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膳宮女那一食盒帶回去之后,在背人處悄悄把那張蓋著傳國玉璽大印的詔書從碎瓷片中扒拉出來,上面墊了兩層細棉布,沒有被湯汁浸壞。她裝作和平時一樣,溜溜達達去了尚宮局,將東西交給文媽媽。
當天晚上,文媽媽便將圣旨親手交給了涵因。涵因展開那張紙,看到皇帝清奇俊秀的字跡,上面還暈了一片血跡,心里有些難過。那上面皇帝完全遂了涵因的意思,不僅立榮王為太子,并且還讓李湛、崔濯和李明哲等人輔政,這跟涵因和崔家做的政治妥協不謀而合。并且還說劉公公意圖謀逆,好找天下群臣共討之。
這份詔書一出,一下子便把劉公公跟李湛、崔濯等人劃成了對立的兩派。
接連兩位皇帝駕崩,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下一朝主弱臣強的格局幾成定局,而這種安排,可以讓幾個勢力繼續維持平衡的態勢,誰也別想一家獨大,從而至少隋楊皇室還能保住皇位,皇帝也算是為了大隋江山盡了最后一點力量。
當然從年齡上來說,梁王肯定是最合適的,但皇帝心里清楚,他需要倚仗世家和掌握軍隊的邊疆大吏的力量,而涵因之前積極支持冊封榮王,一定是支持榮王即位,這個時候,皇帝已經被劉公公隔絕,他只能依靠涵因,因此他也只能按照涵因的意思來。詔書同時提到了崔濯和李明哲同為輔政大臣,就是為了防止李湛一個人架空皇帝,這個安排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了。
楊煦生了個聰明兒子,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窺破了涵因的意圖,并且提出了最恰當的反感,假以時日。說不定他還真會成為一個好皇帝。只可惜,天不假年,他沒有時間來證明這點了。涵因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為他悲傷。
天下紛亂四起,皇室又接連喪失君主,內斗不斷,亂象叢生,大隋的國運這回可能真的到頭了。
但此時并非傷感的時候,局勢瞬息萬變,涵因悄悄的派云際悄悄出宮,跟姜源聯系。但姜源卻避而不見,涵因便感到這件事恐怕麻煩了。
涵因叫蘭兒將這封詔書縫在自己貼身的衣襟之中。這是她能翻盤的依憑,決不能被人發現。
劉公公秘密出去了一趟。為即將來到大事做準備。一回來便聽說皇后因為被軟禁大發雷霆。于是趕過去看看。
宇文皇后冷著臉坐在廳堂中,看著他,說道:“皇上這些日子大限將至,他自己也有這種感覺,昨天要召集群臣商議儲君人選。可是外面守門的太監拒不奉召宣旨,聽說是聽了劉公公的吩咐。”
劉公公皮笑肉不笑,說道:“太醫說皇上現在需要靜養,人多嘈雜,娘娘要為皇上的身體著想啊……昨天那種情形,萬一令皇上受驚可怎么好……”
宇文皇后冷笑道:“公公這是怪我驚擾了皇上?”
“老奴……不敢。”劉公公已經保持著謙恭的姿態。但是語氣中卻沒有一點恭敬的意思。
皇后說道:“那么就請公公傳召,招朝中重臣入宮吧。”
劉公公弓著身子笑道:“娘娘,現在皇上還需好生靜養。還是請皇后娘娘好生給皇上侍疾,后宮不宜干政,娘娘請慎言。若娘娘覺得侍疾勞累,老奴可以派人護送娘娘回您自己的寢宮。”
宇文皇后瞪著劉公公,卻無可奈何。如今整個徽猷殿都被劉公公一手掌控,她空有一個皇后身份。又能支使得動誰呢。昨天把人趕出殿外都已經是極限了。
劉公公沖她行了禮,便走向后殿的內書房,兩個值守太監給他行禮:“劉公公好。”
劉公公“嗯”了一聲,問道:“我走之后沒什么事吧。”
其中一個腮幫子還腫著,說道:“就是昨天皇后娘娘找不到公公您,大發脾氣,把我們都趕了出去了……”
劉公公沒搭理他,想里面走去,看了一眼放玉璽的盒子,忽然停住了,眼睛盯著那個最大的盒子,那是裝傳國玉璽的。他走上前去,仔細看著那只盒子,之后又把玉璽從盒子里面拿出來仔細端詳著。”
又沖那兩個值守太監問道:“你被轟出去了,那你呢?”
那兩個太監忙屁顛顛的進屋回話,另一個回道:“輪到我吃飯,我就去吃飯了,等我回來的時候,大殿門關上了,已經進不去了,到了晚間,皇后娘娘氣消了,方讓我們進去。”
劉公公一下子黑了臉:“那就是說昨天下午到晚上,你們誰都沒在這看著玉璽嘍。”
那個腮幫子腫著的訴苦道:“皇后娘娘打發脾氣,說讓奴才把您找回來,還把奴才的腮幫子打腫了,還說如果奴才不肯去就殺了奴才,奴才不敢有半句謊話……您看看……”他把那微有些腫脹的臉頰湊了過去。
“蠢材!”劉公公心頭火氣,對著他伸過來的臉又是一巴掌,他沒有控制力氣,那一把上去,竟把那太監的臉給打歪了,從屋子中央,一下子飛出去似的,撞在墻上,當即沒了氣息。
另一個太監嚇壞了,趕忙跪下:“奴才再……再……不敢了……請公公饒命。”
劉公公對他揮揮手,說道:“昨天誰守在外面?把他叫進來。”
那太監趕忙跑去叫昨天守門的太監,劉公公面沉如水,守門太監剛走進來,不知怎的就覺得渾身發冷,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敢問公公找小的什么事?”
劉公公看他一眼:“這兩天什么人來見過皇上?”
守門的太監說道:“有李太妃娘娘、嘉寧公主、鄭國夫人、平郡王和平郡王妃親自過來的,即位宰輔都遞過請見牌子,都按照公公的吩咐攔下了。”
劉公公瞇起眼睛,問道:“沒有人進過徽猷殿嗎?”
守門的太監搖搖頭:“他們都沒有進去。
劉公公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其他人呢,殿中有沒有偷跑出去的?或者私相授受的?”
“沒有,前天尚宮局來請示皇后今年放到歲數宮人的事情,沒讓她們見皇后娘娘,已經按照公公的吩咐回復了。”守門太監說道。
“還有什么人能和徽猷殿里的人接觸?”劉公公問道。
守門太監仔細想來想去,說道:“要說起來,那就是御膳房的傳膳宮女了,她們平時要把御膳送進殿中,這兩日就在殿門**接的,東西都打開看過。沒有問題。”
“若是有人傳遞消息,恐怕也就只能通過她們了。”劉公公沉吟道,他是個極細心之人,今天只是這內書房的感覺讓他覺得不大對勁,雖然玉璽擺放的位置并沒有移動,但他總覺得那玉璽上朱色似乎新了一些,讓他心里覺得不踏實,他怕在他出宮這兩日,皇帝動用過玉璽,如果真有圣旨傳出去可是個不小的麻煩。他又問道:“傳膳宮女是什么人。”
“負責皇上的杜姑姑和負責皇后的云姑姑,杜姑姑手下四十八個宮女,云姑姑手下三十六個宮女,分成早晚兩撥,每次跟著來一半人,宮中賜宴的時候則全要伺候。晚上傳點心,來的人不一。”皇帝每天正餐兩頓,都是四十八道菜,皇后每餐三十六道菜,兩邊是分開的,雖然現在皇后住在徽猷殿,但是御膳房還是要做兩份,就算吃不了,也仍然要送,這是規矩。劉公公在宮內多年,自然是知道這里頭的規矩,但守門太監還是細解釋一番。
劉公公說道:“叫緝事……不……內寺伯來見我,將這一干人等都抓起來,嚴加審問。”內寺伯是內侍省糾察宮內不法的人,劉公公本來想用緝事府,他們擅長干黑活,省心又省力,但緝事府一直以來只管宮外,不管宮內,況且緝事府的干事們都是男性,如果進入宮中抓人,恐怕會引起混亂,而且此事無先例,一旦劉公公這樣做了,恐怕全朝野都知道宮中出事了,那事情又多了幾分麻煩,這是劉公公不想看到的,于是他讓自己控制的內侍省來辦這件事。
內寺伯許士忠親自帶著人去抓人,沒想到,文媽媽見他來要人,竟把六尚所有不當值的女官全叫了出來,密密麻麻排好了隊,占了滿院子,唯獨沒有那些傳膳女官,對許士忠冷笑道:“許公公,宮官自有宮官的規矩,你把事情說清楚,我們會核查。”
尚宮局屬于宮官,實際上本來宮中有六尚,本來品秩是相同的,但漸漸的尚宮局成為了六尚之首,掌管核查宮女的宮正亦在其下,文媽媽身為太皇太后的老人,又身為尚宮,便是整個宮女之首,說話相當有分量。
許士忠見她不交人,反倒擺出這等這場面,冷笑道:“文媽媽好大的架勢,本內寺伯糾察宮內不法本就是分內之事,你身為尚宮不僅不配合,還橫加阻攔,可是想要包庇罪人?”
“敢問許公公,我們尚宮局宮女一向安分守己,不知道所犯何罪?”文媽媽此時也強硬得很。
許士忠冷聲道:“徽猷殿丟了寶物,懷疑是殿內宮女偷盜,并串通傳膳宮女傳遞,本人奉劉公公之命將此事查清楚,事關重大,若有閃失,你可擔待得起?我敬重你是先太皇太后身邊的老人,知會你一聲,你可別不識抬舉。文媽媽,你這是要跟劉公公作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