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并沒有什么大病,只是累壞了,這幾日,太陽剛下山又睡下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白天也昏昏沉沉的躺著,迷迷糊糊的,直到第三天,她終于恢復(fù)了精神。
起床之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沁雪和蘭兒伺候她起身,她也有了精神在鏡子前描畫。打扮完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問沁雪:“我怎么覺得好幾天都沒見著老爺了?他干什么去了?”
沁雪“噗”的一下笑出聲來:“老爺天天回來呢,不過夫人睡的沉,都不知道罷了。一早上,老爺去了衙門,夫人還沒醒呢。”
涵因皺著眉頭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來,笑罵道:“那你也不知道叫醒我。”
“老爺不讓,說夫人這些日子累壞了,讓好好歇著。”沁雪笑嘻嘻攏起涵因的頭發(fā)卷了個新樣式的髻,插了只細(xì)巧的蟲草簪。
“那……老爺歇哪里了。”涵因放輕口氣,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沁雪知道涵因到底還是在意的,忍住笑:“老爺就在您身邊,您都不知道,大夫都來了好幾遭兒了,你都忘了不成?老爺還說涼州的大夫不好,要從長安請呢。……再說,老爺要是收用了什么人,我們可不得一早就告訴夫人了。”
涵因方想起來自己暈暈乎乎躺著的時候,是有人來過,原來竟是大夫,“切”了一聲:“就算有,左不過幾個女人,難不成我還要為這種事吃醋不成?”又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覺得清爽又利索,夸贊道:“沁雪梳頭的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沁雪美滋滋的笑道:“公主來的那幾天,我跟一個宮女姐姐學(xué)的。”
涵因笑問道:“你又打聽了什么出來?”
“我還聽說了一些宮里的事,咱們家三姑娘可受圣眷了,皇上賞賜不斷,夫人的表姐王婕妤小產(chǎn)了……”沁雪說著這些日子的傳聞。
“王徵小產(chǎn)了?”涵因正涂著口脂,聽到這里頓了頓。
“是啊。他們說婕妤娘娘進(jìn)宮好幾年好容易懷上了,沒想到就這么沒了,他們還說,本以為皇上為了咱們家三姑娘破了例。也會為王婕妤破例往上再恩封一層,誰知道皇上只是賞賜了不少珍玩,卻沒提恩封的事情。”沁雪說道。
現(xiàn)在出宮開府的兩位皇子風(fēng)頭正勁,一個開文館聚攏人才,另一個禮賢下士博賢名,皇帝是故意保持梁王和晉王均勢,如果此時破例提拔王徵。那王家的優(yōu)勢就太大了。
梁王、晉王本身這兩個封號就夠惹人遐思了,漢宣帝的愛子就是梁王,曾經(jīng)一頓想要廢太子立他,而晉王則是本朝明帝楊廣做皇子時候的封爵,所以朝臣們心里都打著算盤,想自己要站在哪邊。
至于泰王,一來還未開府,二來跟李湛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糾葛不清。李湛一家的榮辱現(xiàn)在全在皇帝一念之間,跟著他太危險,所以反而沒人看好。
涵因讓奶娘把令辰抱過來。令辰腹瀉已經(jīng)止了,這兩日又恢復(fù)了精神,見到涵因“呀呀”的叫著,看見涵因的簪子亮晶晶的,伸手就要抓,可惜短胳膊短腿的根本夠不著,便在涵因懷里折騰著。
不一會兒慕云跟祈月過來了,涵因看著祈月,這個丫頭辦事干練,頭腦清楚。是她最倚重的人,如今卻要為他人妾了。
涵因?qū)η哐┓愿赖溃骸鞍涯莻€匣子拿來吧。”
沁雪從床頭的描金雕漆松木小柜子里拿出一個匣子,里面裝著一千兩銀票,還有各色首飾,交給祈月。
祈月跪下,眼中含淚:“夫人……這……富貴人家的正經(jīng)女兒都未必有這么多的嫁妝。奴婢不敢要。”
涵因笑道:“咱們主仆之間這么多年的情分,這些也并不算多。再說,這幾年你幫我打理銀錢上的事情從來沒有出過錯,更沒有監(jiān)守自盜,給自己謀私,我都看在眼里,這些也是你應(yīng)得的。那首飾是我平時戴的,你拿去,留個念想,以后若是短銀錢,拿去當(dāng)了也值不少。”
“奴婢就算去了那,也會常來夫人跟前伺候。”祈月落下淚來。
涵因忍了淚:“既然把你給了竹心先生,以后專心伺候先生就行了,先生是個明白人,自然不會慢待你,你也不要犯糊涂,時刻要記得誰是自己的主人,誰是能定你生死的人,不要做多余的事。你過的好,也不枉我這些年我看重你。”妾是奴婢,祈月自然是從此以后要忠于竹心先生的,她要是還跟涵因前頭,那竹心先生恐怕會生出別的想法來。
祈月給涵因磕了一個頭:“謝夫人。”接了匣子,退了下去。
涵因呆坐了一會兒,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便跟慕云、沁雪算著哪天等李湛休沐,跟他一起去天梯山,捐造一尊佛像求幾個孩子的平安。她對神佛一類一直是寧可信其有的態(tài)度,畢竟自己這樣重活一遍又怎么解釋。何況,她現(xiàn)在也不缺錢,這種事還能提高在當(dāng)?shù)氐拿暎螛范粸椤?
正在籌劃安排,蘭兒拿著一封信函進(jìn)來:“賀蘭氏那個莊子的管事給夫人的急信。跟著咱們家的商隊(duì)一起過來的。”那個莊子的進(jìn)項(xiàng)雖然都給了賀蘭氏,不過管事的還是涵因的人,這些年,在涵因的縱容下,毫無顧忌的吞了莊子的大半進(jìn)項(xiàng),賀蘭氏卻半點(diǎn)辦法都沒有,因此他自然是以涵因馬首是瞻。
他送這封信,必定是賀蘭氏出了什么問題。
涵因看了一遍,“啪”的一下把信拍在妝臺上,冷笑道:“大嫂的手伸的還真夠長的。”
慕云揀起那信來:“大夫人跟太夫人把賀蘭氏接到醴泉山莊,太夫人竟然同意了。”
“我就知道,她們在我走后肯定要弄賀蘭氏這個事,忍了一年,終于動手了。”涵因冷笑道。
“不過太夫人畢竟沒有接賀蘭姨娘回府,也算是顧著夫人了。”慕云說道。
涵因垂下眼皮,想了想,冷笑道:“她既然這么喜歡插手賀蘭氏的事情,就讓她去做好了,小心惹回來一身不是。拿筆,我要給大嫂寫封信。”
“吾聞賀蘭氏于近日送至醴泉山莊,長嫂理家,弟媳不便插言,然賀蘭氏不修婦德,罔顧主仆之義,鑄成大錯,老爺宅心仁厚,念其生子有功,僅予以拘禁。家中女兒素喜醴泉山莊之溫泉,常于此園游玩。昔孟母三遷,以為擇鄰,唐國公府甲等門第,閨中教養(yǎng)甚嚴(yán),豈可令公子、姑娘與此等失德之婦人同園?一步不慎,閨譽(yù)盡毀,還望長嫂三思,所宜深慎!”下面是結(jié)語和落款。
慕云將墨跡吹干,順便看了,有些憂心:“夫人,您這樣寫,怕是大夫人不僅不會聽,相反還以為您對她不滿,反而更會放縱賀蘭氏。”
涵因冷笑:“李令嫻必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說動了大夫人把她姨娘送到驪山去,涼州離長安千里之遙,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這信從那邊送過來就有一段日子了,說不定她們的盤算都已經(jīng)開始實(shí)施了,我也來不及阻止,那不如我就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出了事別怪我沒提醒她們。”
“那這事要不要跟老爺說,讓老爺給太夫人修書一封?”慕云問道。
涵因搖搖頭:“后院的事情,男人攙和進(jìn)來就會越來越亂,賀蘭氏畢竟是他從前寵過的,又老實(shí)了這么久,說不定還覺得我小題大做,就算給太夫人寫了信,太夫人又會覺得我攛掇丈夫跟她作對。”
“可萬一真有事,豈不壞了唐國公府的名聲?”慕云很是擔(dān)心。
“唐國公府的名聲早被李令桓敗壞了,也不差這一件半件,早鬧出來好,再晚誰知道又是個什么情形……”涵因冷笑,一邊將信封好,交給慕云:“派人送回去。”
晚間,李湛回來,涵因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跟李湛商量起去天梯山的事情。
“這些日子折騰來折騰去的,一晃眼,馬上又要入秋了。”涵因感慨日子過得飛快。
李湛笑道:“誰說不是呢,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的,沒完沒了的,瞧把你累的,我都怕你醒不了了……兩個郎中都說沒事,我還以為他們是庸醫(yī)呢,你再不醒,我就要派人去長安請名醫(yī)過來了。”
“哪有那么嚴(yán)重。放心,死不了。”涵因笑道,自從她重生以后,只生過一次病,就是勸崔皓軒按家里的意思娶妻那次。看來她的身體狀況跟自己的精神狀況有關(guān)系。
“不許說什么死啊活啊的,涵兒,你知道么,你弄那個傷兵營,后來果真再沒死一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是做了多大的功德,佛祖肯定會保佑你的。”李湛笑道。
涵因忙的都快把傷兵營的事情給忘掉了,笑道:“果真有效么?你沒騙我?”
“這有什么好騙的,現(xiàn)在他們都說你就是活菩薩呢。”李湛笑道。
“我可不敢當(dāng),不過是依著對那本書的一點(diǎn)印象照著做罷了,再說我也只是籠統(tǒng)的制定了個規(guī)章,他們下面的人才辛苦。”涵因笑道,科學(xué)就是科學(xué),不管在哪個時代都一樣有效。
“你就不用跟我謙虛了,也別把什么事都推到那本古書上去,我知道,是你想出來的,又怕惹來麻煩,不想擔(dān)那些虛名。”李湛笑呵呵的看著涵因,好像是在說,你的小心思我都知道。
涵因既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笑道:“行了,不是說商量去天梯山的么,你快說,到底那天你能不能抽出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