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空間總是非常難以尋找,在大明末世的時代,基本上底層想要取得上進機會,科舉已經成了絕對渺茫的事情,完全被張溥那樣的世代縉紳在逐漸的滲透之下,以東林黨、復社為依托,進行完美的控制,人家把科舉已經玩壞到考試之前就可以安排名次的地步,可謂是厲害了。
同樣的,對于錢家兄弟來說,原本他們的生活軌跡,就是接任老爹在錦衣衛最底層的小官兒,然后從最底層的巡街做起,滿滿積攢點俸祿和收取那些商戶們的微薄孝敬,將來用來再拿去孝敬上司,爭取一個好的位置,或者去某個倒臺高官家抄家發財的時候,上司可以想著你,記得叫上你,順便撈一份兒油水,當然了,大頭還是要上交的。
也許他們這樣做下去,到了幾十歲以后,說不定還能落一個百戶,試百戶的當當,但是想改變底層錦衣衛出身的命運,基本上是需要大機緣,比如救了微服私訪的皇帝之類的大功勞才是可以的,你可以想象一下這難度。
但是,現在,兩兄弟一下得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雖然不知道未來到底有什么用的官位在等著他們,對于吳名來說,也懶得用什么千戶指揮使一類的官位作為鼓舞士氣的誘餌。
他有錢。
卻說錢家兄弟,帶著一疊布告和書稿,一路出了帝都后,朝著南方而去,走保定,滄州一路,到達德州,嗯,也就是那個賣德州扒雞的德州,他們的目標是濟南、東昌、兗州、青州、登州、萊州,也就是山東一省的各個府治所,他們的第一站,自然就是濟南這個泉城,兩人身穿一身普通的青色官府,光著腳,騎著馬,沿著運河南下,他們謹記老父曾經說過的,車船店腳牙,沒罪也該殺的訓示,事實上,只要是帝都住過的人,都知道那四霸天的囂張氣焰,糞霸、水霸、米霸、車霸可是連宮里都知道一些的,這一路上能在路邊開起店面,迎來送往的,即使不是黑店,也是要給予黑店們足夠的孝敬,不然你的店鋪還想開下去?
山東濟南,此時由于不少城池都看風向,當初向帝都的李自成輸誠,所以表面上還維持著地面的安靜,這里不像北方其他地方,山西,河南,陜西那樣,是直接被李自成的大軍打下來的,而是相當曖昧的狀態,基本上屬于“三不管”狀態,不過由于十幾年前這里被孔有德這位“三順王”鬧了一場,死了幾十萬人以后,正在慢慢的回血狀態,沒人喜歡折騰,倒也安靜一些。
錢嘉樂跳下馬兒,慢慢走到濟南府門前,雖然前面有不少或窮或富的老少還在排隊,但是還是慢慢挺起腰,大喊一句,“誰是班頭,本官是帝都來這里傳令的,請你們老爺出來。”
此時是下午,天熱,門口并無什么衙役把門,只有半掩著的衙門,不時的有一個衣衫不整的衙役出來喊下一個來辦事的進來,老爺接見。
衙役聽到了什么帝都的話,還是被吸引了出來,看見眼前,是兩個眼生的后生,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官服,俗話說,嘴邊沒毛,辦事不牢,參謀不帶長,放屁也不響,這衙役好歹也是在府城辦差的,自然一眼看得出來,這兩個外鄉小伙子毫無品級,就是兩個閑散人員,當然了,帝都這兩個字他是知道的,不然的話,也不回立刻就跑出來了。
“哪來的啊,帝都,帝都都沒皇帝了,你傳的是哪家的令啊,來人。”
幾個衙役,也都是衣衫不整,正在門房處喝茶消暑呢,也都吊兒郎當的跑出來,圍著兩兄弟了,其他人看了這情況,也都跑開,生怕惹事,不過也都嘀嘀咕咕的,“皇帝都沒了,也不知道這是得了哪家的令。”
“你可別瞎說,不是說關西的老西兒進京當了皇帝嗎。”
“我怎么聽說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直接把什么韃子啊,亂賊啊,全都抓到十八層地獄去,永不超生了,現在是圣人當世,馬上就要天下太平了。”
“虧你還是濟南府的老家舊戶呢,這不是白蓮教那套玩意兒嗎,遭瘟的白蓮教,這是又要出來渾水摸魚啊。”
“都住口,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啊,當心讓那些上師晚上做法,勾了你們的魂去。”
在這些瑣碎的聲音中,錢家兄弟感覺到了一陣惡意和壓力,不過想到自己身后的那群短毛兒神仙,錢小豪的腰桿兒反而起來了,此時揮揮手,說道:“各位父老啊,請大家聽我一言。”
他等到其他人都不再做聲,也不理衙役們,于是就大聲說道:“我們是從帝都來的,以前是在錦衣衛當差,現在新朝廷了,明年新朝廷要開恩科取士啦,都通知自家的子弟,來知府衙門的門口看新考綱,這次新朝廷,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凡是立志報國之人,不拘秀才、舉人皆可前去帝都報考,這是機會,好機會啊。”
“什么?”
“恩科啊。”
那衙役見了,似乎知道來者不善,這年頭,再牛的騙子,也不敢冒充皇差吧,于是使了個眼色,一個衙役馬上進了后堂去,而一個似乎是領頭的,身軀最肥大的衙役,這個時候正了正自己的衣領,說道:“鄙人是這濟南府衙的班頭兒,還未請教二位賢弟尊姓大名,有何憑證。”
“哦,是這里。”
錢嘉樂從馬匹掛繩上取出一個包袱,打開后,里面用錦緞包裹了一個油紙包,里面自然是一疊布告,取出一張,拿在手里,豎起給那人看,說道:“我姓錢,名嘉樂,這是我兄長,字……小豪。”
錢小豪那邊拿著的,是吳名所給的那兩本《新印乙酉年新朝恩科申論例題選集》和《新印乙酉年新朝恩科常識例題選集》可以說比布告都重要,錢小豪也知道,這可是相當于山東省多少士人的前途啊。
而且,按照吳大人所吩咐的,還要在各地散播起來,不能讓那些知府衙門控制一切,只有這樣,才能讓盡可能多的書生跑去帝都應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