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會說些吉利話哄我老頭子開心,好了這東西我收下了,感謝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再說多的也沒啥意思。你有時間就過來我這裡喝口茶,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不嫌棄就行。說句實話,這人年紀大了,也不害怕什麼死不死的了。不過,平日裡還是有些無趣,就是想多個人說說話。”沒有兒孫繞膝,沒有老伴相陪,沒有親人關照,老太爺這些年過的實在是太孤獨了。
聽著這話,爺爺心裡也很難受,想到自己那過世多年的母親,眼淚不由自主就下來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啊,以後自己還是有空多來看看老人吧,說起來也算是自家人,有時候光送東西也是不夠的 爺爺果斷的說道:“好勒,一有空我就過來坐坐。對了,看著這房子該修整了,過幾天我找個泥瓦匠過來和村裡人一起幫您把這屋頂再修補一下,還有椽子也該加固了,窗戶也要再弄些塑料布過來給您訂上,紙糊的風大點就吹破了。今天就這樣了,我該走了,下回再過來看您哦。”
“好好好,謝謝你們有心了,我來送送你”老太爺一連說了三個好,跟著爺爺勢要送他出門。爺爺攔手擋下了“這就幾步路,外頭風大,我自己走就行了,你老人家坐著坐著,別這麼客氣。”說著就徑直打開門給老太爺揮揮手道別,幾步便跨出門檻。
老太爺的動作也麻利的很,一兩步就跟到爺爺身後準備送爺爺一段路程。爺爺也沒多想,笑了笑示意別送,就使勁要把門合上不想要老人出來。每次臨走的時候,老太爺都要送自己好遠。這出了家門就是下坡路,老人年紀大了摔著碰著可不行。看著爺爺關門的動作,老太爺也裝作生氣的說道:“送都不讓送,真是!”雖是埋怨的語氣可臉上卻是帶著笑意的,爺爺的好意他哪能不懂 老太爺也不和爺爺較勁便鬆了手,門順著爺爺的力氣合上,這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隻黑貓從門縫裡跐溜鑽了出來,一咕嚕隱沒到雜草中不見了。只剩下聲悠長“喵嗚”還在風中迴盪。
走了好遠,爺爺纔想起來,老太爺家似乎沒有養過貓啊。不然從前怎麼沒見著呢?難道是山上的野貓或者別家的貓過來尋食?也不像呀!懷揣著一肚子的疑問,爺爺朝回家的方向走去。黃橙橙的陽光在身後鋪灑,老太爺的獨屋顯得越發的清冷孤寂。在剛剛尚未合上的門後,一雙渾濁的眼睛正注視著爺爺的背影。
一路上爺爺總感覺背後有誰在盯著自己看似的,整個脊背涼颼颼的,也不知道是穿的太單薄了還是怎麼,反正那種滋味怪怪的卻說不上來。因爲算命先生說過自己的火點低,一個人走山路容易碰上游魂野鬼,爺爺吸取了之前幾次遇鬼的經驗便加快了腳步。
山林小道兩旁的樹木此時都已經葉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像掉了毛的公雞,只剩下長青的松柏還保持著春天的翠綠,不過那綠中還是帶了些慘淡的黃。走在堆積的落葉層上,咯吱咯吱像走在棉花上一般柔軟。陽光透過樹枝大片大片灑落在山間,倒添了絲意境和情趣 老太爺的大門前,一隻黑色的貓正懶洋洋的臥倒在臺階上舔著爪子,陽光底下一雙碧綠色的泛著熒光的眸子煞是詭異。門後面,那雙眼睛仍舊保持至之前的動作,直勾勾的盯著爺爺遠去的身影,一直到爺爺拐過彎消失在樹林之間。
“小黑,快進來,讓你不要在人前出現你今天怎麼不聽話呢!?”老太爺的聲音此時確實出奇的洪亮,如同三十歲的年輕漢子,而那雙渾濁的眼睛也變得閃亮,臉上的皺紋瞬間少了許多,皮膚也光滑了不少。當然,這一切,都沒人知道,就如同沒人知道他到底這麼多年是怎麼活過來的一樣。
那黑貓似乎能懂人語,聽到聲音後慢悠悠的回過頭,眼睛不在意的一眨活像小孩子調皮的一瞟。然後不耐煩的起身,伸了伸後腿向屋內走去,只兩步便進了屋消失在合上的大門之後。在這片無人的山頭,陽光都似乎比別處清冷,老太爺家的窗戶紙在風中刺啦刺啦的響著。傾頹的牆壁,破舊的門窗,掉色的對聯,缺損的瓦片,這棟獨門小院似乎與世隔絕,不惹塵埃。
屋內此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老太爺依舊坐在之前的八仙桌旁喝著清茶,那黑貓也聽話的匍匐在他的腳邊舔著自己的毛髮。白色的人影影綽綽,從堂屋穿過中間的小院一直到後屋,連牆壁都不能擋住他們分毫,而這一切老太爺卻是見怪不怪。桌子的另一邊,一個白衣女子恬淡自然的坐著,只靜靜的看著手邊的杯子卻無可奈何,多少年再也拿不起任何東西了,連品品這人間的清茶都成了奢侈啊!若是爺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驚歎道:這不是之前見到的那個白衣女子麼! 老太爺輕啜小口之後便望著面前的女子出神,多少年了,熙兒死了多少年了,自己卻還在這世間茍延殘踹,可是真正的說到死,卻還是有些戀戀不捨啊!時光迴轉,老太爺的思緒停留在剛搬到這塊地方的時候。那大概是六十年前吧,自己還是個壯年小夥子,隨著父母一塊逃荒到這裡。那時候地方上在打仗,到底是哪方打哪方卻記不太清楚了,當年的狗跡嶺上到處是炮彈刀斧掃過的的痕跡。
在很多年間,那裡曾一度成爲劊子手的殺人場,想想都覺得太悽慘悲涼,多少無辜的性命就這樣成爲刀下亡魂,有些被砍頭、有些被**、有些被分屍,連那幾歲的小孩都不能倖免。如若不是自己隨父母躲進那深山老林數年不曾出來,估計今天也和熙兒一樣成爲一抹魂魄了。熙兒,是老太爺年輕時候的戀人,活著的時候長得那叫一個漂亮水靈。老太爺自搬來村裡便認識了這位美麗大方的姑娘。兩人一見鍾情,本想著能夠白頭偕老卻不想因爲混戰而自此天人永隔。
一個在人間苦活,一個在陰陽交接處苦盼。而如今在老太爺身邊坐著的這位姑娘便是熙兒,等了老太爺六十年的熙兒。女子不似平常鬼魅的那般KB嚇人,倒有些白衣謫仙的風姿,一雙動人的眼眸裡是深切的關懷。只有她自己明白,苦苦等待只因心中的那份執著,生同牀死同穴,連去陰間報道也要一同過那奈何橋,喝那孟婆湯 說起來也是老太爺走運,當年因爲風水先生的胡說八道選了這塊不吉利的陰地,纔有了這與熙兒同屋而生的可能。所謂陰地,顧名思義是屬陰的地盤,也就是鬼怪居住之地,而非活人之地。一般都是地下埋葬了許多墳墓或者屍骨的地方,恰恰這地方是活人住不得的。一般人住這裡,要麼就是陽氣越來越弱,導致疾病纏身久治不愈而亡。要麼就是碰上那厲鬼害命,立馬暴亡,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般來說,活人是不能與死人搶地方的,畢竟死者爲大。可老太爺也是當年倒了黴才聽信胡話選址到這裡。那時候這房子周圍還是有其他村民居住的,雖然也就一共四戶人家卻算得上熱鬧,不至於獨門獨院冷清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