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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較量(三)

迎親的隊伍行至第五個戒嚴(yán)路段,剛要走金色絨毯,就見兩個太監(jiān)打馬飛奔而來。馬上的太監(jiān)衣冠不整,臉上還帶著傷,神情驚慌失措,說話語無倫次。

有刺客混入了領(lǐng)粥的人羣,要刺殺皇上,人羣亂成了一鍋粥,皇上的貼身侍衛(wèi)快頂不住了,請各個戒嚴(yán)路段的儀仗隊侍衛(wèi)前去救援。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兩個太監(jiān)居然說了一盞茶的功夫,可見受驚過甚。

儀仗隊侍衛(wèi)顧不上攔截迎親的隊伍,全部整裝上馬,趕去救駕了。

沈妍隱約聽說皇上遇刺,掀起轎簾探頭往回看了一眼,嘴角挑起冷笑。一會兒端華公主還要趕回宮出嫁,希望她傷得不算重,還能被擡到徐家去。至於這件事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就不是沈妍要操心的了,只希望她從此自求多福。

迎親的隊伍聽說皇上遇刺,都愣住了,猶疑的目光全投向沐元澈。沐元澈職務(wù)和爵位都很高,又是御衛(wèi)營的統(tǒng)領(lǐng),是不是要去救駕,還需他發(fā)號施令。

可沐元澈好像沒聽到一樣,連吃驚的表情都沒有,繼續(xù)跨馬前行。衆(zhòng)人一見他這般神態(tài),心中瞭然,互看一眼,都裝做沒聽到,繼續(xù)迎親。反正那兩名太監(jiān)也沒向沐元澈求救,就算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他也能以沒聽到爲(wèi)由推得一乾二淨(jìng)。

封路戒嚴(yán)的儀仗隊全部撤走,迎親的隊伍無須再每隔二里就步行三十丈。少了這番折騰,迎親的隊伍行進的速度加快,很快就到了與皇宮對應(yīng)的方位。

左佔帶隨從追上來,經(jīng)過沈妍的轎子,輕輕吹了一聲口哨,暗示她事成,就到隊伍前面去跟沐元澈說話了。一會兒功夫,白芷黃芪坐拉金幣的車也追上了沈妍的轎子,趁沈妍下轎衝皇宮行禮的時候,向她稟報了粥棚的情況。

迎親的隊伍放慢了速度,幾次行禮之後,繞過皇宮,走上了南城的官道。

許多百姓都想一睹龍顏、喝御膳坊的粥,還要等吉時到了揀金子,而且一路行來路程很遠(yuǎn)。因此,從城北一直追隨沐元澈成親的隊伍到城南的人並不多。

但新娘穿白裙、坐金轎的事早已在京城傳開了,人們都想一堵爲(wèi)快。迎新的隊伍踏上南城的官道,就有很多百姓圍過來看熱鬧,興致勃勃議論紛紛。

勝戰(zhàn)侯府位於皇宮東南方向,距離皇宮只有三四里路,從南城官道的第一個路口往東面的側(cè)街一拐,再走上一里多路就到了,中途要經(jīng)過承恩伯府。

就在他們即將行至南城官道的第一個路口時,徐家二房進宮迎娶端華公主的隊伍也接近了這個路口,兩邊開路的侍衛(wèi)已在路口拉開了互不相讓的架式。

圍觀的百姓看到兩家娶親的隊伍卡在了路口,誰也不肯退一步,看熱鬧的情緒更加高漲。有人知道兩家的積怨,又把以往的話題搬出來了重溫一番。

新人爲(wèi)大,死者爲(wèi)尊,這是中外古今通行的俗理,沒有時空的限制。

沐元澈和徐慕軒同一天成親,都是新郎官,沒有高低大小之分。可沐元澈已經(jīng)接到了新娘,他們是一對新人,徐家二房迎親的隊伍理應(yīng)退讓,讓他們先通行。

但徐家二房也有一番說辭,徐慕軒要娶皇上最寵愛的公主,也會成爲(wèi)皇上最寵愛的駙馬。公主還沒娶進門,皇上就給徐慕軒賜下了全套駙馬的儀仗。這樣的榮寵大秦皇朝建國幾百年絕無僅有,倒是在腐朽沒落的前朝有史可尋。

論品階,沐元澈是御衛(wèi)營統(tǒng)領(lǐng),正四品,又是靠戰(zhàn)功才封下的三等侯。而徐慕軒雖說是狀元郎,卻是七品翰林,要比沐元澈低得多??尚炷杰幨邱€馬了,已經(jīng)打上了皇家的標(biāo)籤,與君主同穿了一條褲子,而沐元澈職位再高,也是臣子。

所以,徐家二房迎親的人拒理力爭,就是不肯給沐元澈迎親的隊伍讓路。而且徐瑞宙已發(fā)了話,只要沐元澈的人上前一步,徐家的侍從就大打出手。

沐元澈氣得心疼,若不是他今天娶親,而且先前也忍耐了太多。別說徐慕軒這副駙馬的儀仗,就是端華公主那副嫡出公主的儀仗,他也敢砸爛了。

剛進卯時,他就被催促,在大兇時辰出門迎親。去的時候一路順暢,因爲(wèi)他未雨綢繆,提前發(fā)展了一個小奸細(xì),進引鳳居擡新娘也超乎尋常地順利。回來的時候遇到戒嚴(yán)封路,折騰了少一半的路程,到現(xiàn)在早已筋疲力盡,也誤了時辰。

徐家二房爲(wèi)彰顯徐慕軒這第一駙馬與衆(zhòng)不同的地位,迎親的隊伍組織得異常龐大,大概綿延了四五里長?,F(xiàn)在是巳時初刻,若是給徐家讓路,最快也要等上半個多時辰,也就是說,要等到午時才能把新娘接近門。

司天監(jiān)掌事按沈妍和沐元澈的生辰八字測算過時辰,卯時和午時都是他們的大兇之時。徐家二房之所以不給他們讓路,彰顯徐慕軒的尊榮只是原因之一。還有就是要拖延時間,讓沈妍和沐元澈拜堂的時辰也趕在大兇之時。

“你們過來,在這邊列隊。”徐瑞宙指揮一隊侍從在路口站隊,堵住了官道通往勝戰(zhàn)侯府所在街道的路,以挑釁示威的姿態(tài)看著沐元澈等人。

徐慕軒身穿鮮豔的紅袍,頭戴嶄新的烏紗,騎在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上,冷厲陰澀的目光掃過沐元澈迎親的隊伍,落到正中間那頂黃金大轎上。他狠狠咬了咬牙,衝徐瑞宙點頭一笑,表示他認(rèn)同了徐瑞宙的做法。

讓端華公主成親當(dāng)日施粥濟民並皇上前去助威的主意是他給龐貴妃出的。施粥濟民只是個華麗僞善的幌子,其實他們就是想利用皇家的儀仗來堵沐元澈娶親的路。沒想到沈妍竟然以簡單直接的方法化解了他們的陰招,讓他們得不償失。

聽說沈妍和沐元澈身穿白衣走過戒嚴(yán)路段,以美麗纖潔的形象驚豔了圍觀的人羣,徐慕軒又妒又恨,還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他咽不下這口氣,可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他只好暫時忍耐,沒想到又跟沈妍和沐元澈在這裡相遇了。

徐慕軒不會讓沐元澈迎親的隊伍順利通過,就是耽誤了進宮娶親的時辰,他也有一番說辭。事情僵持至此,他不會退讓半步,哪怕自己也錯過迎親的吉時。

同沐元澈一起迎親的人多數(shù)是武將,出身顯赫,身份尊貴。他們自打從孃胎裡出來,就沒受過今天這樣的氣,也奇怪性情張揚的沐元澈怎麼能忍受。見徐瑞宙讓徐家的侍從列隊,他們就要衝過去阻攔,被沐元澈攔住了。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我們走了這麼遠(yuǎn)的路,也該歇歇腳了?!便逶盒n衆(zhòng)人揮了揮手,“白先生,派讓人回府取茶飲酒水,再拿幾盤棋來?!?

衆(zhòng)人明白沐元澈的意思,互相點了點頭,以挑釁的目光回敬了徐家迎親的人。

白姓幕僚點頭一笑,“是,侯爺,學(xué)生這就去安排?!?

“順便告訴長公主,不回去拜她不是我的錯,怕誤了吉時就把花堂撤掉?!?

“學(xué)生明白。”白姓幕僚擠進人羣,匆匆回府。

沐元澈瞥了徐慕軒一眼,搖頭冷笑,眼底透出嘲弄。這裡離勝戰(zhàn)侯府只有一里多路,反正他也把沈妍娶回來了,耗不起的人不是他。就算誤了吉時拜堂他也不在乎,成親不穿紅,大兇之時娶親,他的婚禮已沒吉利可講,但他並不怕。

他不想跟徐慕軒兩敗俱傷,成爲(wèi)京城的笑柄,可有時候身不由己。他知道徐慕軒想跟他賭一口氣,可這樣下去,只會令徐家得不償失,還會貽笑大方。

吳擁跑到徐慕軒的馬前,施禮說:“四少爺,吉時已到,再僵持下去……”

“不必多言,我自有打算?!毙炷杰幩紤]片刻,附在吳擁耳邊交待了一番。

“四少爺真是智謀過人,小人這就去辦,一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徐慕軒點點頭,刻毒的目光掃向?qū)γ娴你逶?,嘴角挑起詭詐的笑容。

無論是在疆場還是在朝堂,沐元澈都是有勇有謀之人,可他跟沈妍一樣,行事的方式偏直。而徐慕軒更重一些彎彎道道的機謀,這正是徐慕軒的得意之處。

沈妍聽說在路口遭遇徐家迎親的隊伍,徐家的侍從堵了路,而沐元澈則打算跟徐家人僵持下去,她不由緊皺眉頭,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現(xiàn)在的徐慕軒太過陰險狡詐,她不得不防,即使她處處小心,有時候仍防不勝防。

“白芷,去告訴侯爺,給徐家人讓路?!?

“姑娘也忒好欺負(fù)了,爲(wèi)什麼給徐家人讓路?他們應(yīng)該讓我們纔對?!?

沈妍不知道怎麼跟白芷說,有些事情她只是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希望沐元澈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你去傳話就是,跟侯爺說是我的意思,儘快讓開?!?

白芷噘著嘴應(yīng)了一聲,極不情願,被沈妍訓(xùn)了幾句,纔去傳話。

沐元澈正準(zhǔn)備下馬喝茶,一個隨從過來說沈妍讓把路讓開,他很不解,思慮片刻,決定照沈妍的意思做,“沐功,傳令侍衛(wèi)把路讓開,我們到對面喝茶。”

“侯爺,爲(wèi)什麼要讓路?他們……”衆(zhòng)人都很不解,也很氣憤且不情願。

“這是夫人的意思?!便逶好榱它S金大轎一眼,笑著說:“夫人剛纔在轎子裡睡著了,夢到神仙點化,說一會兒有災(zāi)星降臨,如果我們不給他們讓路,災(zāi)星就會打到我們身上,如果我們讓路,就……還是一會兒讓事實說話吧!所以,本侯最信夫人的夢,就決定忍字爲(wèi)高,嚥下這口氣,遠(yuǎn)離災(zāi)星?!?

衆(zhòng)人聽到他這番話,都半信半疑,但還是很快就把路讓開了。有些事情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誰不想拒絕災(zāi)星呀!懂得避諱纔是聰明人之舉。

沈妍見沐元澈傳令讓路並指揮隊伍退到路的另一面,鬆了一口氣,隨後釋然一笑。她要給徐家人讓路,沐元澈一定很不解,但還是照做了,這就是信任。

徐瑞宙見沐元澈號令侍衛(wèi)讓開了路,冷哼一聲,呵令侍衛(wèi)放慢速度通行。

徐慕軒輕嘆一聲,臉上露出遺憾,“白費了我一番心計,太便宜他們了?!?

吳擁忙說:“四少爺莫惱,來日方長,有網(wǎng)不愁打不到魚,今日迎親爲(wèi)重。”

“說的是,走吧!”徐慕軒甩起繮繩,慢條斯理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從沈妍的轎子旁經(jīng)過,徐慕軒刻意高高仰起了頭,目光幽明深刻,令人望而生畏。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是沈妍和沐元澈互生私情背叛他在前,他引誘端華公主在後。即使這樣,他心中也沒有高人一等的勝利者的喜悅,反而更加痛楚酸澀。有些東西他想牢牢抓住,決不放鬆,可命運卻註定了擦肩而過的結(jié)局。

徐瑞宙從黃金大轎邊經(jīng)過,嫉妒貪婪的目光好像兩簇陰亮的鬼火,他高聲跟隨從議論沈妍和沐元澈成親之日穿孝必有大災(zāi),讓人們拭目以待。並警告看熱鬧的百姓遠(yuǎn)離,別爲(wèi)貪小錢惹上災(zāi)星,以免惹禍上身,倒黴了沒處哭去。

圍觀的百姓聽他這麼說,不約而同向後退去,一時間,連灑出去的金幣都沒人揀了。但金子的誘惑力仍大過未知的災(zāi)禍,一會兒,人羣就又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了。這時候,又有人講起花朝國開國總統(tǒng)與夫人穿白衣白裙成親、一生美滿幸福,最終建立了強大的花朝國,人們恐懼的情緒很快煙消雲(yún)散了。

白芷衝徐家迎親的隊伍輕聲狠啐一口,“欺人太甚,真不知道爲(wèi)什麼讓他們。”

沈妍沒說徐慕軒有可能另出陰招之事,那畢竟是她的猜測,她淡淡一笑,“這是他們的吉時,讓他們?nèi)ビH,到時候吉時不吉,只會招人非議笑話?!?

“對喲!端華公主……”白芷興奮之下要大聲嚷嚷,被黃芪捂住了嘴。

皇上和龐貴妃陪端華公主施粥濟民,沒被刺客刺傷,卻被擁擠的人羣又?jǐn)D又壓又踩,都受傷不輕。尤其是端華公主,掉進了粥鍋裡,不知是被人推進去,還是她聰明瞭一把,認(rèn)爲(wèi)粥鍋裡沒人擠她踩她壓她,自己跳進去的。好在那鍋粥很稠,又不燙,淹不死人,也不會被燙傷,至於會不會被嗆死,就不得而知了。

龐貴妃一大早起來,才下令御膳坊熬粥,一會兒要拉出去濟民。御膳坊那幫人平日很會擺譜,聽說要給老百姓熬粥,都覺得降低了身份,心中不滿。可他們又不敢違龐貴妃的意思,就用臭魚爛蝦、殘羹剩菜加糙米熬了粥,打發(fā)老百姓。

粥的腥臭味浸染了滿身噴香的端華公主,就算她沒受重傷,能不能成親還是未知數(shù)。今天確實是大吉的日子,能不能抓住,還要看她和徐慕軒的造化。

心術(shù)不正,吉日也會變兇日,是兇是吉不在卦師測算,而在人心經(jīng)營。

徐家人喜氣洋洋進宮娶親,可見他們還不知道皇上、龐貴妃和端華公主施粥濟民受傷之事。在徐瑞宙等人譴責(zé)別人是災(zāi)星時,卻不知道災(zāi)星早已降臨徐家。

皇上身邊幾個隨侍的掌事太監(jiān)都是先太后和慧寧公主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個個精明而富有心機。有人叫喊有刺客,他們只看到了刺客的影子,卻沒見刺客刺殺皇上,就斷定這是一場鬧劇,目的並不是讓皇上死。他們從人羣中爬出來,就第一時間調(diào)動守衛(wèi)皇宮的御衛(wèi)營侍衛(wèi),不是捉拿刺客、鎮(zhèn)壓百姓,而是封鎖消息。

聽白芷黃芪說,諸多御衛(wèi)宮侍衛(wèi)舉刀仗劍,在皇宮北面拉起警戒線,不允許任何人經(jīng)過。她們還是沾了左佔這位異國貴客的光,纔跟上了迎親的隊伍。

所以,別說老百姓,就是那些朝國重臣,也不知道皇上在城北遭遇了什麼事。

沈妍尋思半晌,拿出紙筆寫了一個紙條,讓人交給沐元澈,又吩咐道:“白芷黃芪,等徐家迎親的人進了宮,你們就把城北的事傳出去,越精彩越好?!?

“是,姑娘?!?

等了半個多時辰,徐家迎親的隊伍全都進宮了,沐元澈這邊迎親的人起轎回府。他們剛到勝戰(zhàn)侯府大門口,午時的鐘聲就敲響了,又是他們的一個大兇之時。

聽到午時的鐘響,沈妍就讓丫頭去告訴沐元澈,她要身穿白衣,走進勝戰(zhàn)侯府的大門。沐元澈以爲(wèi)沈妍要展示新奇的婚禮,欣然同意,並來抱沈妍下轎。

其實,向衆(zhòng)人展示成親之日穿白不穿紅只是沈妍的目的之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白衣可衝兇熬。醫(yī)院的大夫爲(wèi)什麼要穿白大褂,不只衛(wèi)生,還很有講究。

雖說皇上下旨讓臣子去徐家參加端華公主的婚禮,可來勝戰(zhàn)侯府做客的人也不少。除了皇族宗室的男賓女客,還有朝中的重臣、純臣和聰明的臣子。這些人不去徐家,而選擇來捧沐元澈的場,出發(fā)點不言而喻。只要慧寧公主這棵大樹不倒,皇上的聖旨,尤其涉及私事的旨意,能起到的作用就不值一提了。

金色絨毯鋪開,一對身穿白衣的新人挽手並肩走上絨毯,好像一副唯美飄逸的畫卷徐徐打開,人們眼中的驚詫很快就被驚豔取代了。蕭水葳恰合時宜講起花朝國開國總統(tǒng)和夫人感人的愛情故事,人羣先是感嘆,緊接著響起熱烈的掌聲。

進到裝飾素雅的喜堂,沈妍和沐元澈在禮官指揮下拜完天地,就來拜慧寧公主這一位高堂。沈承榮那位高堂正與馬桶繾綣纏綿,想來受禮,是真的來不了。

送入洞房之後,沒有蓋頭可掀,沐元澈只給沈妍解下了頭紗,又在喜娘的指揮下喝了交杯酒。開席宴客的時辰到了,沐元澈換好衣服,跟沈妍親密低語的幾句,就出去宴客了。沈妍趕緊換掉婚紗,倒在婚牀上,累得再也不想起來了。

新人入了洞房,慧寧公主就進到了喜堂一側(cè)的花廳,七八位皇族宗室的貴婦跟進去,陪她說笑湊趣。說到這場婚禮,衆(zhòng)人讚歎連連,感慨不絕,對沈妍和沐元澈的褒獎贊譽充溢花廳?;蹖幑髂樕嫌泄?,很高興,送了衆(zhòng)人不少禮物。

一名內(nèi)侍沒經(jīng)通傳,就匆匆進到花廳,衆(zhòng)人一看是慧寧公主心腹之人,就知道有事,趕緊告辭?;蹖幑鞑患辈宦?,讓人帶她們?nèi)ジ跋?,又仔?xì)囑咐了一番。

“都回來了?情況怎麼樣?”

“回長公主,都回來了,情況……”內(nèi)侍嘆了一聲,又說:“皇上被侍衛(wèi)拼死護住,傷得較輕,只被人踩了幾腳,拄傷了手腕,只是有一隻大腳踩到了皇上臉上,可能……龐貴妃傷得很重,她被人踩得滿身腳印,臉也劃傷了,還折了兩根肋骨,兩隻前臂都骨折了,兩隻腳都扭傷了。端華公主掉進了粥鍋裡,沒怎麼受傷,只是米粒嗆進了肺部,一直咳嗽,哭得淚人似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慧寧公主心中暗笑,輕哼一聲,“娶走了嗎?”

“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娶走了,準(zhǔn)備好的東西都沒用上,這親成得真狼狽?!?

司天監(jiān)掌事根據(jù)徐慕軒和端華公主的八字預(yù)測出午時是他們的大吉之時,讓他們午時拜堂。所以,就是再匆忙,徐慕軒也要午時把端華公主娶回府拜堂。

再說,大秦皇朝有一個習(xí)俗,娶親以午時爲(wèi)界限。午時之前娶黃花少女,再嫁之婦才午後成親呢。徐家不把端華公主匆忙娶走,不就又給人落下新話柄了?

“那又怨誰?人家一絲紅色都沒有,不是人家衝的吧?”

“當(dāng)然不是衝的,怨就怨龐貴妃,她也太……”

慧寧公主搖頭冷笑,又問:“受傷的百姓多嗎?”

內(nèi)侍面露猶疑,想了想,說:“也奇怪了,這次人這麼多,事情又鬧得這麼大,卻比前幾年觀燈踩踏受傷、死掉的百姓還少。除了被侍衛(wèi)當(dāng)成刺客殺死的百姓,幾乎沒有人死,受傷的人倒是不少,可都比龐貴妃傷得輕多了?!?

“傷得少是好事,有什麼好奇怪的?”慧寧公主搖了搖頭,“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龐貴妃就是太聰明瞭,物極必反,纔會弄成了這樣。”

“端華公主被寵得也太驕縱了,聽說今天把她宮裡一個二等管事的腦袋都打殘了。龐貴妃是極富心術(shù)之人,今日之事一出,她不知又要找什麼理由呢。”

“她能找什麼理由?今天的事早有前因,並不蹊蹺。”慧寧公主捏起一顆梅子放進嘴裡,細(xì)嚼慢嚥,冷笑問:“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奴才認(rèn)爲(wèi)是龐貴妃太囂張了,忘記誰纔是真正的主子了?!?

大秦皇朝連皇上都被慧寧公主掌控,誰是臣民真正的主子就不言而喻了。

“說得好,她一向謹(jǐn)慎,這次馬失前蹄,也不能怨別人?!?

慧寧公主從不否認(rèn)龐貴妃是聰明人,但也是掐尖要強的人,想制服這種人不是打壓,而是縱容。前段日子,大皇子剛封了親王,端華公主又要下嫁徐慕軒這個有儲相之材、內(nèi)相之實的貴婿。龐貴妃事事順心,又得了徐慕軒這個有力的臂膀,難免會驕傲自滿。慧寧公主早就看透了玄機,仍不動聲色,添柴加火。

成親之日不穿紅、大兇之時迎親,龐貴妃用這些手段對付沈妍和沐元澈,其實也是挑釁慧寧公主?;蹖幑骺梢苑纯?,卻以顧全大局爲(wèi)由,忍耐退讓。龐貴妃以爲(wèi)慧寧公主畏懼大皇子一派如日中天的勢力,行事欲加囂張跋扈。

慧寧公主放下了長線,沈妍又給龐貴妃等人挖下了深坑。龐貴妃一旦掉進這個深坑,慧寧公主就要扮演落井下石的角色,一時半會兒,龐貴妃肯定出不來了。

今早,龐貴妃剛跟端華公主商量好借施粥濟民難爲(wèi)沈妍和沐元澈之事,還沒出宮,慧寧公主就接到了線報。她不但不阻止,反而號令她在宮中的內(nèi)線積極促成此事。就是什麼事也不出,龐貴妃鼓動皇上私自出宮,也會被人彈劾參奏,惹一肚子閒氣。何況現(xiàn)在出了這麼大的事,龐貴妃一派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長公主要去看看皇上嗎?”內(nèi)侍小心翼翼問。

“當(dāng)然要去,本宮一個人去,這場戲不精彩?!被蹖幑髦刂胤畔虏璞K,吩咐道:“去傳大皇子、錦鄉(xiāng)侯、錦鄉(xiāng)侯世子還有龐家一派的幾位重臣,讓他們進宮給皇上侍疾。順便把今天發(fā)生的事仔仔細(xì)細(xì)告訴他們,讓他們說說該怎麼辦?!?

慧寧公主進到皇上在御書房的寢殿,看到皇上正躺在龍牀上呻吟呼嚎擠眼淚,重重哼了一聲。龐貴妃渾身纏滿紗布,胳膊上還綁了木架,就象沒有骨頭一樣爬跪在地上。傳大皇子、錦鄉(xiāng)侯、錦鄉(xiāng)侯世子還有龐家一派的幾位重臣都以五體投地之勢跪在地上。見到慧寧公主進殿,龐貴妃和大皇子等人就打起了哆嗦。

“都跪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起來?!被蹖幑鬏p嘆一聲,“皇上私自出去這一趟,要是一不小心回不來了,你們都會擁簇大皇子登基。到時候,龐貴妃就是母儀天下的太后,你們都有擁立之功,少不了封賞。唉!那時候,真正在這個殿裡哭弟弟的就是本宮一個人了,你們嫌本宮哭得麻煩,還不知道會做什麼呢?!?

皇上被龐貴妃鼓動,沒知會慧寧公主和輔君重臣,就私自出宮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人們很直接的想法就是龐貴妃和大皇子一派想篡位,要用這種方式把皇上除掉。皇上活著回來了,又聽慧寧公主一番說辭,不跟他們算帳纔怪。

“臣不敢、臣不敢……”錦鄉(xiāng)侯及其子還有幾位重臣磕頭如搗蒜,額頭都磕出血了,也不敢停?;蹖幑鬟@可是誅心之言,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抄家滅族。

“欣榮,朕待你不薄?!被噬下牷蹖幑鬟@麼說,就認(rèn)定龐貴妃想讓大皇子早日登基,而有害他的心,“你我夫妻多年,朕疼你信你,你……”

“不不不……嗚嗚……”龐貴妃身體如篩糠,疼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兒臣不敢,兒臣不敢,請父皇明察?!贝蠡首酉仁枪蚺赖烬垹椙埃换噬硝吡艘荒_,又跪爬到慧寧公主腳下,高聲哭訴,“兒臣不敢,皇姑母明察?!?

慧寧公主坐到龍牀邊,拉著皇上的手抹眼淚,“今天上午,本宮右眼狂跳不止,渾身錐心一般的疼,還以爲(wèi)澈兒兇時迎親有災(zāi)呢,沒想到是皇上,唉!”

“皇姐……”皇上此時認(rèn)爲(wèi)最疼他的人就是慧寧公主了,龐貴妃、大皇子和端華公主什麼的,都是浮雲(yún),不,是陰雲(yún),他們可是想害他的人。

“你別哭了,好好養(yǎng)傷,國不可一日無君,大秦的天下還指望你呢。”

皇上使勁點頭,“皇姐,這些日子朝國的事就勞煩你了。”

“你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還說什麼勞煩?”慧寧公主溫言軟語安慰了皇上一番,又衝大皇子等人揮了揮手,“你們都到御書房正殿候著?!?

大皇子和錦鄉(xiāng)侯等人跪爬著離開皇上的寢殿,龐貴妃則是被人拖出去的。慧寧公主又跟皇上說了一些私密話,就來到御書房正殿,坐到了主座上。

“這件事還是讓大皇子來處理吧!將來你若登了基,這樣事自是不少。”慧寧公主拄著下頜注視大皇子,她甜棗加大棒的手段早把大皇子唬住了。

“兒臣領(lǐng)命,多謝皇姑母?!贝蠡首記]想到慧寧公主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會讓他處理這種事,不管是信任,還是考驗,都不容他循半點私情。

大皇子著手處理此事,不但不顧及情面和情意,還比別人更加嚴(yán)苛。

龐貴妃被掠到貴妃品階,降爲(wèi)妃級,又被禁足一年。大皇子自罰,把自己的親王爵降成了郡王爵,與四皇子平級了。錦鄉(xiāng)侯、錦鄉(xiāng)侯世子還有他們這一派的幾位重臣都被分解了權(quán)利,有的人不堪打壓,乾脆就致仕回鄉(xiāng)養(yǎng)老了。

皇上受傷之事傳開,隨後,大皇子對自己和龐貴妃等人的處罰也傳開了。

本來徐家備下了奢華的酒席,期待高朋滿座,沒想到最終卻是門可羅雀。

------題外話------

明天洞房了,我昏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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