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阡跳至地面,變回人形,抬腿就要往前走,被黎紹提住了衣領,“你干甚去?”
“跟我來。”白陌阡轉身,他抬手拽住黎紹的衣袖,眨了眨眼眸。
黎紹跟著白陌阡擠過人群,在一處十字路口停了下來。
只見木籬圈了一個五步寬、四步長的場子,場上站著兩只毛色油亮的公雞,一道紅底黑邊的三角旗插在場中,上繡“斗雞”兩個大字。
黎紹眉頭一跳,暗叫不妙,他有點后悔自己買兔子刺激白陌阡了。
場子西北角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右手高高舉起一面黃旗,斗雞人分站東西兩邊,賭注壓在東北角和西北角,由專門的人看管。
那漢子舌尖微卷,吹出一長長的口哨聲。隨著尾音消散在空氣中,他將手中的黃旗劈了下去。
站在東邊的那只公雞體型較大,幽綠的羽毛在日光下泛著油光,猩紅的雞冠大張,它一面低聲“咕咕”叫著,一面抬爪子在場上逡巡,長長的尾羽托在后頭,刷起一層灰塵。
西邊的公雞披著紅色羽毛,爪子呈現出金黃色,遒勁有力,它伸長了脖頸,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手,時不時扇扇翅膀。
兩只公雞都沒有輕舉妄動,他們在互相試探。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喝彩,只見那只長尾公雞張開翅膀,撲棱著一躍而上,爪子勾合,尖硬的喙快準狠地啄向紅毛公雞。
紅毛公雞“咯咯”一聲,沒選擇后退,他伸長脖頸迎著長尾公雞的喙磕去。
場上喝彩聲不斷,兩只公雞斗得灰塵滿天飛,白陌阡看得眼花繚亂,眼里充盈著鮮艷的紅綠和撲棱的翅膀,他緊張地揪著衣袖。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那只紅毛公雞體力不支敗下陣來,長尾公雞長鳴一聲,雄赳赳地在場上踱步,宣誓自己的勝利。
場上人一半歡喜一半憂,站在西邊的人懊惱地跺了跺腳。
“唉,你看那只長尾體格都大了一圈,早知道就壓東邊了。”
“我早就跟你說壓東邊,你不聽,這下好了,全輸光了!”
站在西北角的漢子拍了拍手,蹲下身將西邊的賭注數了數,“哈哈”一笑道:“諸位不必沮喪,我們還有下一回合,長尾將和紅冠決一勝負,諸位可在此下注!”
此話一落,站在西邊的一個斗雞人猶豫了一會,目光在場上的綠毛公雞身上停留了一會,一咬牙,從錢袋里摸出銀子,“我壓長尾,二兩。”
人群開始沸騰起來——
“我壓紅冠,五兩!”
“長尾,十兩!”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一百兩銀子——”
眾人大驚,紛紛循聲望去,白陌阡被眾人盯得有些拘束,他將舉起的左手放下來,撓了撓后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一百兩銀子,我想買下那只長尾公雞。”
那漢子將白陌阡打量了一番,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他走上前,很是為難,“這位客官,咱們這是斗雞場,不賣雞的,您若是喜歡長尾,可下注賭輸贏。”
白陌阡聞言沉默了一會,他扭頭看了眼窩在黎紹懷里的白兔子,搖頭,“不,我就是想買這只公雞,一百兩。”
漢子故作不舍,“這只長尾是我們的招牌,我本是不賣的,不過看客官如此喜歡,我便忍痛割愛一次,五百兩銀子,少了不賣!”
眾人嘩然,一只公雞五百兩銀子,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么?
白陌阡抿了抿薄唇,他轉身回頭看向黎紹,眸子亮亮的,小聲道:“可以幫我買嗎?賬先欠著。”
黎紹垂眸看了他一會,半晌,他無奈淺笑,從袖中拿出一個錦囊。
白陌阡接過,解開繩子一看,里頭全是金燦燦的金子,他伸手從里頭摸了兩塊出來,張開手遞給漢子,“喏,夠么?”
那漢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一雙虎目緊緊盯著白陌阡手里的錦囊,“夠了夠了,咱這還有更威猛的公雞,客官要不要再看看?”
白陌阡將錦囊收起來,他搖了搖頭,伸手一指長尾,“不,就這只了。”
那漢子忙命人將長尾綁起來,雙手捧到白陌阡面前。
白陌阡似乎有些怕公雞,他往后躲了躲,伸長胳膊捏著繩子,手腳僵直地提著長尾離開。
黎紹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見白陌阡實在怕得不行,當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么?給我提著。”
白陌阡已經盡量保持面不改色了,怎知還是被黎紹看破,他倔強地搖搖頭,將公雞提近了一些,“誰、誰怕啦?我就是嫌它臟。”
“花那么多銀子買這東西干甚?”黎紹伸手拽住還往前走的白陌阡,微微蹙眉,“給自己找罪受?”
“我喜歡。只允許你買兔子當玩物,不允許我買公雞當玩物么?”白陌阡停下腳步,板著面孔說道,他抬頭一看,他們正立在一家客棧門前。
黎紹“嘖”了一聲,面色有些不悅,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轉身朝客棧里走去。
客棧的老板笑著迎出來,恭恭敬敬朝黎紹行了一禮后,帶兩人上了二樓雅間。
“白公子,愛寵便給您拿下去了。”客棧老板笑著指了指白陌阡手里提著的公雞。
“別管他,他愛提便提著,給他房里送一個木籠子,將公雞的食飼備好。”黎紹掃了一眼白陌阡,他抱著兔子推門進了臥房。
白陌阡癟癟嘴,他還惦記著自己想好的計劃,當下忙搶步走進黎紹臥房。
他將公雞往地上一擱,指著黎紹懷里的兔子道:“寵物就該和寵物呆在一起,你快將兔子放下來,別整天抱著。”
黎紹挑眉,抬眸打量著白陌阡。
突然有點好奇,這傻兔子買一只自己怕的不行的公雞,到底想要干什么。
當下他聳聳肩,微微彎腰,將白兔子擱在地上,抓了抓兔子的脊背,“去吧。”
白兔子一跳一跳來至白陌阡腳邊。
客棧老板將木籠子提了上來,白陌阡見狀,朝他招了招手,“拿過來,擱他房里。”
“白公子,這恐怕不妥。”客棧老板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他瞄了黎紹一眼,連忙搖頭道。
黎紹乃清圣之人,怎能將此等污穢放在他房內?
“放下罷。”黎紹在柚木椅上坐下,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好、好的。”客棧老板抿了抿薄唇,他甚是驚訝地看了白陌阡一眼,低頭,將木籠子擱在盡量遠離黎紹的地方,然后聽從白陌阡的吩咐,將公雞和白兔子關了進去。
做完這些,客棧老板退出臥房,黎紹倒了兩杯溫茶,抬眸看向白陌阡,“說罷,買公雞到底是為甚?”
白陌阡輕抿薄唇,他掃了一眼木籠,白兔子和公雞相處得甚是融洽,“不為什么,就是為了好玩。”
黎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他靜靜地看了白陌阡一會,無奈地挑了挑眉,“你不愿說便不說。”
不多時,客棧老板送了菜肴上來,琉璃茄子,佛跳墻,紅燒獅子頭,八雞鬧春,翡翠龍眼......招牌菜滿滿地擺了一桌,白陌阡在桌前坐下來,瞅著客棧老板布菜。
“這是什么?”白陌阡指了指客棧老板手里握著的一個黑柚木瓶子。
“這是我們江陵的特產酒,名喚‘神品玉浮梁’,酒勁很足,不勝杯酌者一杯便醉。”客棧老板頗為自豪地介紹道。
白陌阡一聽心念電轉,他看了黎紹一眼,這人平時只喝淡茶,酒力定是不好,若哄得他喝一杯玉浮梁,待黎紹醉了,便能從他口中套話了。
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白陌阡說什么也要利用上,當下拍手笑道:“這個好,這個好,我喜歡喝酒!”
黎紹聞言抬眸看向白陌阡,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客棧老板布好菜,道聲“先生慢用”退了出去。
白陌阡拔開木塞,往黎紹杯中倒了滿滿一杯,“來,我敬你一杯。”
黎紹看著白陌阡,神色有些古怪,他道:“你真的要喝?”
“要的,要的。”白陌阡連連點頭,他舉起酒杯揚了揚下巴。
“好罷。”黎紹嘆口氣,食指中指捏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這是白陌阡第一次見黎紹喝酒,見他喉結微動,原本淡色的薄唇因為沾了些許酒水,變成霞紅,眸子亮亮的,修長的食指握著酒杯,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瀟灑感來。
白陌阡心尖微動,他將唇湊到酒杯邊,瞄了黎紹一眼,后者正瞧著自己,當下爽快利落地將酒干了。
兩人你來我往,半瓶酒都下了肚,可黎紹卻八風不動,面色如常,絲毫有沒醉的跡象。
白陌阡心里著急,他又換了大杯給兩人倒酒,喝了一杯后,便覺腦袋暈乎乎的。
“別喝了。”黎紹伸手按住白陌阡的手,搖了搖頭,“你醉了。”
“我沒醉。”
白陌阡踉蹌著站起身,他端著酒杯晃悠悠走到黎紹身邊,手沒拿穩,酒水漾出來,灑了兩人一身,醇厚的酒香氤氳開來。
“你喝,你快喝。等你醉了,我有話要和你說。”白陌阡將酒杯遞到黎紹唇邊,他自己暈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阿陌別鬧。”黎紹握住白陌阡的手腕,從他手里將酒杯拿開。
“你醉了嗎?我有話要和你說。”白陌阡歪頭,他瞅著黎紹,眨眨眼,怎么有兩個黎紹?
黎紹站起身扶住快要倒下的白陌阡,抬手將他唇角的酒漬擦掉,“我醉了,你說罷,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