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彼岸花比人間所有的花都要漂亮不知多少倍,我就想去看看。
詹近楓說,彼岸花在忘川水的另一邊,如果想要過去的話,必須要搭船過去,但是這船,每天只有一艘,且只載一趟,今天恐怕是不行。
我問他:“這船,都載的什么人啊?”
“喝了孟婆湯之后,依舊忘不掉前塵往事的那些魂魄。”
“啊?還有喝了孟婆湯,忘不了前世的?”
“曾有一個鬼,一口氣喝了孟婆的一鍋湯,結果,還是忘不了的。”
“那怎么辦?”
“搭乘艄公的船,到忘川的另一端,喝了用忘川水熬制而成的彼岸花水,如果還是忘不了的話,就在忘川水里泡上七天七夜。”
“如果還是忘不掉呢?”
“就像她一樣。”
我這才看到,奈何橋上面,一個紅衣女鬼,倒吊在奈何橋上。她銀白的長發浸在黑如墨汁的黑河水里,格外的刺目。
我不由往詹近楓懷里靠了靠,“她,她要在這里吊多久啊?”
“七七四十九天。”
“那如果,萬一,她還是忘不掉呢?”
“這七七四十九天,每天,會在她身上釘一根噬魂釘,一般的鬼魂,都會受不住這種疼痛折磨,待到第三根下去,基本就會魂飛魄散了。”
“啊?那她,現在身上已經有幾根噬魂釘了?”
“兩根。”
“那明天,是不是會有第三根噬魂釘釘到她身上?”
“不用等到明天,她身上的第二根噬魂釘,是昨天的。”
“你是說,今天就會有鬼差來給她……”
詹近楓淡淡道:“來了。”
我不解:“什么來了?”
“來給她釘噬魂釘的鬼差。”
他只給我看,黑河上,出現了一隊一身黑袍加身面目猙獰的鬼差,他們像是沒有重量一樣,踩在黑河水上,河面居然一點兒波動都沒有,像是踩在地面上一樣……
他們氣勢洶洶,兇神惡煞,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厲鬼中的厲鬼。
我捏捏詹近楓的掌心,小聲道:“我們回去吧,這些鬼差看到你,再來抓你。”
詹近楓環住我腰,“我們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你看到那棵枯木沒?”
我疑惑地看著黑河岸邊千瘡百孔的一顆枯木,“嗯,看到了,怎么了?”
“我們躲進里面去。”
他環著我腰,縱身一躍,直直地就鉆了那棵枯木中。枯木上有好多密密麻麻的細孔,通過這些細孔,正好可以看到奈何橋上倒吊著的紅衣女鬼。
我縮進詹近楓懷里,“這么殘忍,咱們為什么要看這個啊?而且,還是冒著被鬼差發現的風險?”
詹近楓在我頭頂吹氣,“找破綻。”
我好奇,“釘噬魂釘也有破綻?”
“就算沒有,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我現在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他就已經為我們的未來在做打算了。
第三根噬魂釘釘在了紅衣女鬼的額頭正中,女鬼凄厲的哭喊,震的我們所待著的這棵枯木都晃了一晃。
女鬼掙扎著,頭部來回擺動著,根根白發豎起,沾著黑河里的水,黑水珠被白發帶起,又被白發甩了下來,濺到河面上,激起了一層漣漪,隨即,河面又恢復了死寂。
我看得分明,這層漣漪,像是平時燒開水時,冒起的咕咕的氣泡……
女鬼還在凄厲哀嚎著,她周身被黑氣所籠罩,等黑氣散了,鬼差踩著水面離去,女鬼依舊在痛苦地尖叫著……
我看到奈何橋頭孟婆跟前的那鍋孟婆湯,也掀起了層層的漣漪。
前面排隊領孟婆湯的鬼魂,都嚇的端起碗就往口里灌,灌了進去后,停都不帶停的,快馬加鞭也趕不上的速度,奔向了奈何橋,消失在奈何橋的盡頭……
他們都害怕,自己喝了這碗孟婆湯后,會依然記得前塵往事,就和這個奈何橋上倒吊著的女鬼一樣,受這樣的苦。
其中,就有一個鬼,端起碗,先是聞了聞,猶猶豫豫對孟婆道:“我,我對黃蓮有抗體,這黃湯里,有黃蓮成分的話,不知道對我有沒有用。”
孟婆臉上抽抽了一下,“放心,你這身體就算是對世間所有藥物都有抗體,我這湯也管用,我孟婆的湯,不管肉體,只管靈魂。”
這個男鬼才將信將疑,接過碗,喝了進去。孟婆湯進肚,他雙眼就開始迷離,直到奈何橋上,身形不見……
奈何橋上的女鬼已由原來凄厲的哀嚎轉為了痛苦的呻吟……
一聲一聲聽進我耳朵里,我感覺,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開始疼了起來……
我問詹近楓,“已經三根噬魂釘了,她怎么還沒有魂飛魄散?”
詹近楓道:“三根噬魂釘下去,就會魂飛魄散,顯而易見,她不是一般的鬼。后面還有四十六根噬魂釘在等著她呢,就是不知道,她能熬到第幾根了。”
聽得我身上疼,“受這么大的折磨和痛苦,她為什么不選擇忘記呢?”
“有些,是自己想忘,但是,無論如何卻還是忘不掉的。有些,是因為,自己不想忘。不知道她,屬于哪種情況了。”
“如果是被動的這種,她自己也想忘,但是,就是忘不掉,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也太不人道沒人性了吧?”
“死了之后,本來就已經不是人了。”
我噎住,心口一縮,緊緊握住了詹近楓的手。
我看著依舊倒吊在奈何橋上晃來晃去的紅衣女鬼,“不知道她生前經歷了什么,死之后,喝了孟婆湯,食了彼岸花,浸了忘川水,釘了噬魂釘以后,還是忘不掉。”
“像她這種情況的,已經算是極其特殊了,幾十年也遇不上一個。”
“如果,我是說如果,到了七七四十九根噬魂釘之后,她還是忘不掉呢,到時候,怎么辦?就永遠吊在這里嗎?”
詹近楓嘆了口氣,對我解釋道:“如果真有鬼撐過了這些,四十九根噬魂釘之后,依舊忘不掉前世,并且承受住地府鬼火燒身后,閻王就會滿足他提出的一個要求。”
“七七四十九根噬魂釘還不夠?還要再讓鬼火燒身?”
“嗯。”
“什么要求都會答應嗎?”
“嗯。”
“那這樣,閻王也會很難辦的,萬一,他提的要求是自己要當閻王呢?”
詹近楓拍拍我的頭,道:“據我所知,數百年來,能挺過這幾天的鬼,還沒有一個。”
“也是,如果有這么輕松的話,地府也就亂套了。”
我看著這個女鬼,又問:“如果她,挺不過來呢,比如,第四根噬魂釘的時候,魂飛魄散那就不說了,如果她忘記了前世,這個時候,就會去投胎嗎?”
“嗯,不過,這樣的鬼,就算是投胎,下一世的命也會不好,九成,是個癡呆或者智障兒。”
“……”
詹近楓輕輕拍著我,“走了,我們該回去了,我帶你離開這里。”
……
第二天醒來,我躺在床上,看著床頭靠著看書的詹近楓,“昨晚,我好像是做了個夢。”
他把書本放下,勾唇看著我笑,“哦?什么夢?”
我揉著眼睛,“反正,就是很奇怪,夢里有你,好像,我們去了一個地方。有孟婆,有奈何橋,還有……”
我看著好整以暇的詹近楓,恍然,“昨晚,你是帶我去地府了嗎?”
他捏了捏我下巴,“嗯,記性還不錯嘛,怎么樣,地府有附和你想象嗎?”
我竭力回憶著,“我們也只是去了奈何橋,其他地方,都沒有去呢。”
“怎么,你還想再去?”
“可以嗎?”
“不可以。”
他兩只大手扶在我腰上,把我從被窩里拉出來,放在地上,“起床了,今天上課,要遲到了,早點要涼了。”
“早點?你買早點了?”
“在我的床上起來,我就不允許你餓肚子。”
猝不及防,一大早,就被喂了一把糖,齁甜齁甜。
市一高的事情忙完后,詹近楓白天接送我上下課,晚上時,就經常不在家,說是要馴化小鬼,不能在家里練。
好多練小鬼的,最后,都是反被小鬼給反噬了。對此,我很是擔心詹近楓。
他渾不在意,“這種事情,絕不會在我身上發生。”
“我不是擔心吧。”
他吻了下我的額頭,“好,我會注意的。”
這樣的日子平靜而美好,轉眼已過了元旦。
元旦這天,我和暖暖還去了醫院,看望導師。
導師已經醒來了,而且,醒來睜開眼的時候,暖暖正好在他床頭,而且,導師還記得她,叫了聲她的名字!
這可把暖暖給高興壞了,去醫院的次數,更加的勤快了。
導師父母早逝,家里一只剩他一個人,暖暖說,他一直在美國多年,所以,和國內這邊的親戚關系不是特別的親。在導師出事住院的時候,導師的那些親戚過來,也都是象征性地探望了一下,就都走了。
甚至,還有幾個極品親戚,在商量,如果導師死了的話,他們能分到多少遺產。
我突然就理解了,導師一直研究的這些課題,不單單是處于對學術的追求,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他自己的經歷。
好在,導師級別比較高,也為學校做出過重大的科研貢獻,C大校方也沒有扯皮,很是盡責,一直安排在醫院最好的貴賓室,也聘請了高級護理,在醫院照顧著導師。
自從導師醒來后,暖暖去醫院跑的就更勤快了。宿舍做飯煲湯不方便,大多,都是在我家煲好燙,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拎到醫院。
據暖暖說,導師沒跟他提過詹近楓的事情,也沒有問過什么鬼魂鬼怪之類的問題,看樣子,應該是已經把先前的刺激他的那些東西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