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門口通傳二夫人來了。
涵因忙站起來,兩人斯見過。
二夫人笑道:“我是來給妹妹賠罪的。”
“二嫂嫂哪里的話,來,快坐,慕云,把剛烹的神泉小團給二夫人盛上來嘗嘗。”涵因堆起笑容。
“我是來向妹妹賠罪的,反而還討了妹妹的好茶。”二夫人笑道。
“嫂嫂哪里的話。”
“廚房的一應事體還是我管的,今天出了這么大的紕漏,自然要來向妹妹賠不是。”二夫人嘆了口氣。
涵因笑笑:“下人們不省事,嫂嫂管得也辛苦。”
二夫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拉住涵因的手:“可不是么,妹妹竟是知道我的苦處。”
涵因沒有接話,只笑著接過慕云呈上的茶湯,喝了一口,靜靜看著二夫人的戲往哪里演。
二夫人見她不抱怨,也不假裝大度,準備的一肚子話倒不好出口,訕訕的笑道:“總之,妹妹不怨我這個做嫂子的便好。”
“太夫人回去太原這么長時間,他們懈怠也是有的,可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問題,縱是我不見怪,想必太夫人也會怪罪,嫂嫂你說是不是。”涵因笑呵呵的,語氣里面卻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
二夫人眼皮跳了跳,忙笑道:“廚房現在正巧缺人,妹妹是出自山東大族,規矩自然是最嚴的,不如從妹妹帶來的人里面擇一個老成的,幫我來管管事。”
涵因眉頭一挑笑道:“嫂嫂說笑了,妹妹初來乍到,只有學習的份,哪有這么快就插手家務的道理。”
“這是國公府。你才是國公夫人,這個家早晚都要你來當。”二夫人笑道:“你別怕,這事由我跟太夫人說,她老人家剛贊過你沉穩,一準兒同意。”
“千萬別,妹妹剛來第一天連人都認不全,哪里就管家了。承蒙嫂嫂的看重,妹妹心領了,但這活計是萬不敢受的。就算嫂嫂跟太夫人舉薦,妹妹也是要力辭的。”
涵因心下冷笑。因為管器皿是太夫人的人,責罰了她等于打了太夫人的臉,之前她叫自己去。就是想要自己開口為這些人求情,把事情抹過去,現在這招落了空,為了讓太夫人說不出什么來,二夫人只好也一起重重責罰自己的人。以免太夫人對她不滿。
現在又想讓她管廚房,看起來好像是賣個人情,實際上是想讓自己替她拉仇恨的,到時候太夫人就會覺得自己一來就爭權奪利,態度肯定不會好,就算同意也不會支持。而大夫人對二夫人所有的不滿都會歸結到自己身上,再說,廚房歸二夫人把持多年。自己空降一個人進去只有被排擠的份,弄不好被人下絆子背黑鍋都是可能的,而別人則會躲在一旁看笑話,太夫人則會趁機給自己點顏色看看,整治一下初來乍到的兒媳婦。絕不會幫自己。
二夫人見她堅辭,笑笑。也不勉強:“妹妹真是謙虛,那你就先熟悉熟悉吧,往后太夫人必是要你來管家的。”
見涵因一直那樣淡淡的笑著,看不出情緒,自己頗為沒意思,匆匆告辭走了。
二太太一走,涵因的表情也沉了下來,這一家子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二夫人顧氏以一個庶子媳婦敢跟太夫人和韋氏爭持,不就是仗著自己侄女成了齊王世子妃,太夫人也要顧著這一層,不敢對她太過分了。
自己現在可沒有爭這些的必要,先把房內事理順了再說。
她想到這里,問道:“羅媽媽呢?”
不一會兒,羅媽媽進了屋,給涵因行禮:“夫人,您叫我?”
涵因指著椅子笑道:“媽媽坐吧。”
羅媽媽再三推辭方挨著椅子邊坐了。
“媽媽伺候老爺也有許多年了吧。”涵因說著招手讓慕云上茶。
“老奴是跟著太夫人進的國公府,到現在也有四十年了,二老爺出生,老奴是在一旁伺候的。之后就一直跟著伺候老爺了。”羅媽媽面上謙卑的表情,眼睛里面卻露出一絲驕傲,這樣的老仆在家里是極有地位的。
“他們都說媽媽是最老成知事的,太夫人也跟我說,有什么事不明白,問媽媽再沒錯的。我剛來,老爺院子的事都不清楚,往后還要仰仗媽媽指點我。”涵因此時笑得和善,讓人如沐春風。
羅媽媽剛剛看到涵因發威,知道她不是個好惹的,不敢怠慢,忙滿臉堆笑:“夫人折煞老奴了,老奴伺候老爺這些年,雖然不堪用,內院的事還是知道些的,夫人盡管問,老奴知無不答。”
“那媽媽就跟我說說家里的情況,那些虛的就不必了,媽媽明白我的意思吧。”涵因知道這些大家族的老人最喜歡繞圈子,把雜七雜八的事情堆在一起,讓新來的人頭暈腦脹,這也是老人給新人下馬威的最好方法,看起來為你好,實際上紛繁復雜,讓人抓不著頭緒。
羅媽媽聽涵因這么說,如果再想搞這些小動作,就是跟涵因作對了,當下收起其他的心思,整理了一下思路介紹到:“咱們李家襲唐國公爵位已經有八代了,太夫人是京兆韋氏三房的嫡姑娘,現在家里有五房,嫡出的是大房、三房、五房,二房是竇太姨娘所出,四房是去了的方太姨娘所出,本來老太爺去了之后按照唐國公府祖傳的規矩是該分家的,但是因為大房老爺去得早,爵位由咱們老爺襲了,但世子位是大房公子的,因此就一直沒分家。當今圣上的李昭容,是竇太姨娘所出,也是這一輩姑娘中年紀最長的,剛說那位方太姨娘還出了位二姑娘,閨名叫李清,嫁給了當今宰相柳正言的庶子,前些年去了,三姑娘李滟年紀最小,是咱們太夫人嫡出。嫁到了崔家。您今天早晨也見過了。”
這些事情涵因已經知道,此時只是理了理思路,點了點頭,問道:“如今府里是誰管家?”
羅媽媽知道涵因一進府就差點吃了兩個暗虧,自然是對這事上心,忙說道:“最開始是大夫人韋氏,大老爺去了之后大夫人身子不好,太夫人就讓交給五夫人了,三年前的時候,咱們夫人故去了。又趕上五老爺去太原赴任,太夫人也想回祖宅,就跟著一并走了。二老爺還在太仆寺任著官,于是二房還留在府里。府里的事務便都交給二夫人打理。今年咱們老爺調回長安,又說了夫人這門親事,太夫人便從太原回來了。”
這話說的雖然討喜,但涵因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李令桓在太原惹下麻煩,名聲臭了,根本不可能在那里找到好親事,太夫人是想趁著李湛做京兆尹之勢,給李令桓尋門好親事,當初還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沒想到孫子還是沒找到老婆,兒子倒先續了弦。
她并不接這話,只問道:“現在家里是怎么管的。家里的帳又是誰管呢?”
“太夫人走的時候,因各房不在一處,邊讓各房都立了賬冊,只按照公中定例下發,各房內的人員都歸各房自己管。各項開支也都記在各自頭上,公中只出定例。還有太夫人、太姨娘的壽宴、大節日的宴席、國公府、祖宅的維護修繕也是這里頭出。總賬交給五夫人管了幾年,太夫人回來之后就又交給了大夫人。”羅媽媽嘿笑一聲:“各房多余的開銷都由各房自己彌補,就連夫人您的聘禮大部分都是咱們老爺自己的錢。公中規定嫡出子弟續娶出五千兩,庶出子弟三千。”
涵因挑了挑眉,李湛出的聘禮有兩萬兩,跟自己明面上的嫁妝幾乎相等了。女方若是想要在男方家有地位,嫁妝是不能少的,還有一些貧寒人家,會拿一部分聘禮充作嫁妝,李湛是覺得自己嫁妝太少,怕到這里會吃虧嗎?不過他大概料想不到自己有這么豐厚的身家吧。說起來李湛還真是有錢。
想到這里,涵因對李湛的收入起了興趣,原來去滎陽的時候,她就知道柳正言、薛進和李湛的秘密,這中間李湛的錢應該不止明面上哪一點。
她把這個念頭暫時壓下,又對羅媽媽笑道:“媽媽跟我說說咱們房里的事吧。老爺就四位姨娘么?”
“是,抬了姨娘的就現在這四位,今天您也見過了,這些年伺候在老爺身邊的就是賀蘭姨娘,也是太夫人的外甥女。”周媽媽自然是從賀蘭姨娘說起,
“那這些年老爺的賬目也是賀蘭姨娘打理的?”涵因已經知道了賀蘭姨娘的背景,便直接問最重要的事。
周媽媽點點頭:“自從先夫人過世之后,賬簿就交到了賀蘭姨娘手里了。”
涵因沉吟半餉,方抬頭示意周媽媽繼續。
“薄姨娘一直是伺候老爺的,很早就收房了,先夫人懷了玉姐兒之后,薄姨娘也懷了綺姐兒,就給抬了姨娘。老爺去了鄭州赴任,她留在夫人身邊伺候。后來跟著老太太去了太原。鐘氏是家生子抬的姨娘,他父親是唐國公府的老管事,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她有兩個兄弟,哥哥鐘祥原本是老爺的小廝,五年前,患急病忽然死了。李湛便把他弟弟帶到身邊,如今也是李湛手下得力的人,叫鐘瑞,又把鐘氏納了姨娘。這謝姨娘……”
羅媽媽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涵因便知道謝姨娘大有來頭,看著她的表情,問道:“難道謝姨娘真是出自陳郡謝氏?”
羅媽媽點點頭,涵因大為驚訝,陳郡謝氏雖然在南朝時就沒落已久,但卻一直以清貴大族自居,少有把女兒給人當妾室的,便用質詢的目光看著羅媽媽。
羅媽媽垂著眼睛,眼角的余光打量著涵因的表情,吞吞吐吐的說道:“說起來這位謝姨娘跟夫人娘家還有些關系呢。”
涵因眉頭微微皺起,祈月忙上前說道:“媽媽這是糊涂了,我們夫人娘家怎么會跟老爺的姨娘有什么關系。”
“其實……謝姨娘是當年親家老太爺送給咱們家老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