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害喜
酒樓雅間,沒有絲竹妙音沒有歌姬助興,云家四人圍著整桌海珍海味無人動,一人鎮(zhèn)定三人驚訝,只因云忠孝說要辭官歸隱。
蘇漣漪見云飛揚也是這般震驚,便知這個主意怕是云忠孝自己頂下。
一向穩(wěn)重的云飛揚也是失魂落魄一般,“父親,這怎么行,您從小便教導(dǎo)孩兒為國效力,您身體健朗怎可早早告老還鄉(xiāng)!?”
云飛峋也是面色大變,他知,自己父親最大的愿望便是效忠鸞國,私心說,這天下哪有幾人不好權(quán)勢,可舍棄權(quán)勢?
云忠孝沒回答云飛揚的問題,反倒是不答反問道,“飛揚,幾個月前皇上便詢問你是否原因駐守東塢,后來因飛峋與漣漪東塢一行耽擱,這幾日怕是又要問你,你作何決定了?”
云飛揚道,“孩兒一切都聽父親的。”
云忠孝點了點頭,“去吧,你應(yīng)該去東塢城避避風(fēng)頭,遠(yuǎn)離這是非之地,而我也該去見見老朋友了,這一晃已是幾十年沒見,再不見,也許這一生都見不到了。”
“難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云飛峋艱難開口,聲調(diào)隱變。
蘇漣漪見這父子三人,不知為何想起了中國古代的名將岳飛,并非云家功勞可比那民族英雄,而是這份盡忠的心。愚蠢的古人啊,明知自己岌岌可危,明知被人忌憚,卻仍傻乎乎的“盡忠”,也許他們的情懷是偉大的,但她這個現(xiàn)代人仍然理解不了。
古人心中是家國天下、是名垂千古,而現(xiàn)代人想的更多的則是個人安危、自家貧富,這種差異不是能輕易改變的。
漣漪看向窗外,雖是冬季,但取暖設(shè)施良好,即便是開著窗子也不覺得寒冷。
云家父子凄凄慘慘地商量著,蘇漣漪則是看著窗外風(fēng)景走神,因這件被云家父子最為傷心的事在蘇漣漪心中根本算不上什么。若以她的意思,大家都辭官算了,反正她也有花不完的錢,回到東塢城過逍遙日子豈不是更好?
“漣漪,你有什么好方法嗎?”云飛峋輕輕拍了下蘇漣漪的手。
漣漪感受到飛峋手心的冰涼,有些心疼。她表情悲切,垂下眼,生怕自己眼中的不以為意被人發(fā)現(xiàn)。“抱歉,我也……沒什么辦法。”不是想不出辦法,而是不想去想辦法。
無論是鸞國歷史中還是古代中國,功高蓋主的臣子比比皆是,令皇上忌憚又碰不得的權(quán)臣也數(shù)不勝數(shù),既手握重權(quán)又安然在京中的方法不是沒有,而是這不是她想要的,若真如此,未來的日子只怕……要做更多她不想做的事。
云忠孝笑道,“飛峋啊,別為難漣漪了,這決定并非是為父無奈之舉,而是真心為之。為父如今無論對云家還是對我們大鸞可以說是問心無愧,父親老了,也得歇歇了。趁這個機會歇歇也好。”
云飛峋也不是不懂事的愣頭青,心中衡量著,低著的頭點了點,心底仍有悲痛之感。
“雖住了十幾年,但京城仍不是我家,我們的家在東塢城,記住,東塢城。”云忠孝叮囑。
云家兩兄弟沉重點頭。蘇漣漪心底輕松得意。
四人又聊了許久,算是將事情定了下來——云飛揚準(zhǔn)備回稟皇上,同意駐守東塢的決定,而云忠孝則是趁機告老還鄉(xiāng),領(lǐng)著一家老小跟著一同前往東塢城。
蘇漣漪知道,這正是皇上最希望得到的結(jié)果,既不會讓皇上背負(fù)忘恩負(fù)義的罵名,又將云家勢力瓦解,更不會失去云家兩名良將。
只是,以后在京城中只有她和云飛峋兩人,會無比寂寞吧。
想著,蘇漣漪一愣,如同想到了什么,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不對,不是兩個人,是三個人。
云忠孝發(fā)現(xiàn)了蘇漣漪這細(xì)微的舉動,哈哈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頓時將室內(nèi)陰郁的氣氛一掃而光。“事發(fā)突然,為父還未來得及祝賀你們,祝賀漣漪有喜。”
蘇漣漪竟害羞了起來,“多謝父親了,父親,我們敬您。”
剛剛那沉悶的話題徹底結(jié)束,四人開始說起東塢見聞,等等。
……
傍晚,皇宮門外燈火輝煌,車水馬龍,文武百官門攜帶家眷,盛裝出席皇上為商部尚書漣漪郡主舉辦的接風(fēng)宴,何其熱鬧自是不說,當(dāng)宴席結(jié)束,蘇漣漪和云飛峋乘坐馬車回到府邸時已經(jīng)是深夜。
……
漣漪郡主懷有身孕的消息在京城中傳開,多少人女子艷羨蘇漣漪的幾喜臨門。
金鑾殿上,早朝之時,文武百官正因某件國事爭論不休時,突然聽見女子一聲嘔,剛剛還鬧哄哄如同夜市一般的金鑾殿頓時死寂一片。以皇上為首的百官們視線齊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那抹倩影。
發(fā)生嘔吐聲的自然是鸞國當(dāng)朝為一女臣。
只見那身材高挑容貌俏麗的女子面色蒼白,柔美的手捂住自己的唇,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無辜無奈又自責(zé)地盯著龍椅之上的皇上,眼中滿是哀求,令觀者無不惜玉憐香。
夏胤修遲疑了下,頓時知道了發(fā)生什么,尷尬地?fù)]了揮手,只見蘇漣漪在眾目睽睽之下沿著人群邊緣快步跑了出去。門外,機靈的太監(jiān)早已準(zhǔn)備好了干凈痰盂伺候著,隨后,大殿內(nèi)人都能聽見蘇漣漪那撕心裂肺的干嘔聲。
不要以為這時偶然的插曲,自這一天開始,每一次早朝都能看見這一幕,也都能聽見蘇漣漪那撕心裂肺的干嘔。
別說群臣們到后來已見怪不怪,就連那夏胤修都習(xí)慣了,每一次看蘇漣漪捂著嘴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他也只能無奈地讓其下去“方便”。為此,在外候著的太監(jiān)為漣漪郡主專門準(zhǔn)備了個痰盂,只等著一幕,郡主專用。
群臣們皆有子嗣,自家夫人妾室害喜也是見過,但漣漪郡主這般猛烈的害喜卻是第一次見。心中暗暗琢磨,這奇女子就是奇女子,就連害喜都比其他女子厲害。
終于,這樣日復(fù)一日反反復(fù)復(fù),只要一早朝就聽見蘇漣漪的干嘔,只要大臣們談?wù)搰乱徽勆现攸c高?潮,就能聽見蘇漣漪的干嘔,到最后,大臣們準(zhǔn)備上奏之前不看皇上臉上,先回頭看看漣漪郡主的臉色,漣漪郡主安然,他們才敢上奏,若見漣漪郡主那一雙秀眉微蹙,便將本快掏出來的奏折再塞回去,等郡主吐然這一波再上奏。
可以說,劇烈害喜的蘇漣漪已嚴(yán)重破壞了金鑾寶殿上朝的正常秩序,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大家在野史傳說中見了不少,但這因為害喜折騰的皇上群臣無法好好早朝的女子,前五百年后五百載,跨越古今可以說只有蘇漣漪這么一人。
終于,某一天,蒼白著臉的蘇漣漪有本稟奏。
夏胤修好奇道,“蘇愛卿,你有何事?”
走出人群的蘇漣漪如同弱柳迎風(fēng)一般,一步三頓,老半天才走到文武百官兩列人之間,正要下跪,夏胤修趕忙道,“蘇愛卿免禮,你身子弱便免了禮吧。”別一會還沒跪下又吐了,朝堂上這么多人還得眼巴巴地等著她吐回來接著說。
蘇漣漪眼懷感激,道,“皇恩浩蕩為我等臣子百姓之福,大鸞有皇上這般圣明仁慈的郡主,是上天對我們大鸞的垂愛。”
群臣們立刻下跪應(yīng)和,連連稱是。
夏胤修俊眉蹙起,因蘇漣漪從來不這么歌功?頌德,今日這般反常定是有什么陰謀。他提起了警惕,也不說話,生怕上鉤,只靜靜等著她說下去。
漣漪繼續(xù)道,“微臣愿一生一世效忠吾皇,但……但如今,微臣恐心有余而力不足,照微臣這般……非但不能幫皇上排憂解難,更是擾亂了朝堂,為皇上及同僚們徒增困擾,所以微臣斗膽有個提議,商部左右侍郎皆才干博學(xué),皇上何不在二人中選出一人頂替微臣的尚書之職,這樣更能高效處理商部事宜,更有利于早朝秩序等等。”
群臣嘩然,沒人相信蘇漣漪是真的想抽身,都以為她這是以退為進試探皇上。
夏胤修皺眉,“蘇愛卿真是無法堅持了?”
雖然夏胤修看著好像吐口了,但蘇漣漪其實是不信的。她也不想因為害喜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折騰大家,但實在是之前在御書房中提議卸職,皇上不同意,她才無奈為之。“真的無法堅持了。”
夏胤修雙目微瞇,“這樣,蘇愛卿你推舉一人代理商部尚書一職,待你……嗯……十月之后再重新復(fù)職。”夏胤修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字眼,畢竟從他記事起,文武百官就沒有……回家生孩子的,實在不知用什么詞語來描述。
此時,百官們也都明白了過來。原來是漣漪郡主想借故辭官而皇上不肯,所以才有了這幾日朝堂之上的害喜折騰。想想也是這么回事,漣漪郡主這般能干之人,誰肯放她離開。
漣漪心頭沉了一沉,她已經(jīng)往死里折騰了,本以為皇上能厭惡她,卻沒想到……“皇上,大殿之上微臣本不該說一些世俗俚語,但俗話說,一孕傻三年,怕是短時間微臣無法盡職了。”
夏胤修狡猾一笑,“朕可準(zhǔn)許左右侍郎代理商部尚書,但卻不準(zhǔn)許你離職。這段時間蘇愛卿身子微恙確實應(yīng)好好休息保養(yǎng),但大鸞不能沒你、商部也不能沒你,所以朕決定,從今往后蘇愛卿可以不來早朝、可以不用每日去商部行駛公事,但朝中若有重大決議你必須參與,商部方面,代理尚書也必須將商部之事隨時匯報給你做決定,如何?”
“皇……”蘇漣漪正要用三寸不爛之舌展開辯論,夏胤修卻伸手一搖打斷了她的話。
“這是朕能做到的最大讓步,”夏胤修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一指一旁的戶部尚書,“蘇愛卿你看,邱尚書已是耄耋之年仍舊為國效力,何況你這年輕力壯不是?”
蘇漣漪低著頭,口中銀牙暗咬——力壯你奶奶個腿,老娘就是個孕婦,你還要剝削!果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封建帝王!
心中這么想,口中卻道,“皇上教訓(xùn)的是,微臣知罪。”皇上不放人又能怎么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將職權(quán)不動聲色地推出去,以后再找機會暗暗抽身。
這件事便告一段落,蘇漣漪怏怏地退回了原有的位置,見已達到目的,便懶得再去裝什么孕吐,一邊聽著群臣商談,一邊暗暗算計由誰來做這個代理尚書。
只有兩個人選,葉軒和李玉堂,憑葉軒的才干最能勝任,但她一直卻反感葉軒,恨不得再不和那人打交道。李玉堂方面,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李玉堂心不在仕途上,隨時要離開的樣子。李玉堂對于商部,就好像她對于鸞國一般。
蘇漣漪正想著,就聽朝堂之上,一片群臣的恭賀聲音。趕忙收回思緒,抬頭一看。
只見,群臣兩列中央跪著一人,是云飛揚,而皇上一臉喜色,周圍群臣紛紛恭賀。原來是云飛揚答應(yīng)了皇上成為東塢城駐城將領(lǐng),想來這幾日云忠孝便會上書奏請告老還鄉(xiāng)了吧。
夏胤修笑道,“有飛揚這等忠將,是朕之幸更是大鸞之幸,待接待完軒國使臣后,朕會布宴為飛揚慶封。”
軒國使臣造訪鸞國,蘇漣漪只是一聽一過,怎會想到會再見軒國公主,更怎會想到因為軒國公主的到來掀起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