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恩威並施除雜念
黃順歪著腦袋看著這羣外來者,絲毫沒有因爲(wèi)對方闖到自己的身邊而有恐懼。
他算是見過世面的,當(dāng)年安南賊攻掠欽州時,他便已經(jīng)記事了,那種變動都經(jīng)歷了,現(xiàn)在這點事情算什麼。
更何況,這羣外來者中有位他很熟悉,已經(jīng)打了十餘日交道了。
“這便是我的嚮導(dǎo),今後有何事情,只管找他就是?!毙炝中χ蛴釃窆笆郑骸坝峁樱疫@便要啓程回去了。”
“路上小心!”
“有俞公子給我安排的護(hù)衛(wèi),我還怕什麼?”徐林哈哈大笑起來。
俞國振撥了兩個夥,也就是二十人隨他回去,這兩個夥將回到襄安,把他平安抵達(dá)欽州的消息傳回去。帶隊的人,是高大柱,原本俞國振是想將他留在欽州的,但他祭拜過父親的墳之後,執(zhí)意要求接過這任務(wù)。
俞國振明白他的意思,往來奔波,需要獨當(dāng)一面之人,往常最適合做此事的,是他的父親高不胖。現(xiàn)在老高死了,他自然要將這些事情擔(dān)當(dāng)下來。
經(jīng)過父喪之後,高大柱越發(fā)沉穩(wěn),而且他不知怎的竟然說服了高嬸,因此俞國振便也同意了。
黃順捏著袖子裡的銀子,見俞國振終於向自己望來,他上前跪下行了一禮,卻被俞國振一把扶起。
“休要行大禮,接下來便要麻煩你了。”
“小人能爲(wèi)俞公子效力,實在是……實在是……”黃順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卻想不出什麼修飾的詞句,最後只能窘迫地一笑。
“我要僱用人手開窯燒磚,黃順。你能幫我覓到人手嗎?”
徐林已經(jīng)離開,俞國振對這個黃順,並沒有因爲(wèi)徐林的介紹而立刻信任,先還得看看他的能力與是否忠心。
“不知公子要多少人?!?
“你估量著能僱到多少人?”
“鄉(xiāng)野之間,要僱人有些麻煩……或許能僱著幾十人,真要僱人。還得去府城,府城之中,可以僱不少人來,百餘人等閒可至?!?
“除此之外呢,當(dāng)?shù)囟比?。能不能僱請得到?”
“有些難,各侗侗主……對了,用那個,應(yīng)當(dāng)能請侗主出面,幫助人手?!?
黃順說話的時候。指了指俞國振他們臨時搭建的住處上的蚊帳。眼中頗有羨慕之色。
欽州此時甚爲(wèi)殘破,地勢偏遠(yuǎn),因此人民貧困,這種蚊帳,對於他們來說,是極爲(wèi)奢侈的物件。府城之中的富貴人家才能配有??墒谴说匮谉岢睖幔孟売侄唷km然當(dāng)?shù)厝肆?xí)慣了這種生活,可見識到這帳幬的作用之後。誰不想在沒有蚊蠅騷擾的情形下睡個好覺!
“這樣吧,我遣人隨你去府城,僱個百餘人來,每日的價錢是多少?”
“五十文足矣,若是公子管飯,還可以少?!?
“我出三十文,管飯,你與他們說清楚,這三十文是下限,也就是說,只要來,每日就有三十文還管飯?!庇釃衤砸凰尖猓骸暗?,若是活做得利落不懶,每日能有五十文,若是做得漂亮,那就有七十文,若是得了我表彰,每日另有三十文的賞錢。工錢十日一結(jié),或爲(wèi)銅錢,或爲(wèi)銀兩,絕不用寶鈔?!?
“當(dāng)真?”黃順原本渾濁的眼睛裡突然變得清亮起來,要知道,此際欽州府一年的商稅也不過十二兩,也就是說,這個有萬餘人口的府城,每個月能收到的商稅,竟然是區(qū)區(qū)一兩!(見《嘉靖欽州志》)
那黃順爲(wèi)徐林跑了近二十天的腿,所得也只是袖子裡的一兩餘銀子,這已經(jīng)是他少有的外快了。
不過,追問了一句後,黃順頓時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笑著向俞國振道:“公子莫怪,在咱們這僱人,實在是花銷不了這許多?!?
“銀錢方面,不是問題?!庇釃竦α似饋恚骸傲硗?,你每僱來一人,他在我這幹一天活,我便另給你五文,若是你能僱來兩百人,你每天就有一貫錢入手,同樣十日一結(jié),如何?”
黃順頓時被這白花花的銀子砸蒙了頭,他努力嚥了口口水,莊稼漢田裡刨食,折算成銀兩一年能有個十兩八兩的就已經(jīng)過得不差了,若是一天一兩……
“公子爺放心,小人這便去辦,這便去辦!”黃順興奮地道。
他撒腿便要走,俞國振向身後揮了揮手,一個少年笑瞇瞇地跟了上去:“黃兄,黃兄,請等一等,我可沒有你跑得那般快……”
這少年一臉笑嘻嘻的,看上去當(dāng)真是人畜無害一團(tuán)和氣。黃順稍等了下,那少年便與他並肩而行:“黃兄,我覺得你們欽州當(dāng)?shù)卦捦寐牭?,能不能教我說兩句?”
“將岸!”俞國振突然道。
“在!”那一團(tuán)和氣的少年凜然而立,回身望著俞國振。
一瞬間,他身上的和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氣。
看著他,俞國振做了個注意安全的手勢,將岸點了點頭,行了叉手禮,然後轉(zhuǎn)身離去了。他祖籍是河北,流落到山東,後來被俞宜軒帶回襄安,顛沛流離之中,他倒磨練出了一樣好本領(lǐng),就是擅習(xí)各處方言。河北話、山東話、安徽話、南京話,再加上跟著從遼東流落來的紀(jì)家父子學(xué)的遼東官話,七八種方言他都能說得溜熟。
同時,他也是一員勇將,敢打敢殺,在桐城之戰(zhàn)中,手刃亂賊不少於十人,如今是模範(fàn)夥的夥長。俞國振原本是想再擴(kuò)一隊時,便提拔他當(dāng)隊正的,但手中人才實在奇缺,所以不得不將他派了出去。
“咦……你們小公子,很有些威風(fēng)啊?!币婋x得遠(yuǎn)了些,黃順笑著向?qū)兜馈?
“那是自然,我們小公子,可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殺過水賊,殺過湖匪,殺過山寇,殺過亂逆。”將岸也笑瞇瞇地道:“我算算……小官人帶著我們殺到如今,一千人沒殺到,但七八百人總有。”
黃順激淋了一下,猛地停下腳步:“這……這……俞公子是做什麼的?”
“哈哈,做些子小本生意?!睂肚浦牟弊樱骸氨闶俏?,跟著我家小官人,也砍過不少腦袋,黃大哥,你可知砍腦袋如何最輕鬆麼,砍脖骨第五節(jié)……”
“小兄弟,莫說了,莫說了,你不是想要學(xué)我們當(dāng)?shù)卦掽N?”
黃順連連擺手,他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那個時候來至安南的賊人,在欽州便殺得人頭滾滾!
他不想回憶起那個時候的情形。
“如此就麻煩黃老哥了……”
將岸明白俞國振的意思,方纔俞國振種種許諾,都是給這個當(dāng)?shù)赝林蹢梼海翘^優(yōu)厚的待遇,往往會反讓人生出小視之心,將岸就得負(fù)責(zé)唱白臉,舉著大棒子讓黃順知道,這羣新來者,絕對不是任人唬弄的對象。
不過一天功夫,黃順便真的拉來了百餘號人,都是十五歲到五十歲的男子,他們原是附近村落的百姓,既有漢人,也有歸化了的侗蠻,受重薪所誘,最初來的時候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
“辦得不錯,你們先歇一歇!”
看到這麼多人,俞國振也有些意外,恰好此時是家衛(wèi)少年午操之時,他讓黃順領(lǐng)著這些人暫時歇著,自己領(lǐng)著家衛(wèi)少年踏入臨時平整出來的一塊荒地。
隨他來欽州的一共是十個夥一百人,二十人回了襄安,還剩餘八個夥八十人。最初時,看到這八隊少年在空地上聚集,那些當(dāng)?shù)赝林€莫明其妙,不知道究竟是何意,紛紛在小聲議論,但當(dāng)他們看到整齊的隊列之後,這些當(dāng)?shù)赝寥祟D時安靜下來。
此時的家衛(wèi)少年隊列,可不再是當(dāng)初二十個人時那麼簡單,他們的武器也有了變化。
特別是火銃的加入,讓黃順意識到,將岸所的他們曾經(jīng)殺過不少人,未必是大話。
“黃順,這羣外鄉(xiāng)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看模樣……很有些殺氣騰騰啊,是不是海上的好漢?”有人小聲向他問道。
“不是,我聽上回那個徽州老客說了,這是自南直隸來的一位世家公子,家中僮僕上千,如今來的是第一批,今後還陸續(xù)會有人來。”
“原來是南直隸……他不在那邊享福,到我們這來做甚?”
“富貴人家的心思,誰能知曉!反正大夥應(yīng)承就是,他說了,每日管飯,做了事便有三十文,若是做得好了,有五十文甚至一百文!”黃順鼓動道:“咱們本鄉(xiāng)本土的,也不虞他賴賬,就算他躲回到南直錄去,你們瞧瞧,那一大堆的家當(dāng),他總一時半會搬不走!”
衆(zhòng)人順著他所指瞄去,在俞國振他們臨時居住的窩棚之中,擺著大堆的物件,不少是稀奇古怪的鐵器,也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但更多的,則是各種鐵製農(nóng)具,鋤頭鍬鏟這些不說了,甚至連犁具都有不少。
這是擺明了要在欽州大幹一場的模樣。
“嘖嘖,這麼多鐵器,若是那幾處侗蠻知道了,沒準(zhǔn)……”有人低聲道。
但就在這時,俞國振指揮家衛(wèi)少年操演進(jìn)入到最後一環(huán),十餘個紙人靶子被樹了起來,家衛(wèi)少年排隊而站,最前排十人,人手一隻火銃,然後一齊開火。
“轟!”
在煙霧蒸騰之中,那紙人靶子中有三個頓時碎得稀爛!
緊接著,這十人後退,他們身後又是十人站出,舉槍擊發(fā),又是一陣轟響,擊爛了四個靶子。
當(dāng)?shù)谌旁贀暨^之後,所有的靶子全部擊得粉碎!
(感謝李廣堰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