兩口心生些愧疚才是。”

文箐擠眉弄眼地道:“她也真會折磨自己,耍這些小心思做甚?要會耍心眼的,便是得整了她二嫂。給打趴下去了,怕了她了,便再不敢鬧她了。”

“可不是。她本來就是個不會裝心事的人,哪里會耍心思?她要這一裝病,我和阿媽還說,可不是好事。裝得不好,讓他大哥宋醫士看出來了,鬧到舅姑那兒可沒好果子吃。便是不說出來,哪里有舅姑喜歡身子骨弱的兒媳?我娘也勸她,這兩日快點‘好’起來才是。”阿素附合道。

有心打發了小姐,卻見小姐仍然盯著自己不放松,便只好將事情全盤托出來:“再說,她那二嫂還不是個親的,是郭三郎伯父家的,也難怪她去砧了字,最讓人惱的是她砧的是‘郭’字,可她那些妯娌哪里識字,便以為是她砧的三郎的名字。她舅姑罰了她后,又看了碗底的字,有心要為她說話,只懾于長兄在上,哪里敢多話。還怕長兄誤認為是自己的意思,想擺脫還來不及。有了這個緣故。雖然怨怪李二嫂如此算計自家新兒媳的嫁妝,但也只好罰自家的媳婦錯處。”

文箐訝異地道:“難怪了,那郭三郎家的伯父與他父親沒分家?那這一大家子豈不擠做一堆?再說那個身為長兄的郭大伯父,難不成也是個不講理的不成?”

阿素點點頭道:“郭家的老太公還在世呢,哪里能分家?雖然平素已經大多不在一塊吃了,可是畢竟沒有正式分家,在律法上還是一個戶籍。”

文箐道:“這么說來,小綠只怕難熬了。便是與郭三郎之間能看上眼,只怕也奈何不了這家事俗務上的紛繁,把這感情活活地……”

她也說不下去,越想越為小綠擔心。又問及那個郭大伯一家人。阿素先是不吭聲,后來終于道:“我阿姆說并不是十來口人,而是近二十口人,住的還沒咱這兩進院子大。小綠那大伯父,卻只得一個兒子,這一房兒媳為自家添了丁,雖不喜其愛貪便宜,可是看在孫子面上,總也不好多教訓。再說,小綠與嫂子較勁,無論何緣故,外人都會道小綠新婦,不識規矩。”

文箐嘴張得大大的,半天后才閉上。這郭老太公也是,為啥不早點分了家?小綠這倒霉蛋,嫁的那可就是一個大家庭了,還是一個連用碗都要算計的大家庭。她也是個糊涂蛋,想拉攏自家小姑子,同堂妯娌斗,背著舅姑,搞不好,就翻了船,露了底。真是個不會搞內斗的人。

唉,耍心思是一項很累人的活計啊。自己成天要裝,累得要死,快分裂了。

文箐不由嘆口氣,阿素也很多無奈地看著她,問道:“小姐,今日可累了嗎?”

文箐又幽幽地吐出口氣來,把書往旁邊一放,身子便軟在椅子里,道:“阿素姐,我今日聽來的事,可真不好。”

阿素也嘆口氣道:“是啊。今日也不知撞的什么邪了,早上還好好的,上午就連著出兩件事。”

文箐低垂眼簾道:“邪不邪地放一邊不說,就單拿舅姑來說吧。那楊氏不就是不得舅姑喜愛。寧愿把錢財于陌生人,也不愿給自己兒媳,你說這不是害苦了他孫子跟著一起受罪嗎?可見,這天下不通理的舅姑多的是。就拿小綠一家來說,舅姑算是好的,雖為了自身好相處,便要罰了小綠,可罰了她,還不是打了自家臉面?只是那一眾兄弟,再加上堂兄妹再來家里算計,這是非可真是不少啊。誰知道日后又會如何?”

阿素聽得“日后又如何”這句話,畢竟自己已成年,只因為老爺去世,出嫁才能再拖延得兩年,以后不能在家做閨女了,卻需得到舅姑面前立規矩。想想,要真遇到上面的兩種情況,自是會煩惱多多。不禁頗有些物傷其類,同病相憐的滋味,便又嘆了口氣道:“那又如何?總得要嫁才是,又不能去當了姑子。”

文箐訝異地道:“難不成不嫁還不行嗎?我……”

“我若不嫁,便陪了小姐出嫁就是。小姐卻是一定要嫁的,要不然,少爺以后如何談親論婚?”阿素一聽小姐說“不嫁”,忙打斷道。

文箐見她說得這般急切,頗有些好笑道:“便是我要嫁,想來那也是十來年以后的事,姐姐的事,卻是在眼前,拖不得。該成親的,便是要成親的,總不能耗了你的……”文箐差點兒說出“青春”二字來,到了嘴邊又吞下去,繼續道,“便是母親也斷不會因我的事,而把你耗老在家的理,陳媽也是想你有個好歸宿的。你這些想法,萬萬不可有,這些話便是哄哄我還行,可是那兩位你哪里能這般說?莫不是要拿我作伐不是?”

她一說完,便起身,迅速地去撓阿素的癢。

阿素被她說及心底之事,正想得入神,沒個防備,被她撓了個正著。雖然阿素身長手長,力氣也大,可是一下子癢癢肉爆發,便渾身都酥了一般,手也無力抵擋,嘴里卻不求饒,只道:“哈哈……你……你怎能這般偷襲?原來……便是……哈哈……”最后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的笑著。

文箐也笑得“咯咯”不停,終于還是被阿素給捉住了手腳,方才停止嬉鬧。剛才屋里的悲戚情緒一下子便沒了影。

文箐戲弄地飛她一眼,道:“我便是個出其不意使出這一招才能制得了你。話說你如此怕癢,可見是個疼夫君的小娘子。如何說不嫁呢?真正是口是心非得緊啊。”

阿素被她這一頓撓,本來就笑得有些氣喘,又再被她打趣,羞紅了臉,想著自己說的確實是心里的一半實話,便也辯解道道:“同你說正經事,你卻突然來這一招,哪個又能防得著?這怕癢,又同疼人有何關系?小姐又打哪里聽來的這些渾話來了?”

文箐突然意識到,自己同阿素日夜相處,真個是把她當堂姐一般看待了,便對她沒了防范之間,剛才又說了堂姐經常說自己的一句話。撓完人差點兒出一汗,這會兒明白過來時差點兒又出一身冷汗,一下子也沒了情緒,但謊話總得編過去才是,又帶了八分真意,道:“阿素姐,我自是把你當親姐姐一般看。我曉得你便是個疼人的人。現在疼我,疼夫人姨娘少爺的,將來必是個疼夫君疼兒子的婦人。不信,你且試看來日,定是如我說一般。我便在這里提前祝阿素姐姐:定會得配良緣。”

阿素臉紅艷艷的,青春的光彩在臉上完全展現著,作勢捏了一下文箐的臉頰道:“這張嘴,我是說不過你的。難不得你還成了神算了?我可不能與你說這些渾話,你也就會欺負我。”

“姐姐倒是害羞了。我現在說的便是正經事,哪里又成了渾話了?你前兩天還同我說小綠家的郭三郎如何如何,我見你倒是心生了幾分羨慕的。如今便又道我說的不對,那你且說個對的與我聽?”文箐繼續逗弄阿素,她在心理上有時把阿素當姐姐,有時又當作妹妹一般,總之與阿素相處,是極放松了的一件事。

“我同你說的這些,你可千萬別再說了。要不然我娘聽到了,便又得拿我問責了。”阿素一想到自己同小姐談的事,要傳到阿姆耳里,自己必又會訓上一頓。

“放心,咱姐妹的話題,我也不會那么傻地張大了嘴去問陳媽媽的。”文箐沖好擠擠眼,逗阿素,開她的玩笑便開上了癮,道:“說真的,如若是挑不中你滿意的,我定會讓母親多找找,屆時我必會幫你打聽清楚:那人可有父母高堂,可是真個好相處?又或兄弟妯娌間是否貪便宜之輩?總得好好選出一人來,方能配得上我這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阿——素——姐。”

最后一句又是拖了長腔,說完又意味深長地打量一下阿素。只見她皺了眉頭,道:“小姐這份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天下哪里能找到十全十美的?便是夫人這般好的人物,雖然老爺也是好的,可是終究……”

前傳071 周夫人往事(一)

文箐難得聽阿素說他人的話。更何況這般評價周夫人了,于是眼也不錯地直盯著阿素看。

阿素卻也意識到極不妥,這些是非涉及夫人與老爺,自己跟在夫人身邊多年,見得她心酸,于是想得多,沒想到一不經意,當著小姐的面兒說了這話頭出來。自是后悔自己今日話太多了,說得太出格了,口無遮攔。忙停住,慌張地道:“小姐,我這是胡言,千萬別多想。我今日里也是話說多了,一時之間居然管不住嘴了。”

說完,也不看文箐,低頭便要抽了自己一耳光,待要抽第二耳光時,被文箐捉住。

文箐也急道:“你打自己作甚,你說的又無錯處,父母之間的事,我是完全不清楚。雖不能討論父母好壞。但有些事情總是要我清楚些才是,要不然成日里渾渾噩噩長大,豈不是愧對母親的養育?你且將他們的事說來與我聽聽,我便從旁也知個底細,也是好的,不會多走彎路,少些苦頭吃。這樣至少日后到了蘇州,也不至于被周家其他人欺負了去,不是?”

阿素聽得小姐這般說,真是沒想到她居然想了如此之多,又覺有夫人在身邊,加上自己父母從旁關照,自是不會讓小姐吃了虧去。死活便不肯再說。

只是她不知文箐早就打定主意,什么事都不能靠他人,唯有自己曉得越多,懂得如何行事,才是真個可靠的。

“其實,你不說我也懂。本來是兩個人的生活,愣是擠進來一個人,自是不舒服了。”文箐輕飄飄地說出來一句。阿素卻呆了,“小姐,你?”

“這也何難的,看一看,想一想,便一目了然了。你也不用如此吃驚。我只是好奇母親怎么就同爹結上這門親了?既然一個是商,一個是官,不是都要講求門戶對第的么?”文箐把事情轉了一個角度。繼續發問。同阿素擰上了,今天就非得讓阿素開口說些往事不可。

阿素直搖頭。

文箐詐她一句:“你且不與我講這些,我便將我亂猜的說與陳媽聽,道是你講的。屆時,你說,陳媽是信你呢?還是信我?”說完,扭身就要往門外走。

阿素聽了,這還了得!自是怕了文箐,忙忙拉了她,道:“你這不是為難我么?”

文箐也不說話,只是昂起頭來,挑釁地看著她。

阿素將她小手甩開,道:“我且與你說些我曉得的沈家事兒,只是你可別再多問我娘去。要不然,她只怕不就是罵我頓了。”

文箐知這個沈家事兒,自然是周夫人娘家的事,她對此正是一摸黑,自是分外高興,直點頭,道:“咱姐妹說的話,我何嘗透露過丁點與母親及陳媽了?定是不說與其他人聽的。”

阿素得了她的保證。便拉了她坐下來道:“我同你說說家里的事罷,至于其他的,夫人與老爺的事,我也不好多嘴。小姐……”

文箐見她一臉懇求相,心想周夫人與周大人的事看來也不能急在一時,便是講講周家的一些事也是好的,至少自己多了些了解。于是點頭,催了阿素講下去。

阿素摟她在懷里,望著窗外的葉兒漸黃,想了想,方才道:“你且別催我,待我想想,從何開始說起。嗯,便說咱周家與沈家吧。咱們家雖然不算太富,在蘇州不說是個極有名的,可是卻也是有名的。咱們周家雖有些錢,可是同夫人娘家沈家比起來,自是比不上的。只是這些年,沈家其他人大都不再經商,只有你三舅卻是將家業發展得更大。”

文箐一臉好奇地問道:“便是那個今春下西洋的三舅?既然有錢,為何還要到處籌錢?”

阿素覺得小姐說的話太孩子氣了,便笑道:“小姐,你想那船比這間院子同屋子還大,要裝多少東西啊?自是好多人將貨物湊一起,結伙一起去販賣 了。沈家再有錢,自是自家經營貨物有限。三舅爺將大多房子都典押了出去,又將田地委于好些商家,才能湊出大半船的貨物。”

文箐也覺得自己剛才問得急了,沒想這個問題。確實。海船同長江的船大小級別自是不一樣的。也覺得自己真是傻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別管我,你盡管說下去。”

“論輩份說來,是你曾外祖父,還是高祖父來著,這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了,據說當時行商很有一套,眼光極準。”阿素想了好久,也沒記起來這個具體輩份。

文箐突然想起元末明初的那個沈萬三來,該不會……便問了阿素。

阿素卻笑道:“你怎的還知道這個人?自然不是了。夫人家同他家自是出了五服出外了。我記得夫人以前提及家事時,與我說說過,曾外祖父在洪武時期在戶部任過職,對一些律法很是清楚。”

文箐聽到這里,想到祖父是個有才干的學士,能去參與編撰永樂大典,沒想到曾外祖父還居然是朱元璋手下的“財政部”任過職。忍不住問道:“那曾外祖父是何官職?”

“這個我倒不知道了,反正官也不大,品位肯定沒有咱們老爺高。只是因為后來洪武皇帝下旨:戶籍為江浙蘇的官員,一概不能擔當戶部職位,便是連小吏都不成。”

文箐沒想到還有這個地域歧視,而且是從皇帝的圣旨里頒布的,便十分驚訝地問道:“這個可是有何緣故不成?”

“我也問過夫人,想來是因為浙東地區在元末是轄于張士誠吧。總之。到現在,依然不能任職于戶部。小姐,還有別的問嗎?”阿素發覺話題被拐跑了,心想小姐再問其他的,自是不會再記得提夫人的事了。便哄著她往這方面提問。

文箐猴精地道:“剛才是我打斷了你說的,你繼續說沈家的事。”

阿素苦笑一下,自己的算盤落空了,只得繼續道:“便是因為在戶部任職,聽說曾外祖父喜歡看每年各地方呈到戶部的銀錢帳簿,后來又翻到前元朝的帳,又了解了一此宋的銀錢與交子的事。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小姐。你猜猜?”

文箐哪里猜得到,自然是催著她講下去。

阿素狡黠地一笑完后,道:“原來曾外祖父發現這個定鈔也必然同宋的交子,元的鈔子一樣,會越來越不值錢。”說完,挑眉看著文箐,道,“你說這個曾外曾祖父厲害不?”

文箐一想,原來古代早就有貨幣貶值概念了,而且人家有過研究啊,這曾外祖父不會也是穿越過來的吧?想了一會兒,摸不出頭緒,自是口里稱道:“真正是厲害!難不成那時寶鈔很值錢?”

阿素也跟著點頭,得意洋洋地道:“正是。聽夫人講道,最初寶鈔還是一貫鈔換一兩銀子呢,后來曾外祖父在職時,已是三貫或五貫鈔換一兩銀子了,彼時尚未發布禁銀令,于是便將每年的俸祿全部轉成銀子或銅錢了。”

文箐見阿素那表情簡直象是自己賺得個缽滿盆滿一樣高興,言語里更多的是佩服。想想這位曾外祖父作為一個古代人,能有這樣的超前意識真是不一般。這么一算,那些不懂經營的,若是只知道存寶鈔,只怕存上千貫,到現在也值不了五十兩銀子。可見曾外祖父的銀子要是積累到現在,自是相當于賺了二十倍。

“那家里總得要吃喝啊,這些花費也不少啊。如此一來,俸祿也剩不了多少啊?”文箐有些疑惑地問道。

“小姐自是不懂田地的事,也不懂官員可是免賦稅的?聽我爹提及過,開國之后,洪武帝便大力獎勵開墾荒地,蘇州自是無閑地,但是曾外祖父雇了人在荒地處,也是不用交賦稅的,墾了幾十畝,彼時地也極便宜,后來陸續又買了些。便是這樣。這地里出產的自是夠一家人生活了。”阿素想想夫人與自己爹提及的一些事,補充道:“聽說,那時開荒還管給牛,給種田家具,三五年都不用交稅的。”

“如此說來,這要是職薪一個月四五十貫,一年下來倒也有幾百貫了,要是全換成銀子,也得幾百兩了。這要是十年二十年……”文箐一算,還真不一筆小數目,那個時候的錢,想來是極值錢的了。

阿素暗贊小姐反應快,點頭稱贊她完后,接著說道:“便是。后來曾外祖父便從戶部離職,又轉到工部,后來便索性致仕,回家買了些鋪子。再后來,便是到了永樂初年,聽得兩京的黃金價格相差五倍,便又買了些黃金,倒騰了一圈,自是賺了好多錢。也就是這時,同周家的祖上認識了,便將夫人與老爺定了親。”

文箐想這曾外祖父的投資意識真是強烈啊,而且觸角特敏感啊。只是不知又如何陰差陽錯地同周家結親,看周夫人這般光景,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阿素見小姐只盯著自己,也不說話,便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講下去:“聽我阿媽說起,那時沈家同周家做了一筆黃金買賣 ,讓周家也賺了一份子。不過周家發家卻不是這筆錢,而是因為小姐的祖母的緣故。”

文箐好奇地道:“祖母家莫非是個極富的?”

阿素為難地道:“小姐,其實這些事本不該由我講的。總之,日后回蘇州了,到時讓我娘講與你聽便是了,我所知也不多。不過,你外祖母卻是早逝的,所以待曾外祖父一過世,且那時你外祖父也續了弦,夫人便是早早地由你祖母接過來撫養,同老爺自是青梅竹馬一對。。不過還有些事,我也說不明白,只說初始說親的并不是老爺,我后來揣摩著,想來是早逝的大老爺,只是那時還未正式下聘,夫人很是老太爺與太夫人的喜愛,便想留在家中,故而……”

后面的事,文箐已明白,周夫人便同周大人成了親,難怪她比周大人大了兩三歲呢。

后面的事,阿素不愿再講。而文箐此時卻又琢磨開了:周夫人如此出色,又得老太爺與老夫人看重,不知姨娘又是如何來到周家的?這個,似乎家中人都不提及。且待日后,再摸清此事。

從這次私聊中,文箐感覺到在古代也體現了一個商機無限,至少關于沈氏曾外祖父的這一堂課,確實想到了一些東西。

文箐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咱們坐在這里說了半下午的話了,也不知小綠的房子到底能不能買成?”

阿素也明白過來,今日下午只講的小綠的事,自是未說過周夫人何事。沒想到小姐人小,連這些都想好了理由,便道:“你先前不是說:‘成事在人,謀事在天’的么?”

文箐打著哈哈,阿素起身趕緊去張羅晚飯。姐妹的私房話便暫靠一段落。

前傳072 心想事成

俗話說,“時來運轉”,或者說“否極泰來”。

次日,陳嫂出門買菜,阿素剛關好門,便聽有個敲門,阿素還以為是自家母親折返,一邊開門,一邊道:“可是錢袋沒拿?”

抬眼一瞧:卻見一個十多二十歲身穿粗布衫子的小郎,其身后跟了一個同自家爹差不多高的漢子,長相有幾分斯文,穿了一件細布圓領衫。那人見是一妙齡少女開的門,也愣了下,行了個禮,問道:“小娘子可是劉氏家的?”

原來是個走錯門的。阿素匆匆回了個禮,便道:“不是。此乃周家。”礙于家中無男人,自己這樣于禮不合,便急著要關門。

那小伙計模樣的人忙欠身道歉,說是可能走錯了,回頭對自家主子道:“五爺,莫非不是這條巷?”

阿素剛要插上門栓的時候,聽得那個叫“五爺”的說了一句:“沒錯,便是這條巷這個院啊。既不是看房人劉氏,莫不是這房已經替伯父作主賣 于人家了?你且問清楚了,莫要走回頭路。”

阿素聽得“看房人劉氏”,便心里打了突,也不顧及別的了,忙又開了門縫,道:“你是找看房人——劉氏那一對老夫婦的?”

那五爺忙道:“正是。小娘子識得?那劉氏可是住在左近?我是這房主的親戚。”

阿素一聽,正主來了,眼神不由一亮,便問道:“真是房主家來的?是要來賣 房嗎?”

“這房是我家堂伯父的。此番便由我來賣 了這房子,只是沒料到這房子近日已經交易了。”那人告了個罪,便轉身要離去。

“且慢。這房子尚未賣 出,我家也是賃了這房子罷了。”阿素一想到昨晚阿姆還說小姐想的法子買了這房子送于小綠,這不就有正主送上門來。難怪早晨喜鵲登枝了。

“可是這劉氏卻一直說未曾賃過。莫非是騙我家不成?真正可恨,誤了好些事。”五爺跺了一下腳,阿素見他穿的是雙舊鞋。

陳管事從外邊回來,見兩男子立在自家門前,湊到近前,發現阿素開了門與外男說話呢,這還了得?!忙緊走幾步,過來道:“這位公子,有何貴干?”扭頭又對阿素皺了一下眉頭,“在這門邊,不是待客之處。家中又皆是女眷,你這般……”

阿素見父親誤會,忙開了門道:“爹,你可回來了。這位便是遠道來的房主家的親戚,剛巧找來,才說得一兩句話。只是家中全是女子,不便讓他們進來。”

這話也算是交待了為何立在門口,且又算是對五爺說清了沒有馬上領進廳堂的緣故。這讓五爺對阿素不妨又多看幾眼,覺這少女真是越看越入眼,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說話亦不卑不亢,進退有禮,心里頓生好感。

祈五爺也忙在一邊給陳管事行禮,道個歉,解釋說自己剛敲得了門,實在是得罪了。旁邊的小廝也忙著介紹自家主子。

這叫五爺的男子,姓祈,行五,乃是房主家的堂侄兒,從山西來投靠在湖廣的堂叔。房主便想起當年在歸州任上買了這宅子,當時沒能處置了,如今空了這么些年,也不會再到歸州來住,便說讓人賣 了將這筆錢借于他周轉。

祈五郎原是要急著籌一筆錢跟人去北地販買毛皮,結果一時等得久了,去北地的季節都過了。好不懊惱。近日,又有朋友道是去蜀地糖霜可以拿到貨,價錢高,轉手便能賺得一倍還多,于是再也等不及了,想著順道,索性到歸州這邊直接來取錢了。沒想到劉老漢在信中說一直沒找到買家也沒有賃出去,自己一來,卻發現賃了有住家。才知道看房人一直騙了堂伯。

陳管事聽得如此,請了人到廳堂里落坐后,讓阿素去找陳嫂,將賃房契約給祈五郎看了。兩人都明白這是劉老頭私吞了這錢。又把近幾日劉老漢在這里鬧事訛錢的情形說與他聽。

祈五郎只罵這老頭太貪,見錢忘義,立即叫伙計去找劉老漢算帳。

陳管事這邊勸了兩句,留他下來,便聊聊現在毛皮如何個行情?現在哪里好貨買,哪個地方買的人多?夸了幾句祈五郎年少有為,懂得甚多。最后似是無意中,又問了一下此去去蜀一趟,需得多少本錢?

祈五郎見陳管事也是個能說會道的行家,相談甚歡,便透露了一下。

陳管事一聽有門道,想起小姐的提議,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是三千貫鈔在這也只能買幾間小瓦房,地方也偏,不如現在這套,剛修葺過,買了也能讓小綠夫妻倆生兒育女住一輩子,終能讓夫人放心了。便也坦言相告:“五郎,我和你談得倒是投味,也覺得你眼光倒是好的。我就倚老賣 老說幾句心理話,你別計較我這深淺。這房子之所以賣 不出去,據我所知,還是因為不是房主攸關的人在賣 ,所以這賣 高了他自然獲利多,賣 出去他也獲利,他又何必著急脫手呢?反正貴堂伯家業大,也顧不及這個小地方,不是?”

祈五郎點頭稱是。

陳管事又接著道:“實不相瞞,這房子,我家倒是有意想買,奈何劉氏夫婦實在要價太高,非是誠心交易。如今五郎既然來了,這賣 房一事何必還要看房人來作主?不如請了牙人,叫幾個街坊來作中人,談妥價格,合適的話,今日便能拿了錢鈔,也無須再等時日,免得誤了生意上的事。”

祈五郎早在街口打聽得,這里房子不好出手,正頭痛得很。如今一進院子,聽得現在住家有意要買,自是樂意之極。

陳管事便讓陳素去回了夫人,商量一下可能的價格。又找了人去請了小綠夫婦來,由陳嫂找鄭大嫂了解一下這房子除了周家,是否也賃過給別人家。自己則陪同祈五郎去找幾房鄰里來作中人。

一應事情辦妥后,方回到廳里,祈五郎已經對陳管事信服有佳了。“果然陳大叔說出了我心里話。適才來看這房子,發現有住家還以為剛賣 了。他欺我伯父不在此地無法知實情,便信中一直道無人賃也無人買,可知之前根本就是假的。還不知道私下里偷了多少銀錢。這回正是抓個正著。”

陳管事讓各位鄰里坐下,方道:“實不相瞞,我是見這劉氏夫婦實在不老實。各位鄰里見得昨日他在門前欺負我家小姐年幼,愣是上門來訛錢,最后在眾位打抱不平下,方才悻悻地離去。”

陳管事這一帽子送給其他鄰里,便自有人將劉氏的一番舉動說出祈五郎聽,祈五郎聽得,便怒道:“這廝如此奸滑可惡,我且將他送于官府去治罪不可。再說,也不知這幾年,他又賃出去幾次,到底私吞了多少錢?!”

這時陳嫂同鄭大嫂進來,鄭大嫂已知事情原委,在廳門處聽得這話,便道:“原來是房主家來人了啊。這下可好了,賣 了這房子,看那劉老漢還如何貪錢?我看啊,他就是寄身于梁上的房蟲,這幾年來,每年也賃得過兩三回,要是都周夫人這般付給他錢,三月便是一千六貫鈔,真正是搶錢啊。我與他算了算,怕是幾千貫鈔的賃錢不為多。”

陳管事忙給祈五郎介紹了下鄭大嫂。那祈五郎又向各位鄰里了解了下到底這幾年賃過了幾次,心里也有數了。又聽鄭大嫂道:“也虧得五郎遇到了周家這般好主顧,要不然,這些錢財哪里會清楚?只是可惜周夫人,沒想到做好人反而被劉老婆子如此來敲詐。這等惡人,欺了主人,又欺房客,著實不可饒過。”

沒多久,小綠夫妻急匆匆地趕來了,相互介紹了一下,寒暄過后,又有劉老漢兩夫婦也被祈五郎的伙計拖來了。

這兩個老夫婦,昨天被文箐與阿素一頓數落,沒吃著好果子,回家兩人還打了一架,相互扯披。今天聽得祈家的伙計道要來周家談房子的事,自是沒臉上門,萬分不情愿,而伙計卻不管,只死拖活拉地將他拽了過來。

劉老漢此時見到了祈五郎,認定是周家搗的鬼,主家既已托付自己交易,這個祈五郎只怕是冒名來的也不說準。便大聲地質問道:“你要是祈大人的侄兒,如何可信?”又有劉老婆子喊出一句:“不會是周家搞的鬼吧?”

文箐正好由阿素陪著從后院過來,在后堂往外看到此場面,同阿素道:“這刁婆子,顯然昨天還沒嚇老實,需得請她吃幾棒子才是。”

阿素碰了碰她,提醒她外面一堆男人坐著呢,需得小心才是。

陳管事本來就對他二人昨日趁自己不在便鬧將上門,差點兒同小姐上演一場全武行,心里對這二人早就厭惡至極。此時見這兩人還是死鴨子硬巴,又要潑污水在自家身上,便站起來,喝道:“我周家要搞鬼,只怕你今日不在此處說話,昨日便在衙門里吃棍子了!莫不是非要送去衙門才知什么是理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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