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地渡過一天時間后,諸葛敏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中,妾室陳氏上來幫他退下官袍,動作稍慢,立即被他冷聲喝斥,嚇得陳氏臉色發白,連忙伏地請罪。
洗了把臉之后,諸葛敏匆匆把幕僚李清商叫到書房,李清商見他臉有憂色,訝然問道:“閣老,馬唯中、沈青陽不是帶動百官一同進諫了嗎?秦王一向善于納諫,如此多大臣反對,按秦王的性格,應該是從善如流才是,難不成另出了什么事?”
“老夫這回也走眼了。”諸葛敏臉色依舊陰沉,把今日朝堂上的情況簡略敘述一遍。
李清商聽完之后,稍加思索后說道:“對滿朝大臣的進諫,秦王這回只說要慎重對待便匆匆退朝,確實異于尋常,不似以往他有過即改的脾性。不過,秦王既然向滿朝大臣許諾會慎重對待,事情未必不會出現轉機。”
諸葛敏沉重地說道:“不,不會有轉機了,而且這回弄不好,怕是有萬鈞雷霆啊。”
“閣老恐怕是多慮了,御吏進諫,本是職責所在,退一步而言,就算真有雷霆,也是沖著左都御史邵華去才對。”
邵華主理都察院,御史們群起而攻,按道理秦牧確實該是先遷怒于邵華才對,但真有這么簡單嗎?
窗外天色漸暗,黯淡的光線映在諸葛敏臉上,隱隱泛著紫青,讓他繃緊的臉部陰云更重,他往太師椅里靠了靠沉聲說道:“你有所不知,朝堂上掀起如此大的風波,秦王沒有召集內閣輔臣商議對策,反而召劉伯全、許英杰、楊慎、宋應星四人覲見。這其中大有玄機啊。”
李清商聽了,輕撫著胡須的手不由得一抖,差點把胡子扯斷。他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凝重起來,這個時候秦王不召內閣而召部臣,是對內閣輔臣起了猜忌之心了嗎?
“閣老,照你說,那日在御書房,反對得最激烈的是司馬安,秦王會不會是對司馬安有所不滿,才會棄內閣而召部臣。”李清商懷著最后一絲希望說道。
諸葛敏慢慢呷著一口茶,他也希望是這樣,但這僅僅是希望而已。憑他的政治嗅覺,能嗅出事情沒這么簡單。
這次本想把火引到司馬安身上去,沒想到第一步剛邁出,事情就變成這樣,弄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想到這,諸葛敏眼皮不禁直跳,慌忙對李清商說道:“你立即去,把黃夢梁和錢琛打發走,讓他們離開京城越遠越好........等等。你不能再自己去了,派個不起眼的人去就行。還有,從今天起,府上閉門謝客。國子監那邊,堵胤錫怎么鬧,由他鬧去吧。”
“是,不才這就去辦。”
御書房里。已經點上了蠟燭,秦牧讓人端來了些點心,大家就著熱茶用一些點心后。繼續討論。
在如何解決人力這個問題上,宋應星和楊慎、劉伯全、許英杰四人都沒有出聲。
人力不是沒有,因戰亂導致家破失親,孤苦無依者比比皆是,而女性又占著大部分,正適合從事紡織業。
問題就在于秦牧要建的是集約式的大型紡織廠,而不再是象以樣,由各家各戶小打小鬧。現在誰提義將這么多婦女集中到廠里去,這違背了女子應守的道德規范,極可能會引來滿朝御史言官的攻擊。
秦牧也不逼他們,這事自己來扛吧,做了再說。
秦牧堅持要搞大型的紡織廠,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機推動一場工業革命。
根據楊慎所說,松江府志上有明確記載,明朝中后期,光是松江一府之地,每天出售的松江大布就達15萬匹之多,而全國每年生產約6億匹,總價值一億兩白銀。其中半數以上作為商品在市場上出售。
換句話也就是說,大明每年光是棉布一種商品,所產生的金銀交易量就達到五千萬兩以上,這是一個十分驚人的產量,比英國發生工業革命時產量大出6倍,
眾所周知,發生在英國的第一次工業革命,正是以紡織業為啟動點的。
那么比英國產量大出6倍之巨的產能規模的明朝,為什么沒有出現工業革命呢?
秦牧個人認為,關鍵就是在于,明代棉布產量雖大,但主要是各家各戶分散生產的,這是典型的小農經濟模式,沒有形成集約式的企業化生產,也就催生不了工業革命。
據楊慎所說,松江府四鄉之人,自農桑而外,主要便是紡紗織布。摧車蹋弓,紡線織機,率家有之。
村民入市買棉,回來交給婦女紡織,日業于此,雖六七十歲老人亦然。有夜完紗而旦成布者,謂之雞鳴布。遇到農閑之時,男婦老幼共相操作,篝燈紡織,旦夕不休。
或許,這正是小農出身的朱元璋所追求的景象:男力耕于外,女力織于內,遂至家給人足,每個人都安于眼前,一生不出鄉里,老死不相往來,如鄉野之草,自生自滅,帝國將因此綿延百世,千秋萬代.......
而朱遠璋的這種觀念,正是秦牧一定要打破的。
集約式的企業化生產,最重要的技術,在紡織技術方面,楊慎和宋應星都有深入的了解,秦牧問起,楊慎便答道:“如今松江百姓用的軋棉攪車,只須一人自搖、自踏、自喂,每天可軋籽棉十斤,出皮棉三斤,比明初提高了三倍。
彈棉開松去雜方面,主要是以木為弓,蠟絲為弦,長五尺許,上圓而銳,下方而闊,弦粗如五股線,置弓花衣中,以槌擊弦中,效率也比以前提高了數倍。”
就秦牧所知,紡織大概可分為四個程序:軋棉籽、彈棉、紡紗、織布。
而最耗工時的應該是紡紗這一道工序,要把一團團棉花紡成一根根細線,想想吧,一匹布要多少紗線才能織成。
因此他立即問道:“現在的紡車,效率如何?”
“回秦王,自黃道婆改進之后,目前民間所用的紡車,最多為四錠。織機方面,有三梭羅、五梭羅、七梭羅等不同的織機。”
楊慎說得比較簡略,不過通過他的解說,秦牧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對此,他肯定是不滿足的。
他對韓贊周說道:“下一期的大秦時報,刊個懸賞文告,不管是誰,只要能改進紡車,一次多紡一綻紗賞銀一千兩,多紡兩錠紗賞銀兩千兩,如此類推,不設上限。扎棉機、彈棉弓、織機三樣,但凡有重大改進的,也一率予以千兩紋銀重賞。”
韓贊周連忙應道:“奴才遵旨。”
正所謂重賞之下,心有勇夫。
秦牧就不相信了,開出如此重賞,讓整個大秦的人開動腦筋去想,就比不過一個珍妮。
在官營織造局方面,五人又商議了許久,直到似定大致的章程之后才散去。
此時已是初更時分,明月東升,清輝滿地;
送走楊慎四人之后,秦牧站在御書房的檐下,望著滿地月色,淡淡對身后的李式說道:“李式,你說,在這月色的暗影里,有多少暗流在涌動呢?”
“秦王,這個微臣不知,微臣只知道,夜不收最暗。”
“哈哈.....”秦牧朗笑幾聲,胸中郁氣盡吐。這次有人過界了,有人過界了啊。
我可以給你言論自由,但不會容許煽動清議以謀取私利的行為。
“好了,歇著吧,有什么新的情況隨時并報本王。”
“是,秦王。”
一陣夜風吹來,春寒料峭,嗯,就讓風再吹一陣吧,把所有的草芽都吹出來最好。
秦牧輕輕拂了一下大袖,轉身回后園,留下滿地如霜似雪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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