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續到達的京師六部官員的輔助之下,局勢得到了暫時的穩定,這一切皆是源于凌嘯在湖北所發明的一個詞匯,“軍管”。
兵部呈階梯狀地為西北調入了多達十五萬的軍隊,分別在哈密、伊犁、阿爾泰駐軍,加上先前的幾路滌蕩軍力,很快就捷報頻頻,清兵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原準格爾汗國的疆域,各地部落紛紛上表降服,可這一次的二十年葛爾丹兵禍,已經讓康熙皇帝下定決心,要在這些領地上設置流官并加派駐軍,改松散的名義冊封制度,為中央集權的垂直式管理。
這一切,就帶來了一個顯著的問題,三次大規模親征,使得中央財政的嚴重不足,根本無力去支撐他完成這樣的雄心壯志。
如何確保能夠順利地在西北改土歸流,以繼到長治久安的目的,同時還有已徑遞交國書的戈洛文談判事宜,都是需要康熙立刻定下一個調子的。康熙決定在這里先召集一個御前會議,而不是回到京師之后再論。因為他明白,沒有到過西北的人。他們的主意也很難脫離閉門造車。例不如眼前這群熟知前線的文武。就這樣,趕回來的飛揚古、伊慎、馬齊、理藩院尚書、四個皇子。還有那北京趕來的佟國維。
凌嘯也被康熙指名參加了這次會議。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聽到一番奇談怪論。
剛剛革六部官員趕到的佟國維。聽到又要和羅剎人談判。心中很志得意滿。
他是戰死地佟國綱之弟、也是當日參與尼布楚條約的清朝人員之一。不過,當時的索額圖和明珠把持朝政,楞是沒有讓這對國舅兄弟執掌中樞。佟國綱是副使,而佟國雄僅僅是個紀錄和草約的書辦罷了。
如今八年的光陰過去。自己已經位列孝輔。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指手畫腳一番。這其中的感慨,外人是無法窺得全貌的。但是。康熙要眾人開始議事的話音才落。佟國維立刻就開口了。
“圣上英明。功冠古今。又深思熟慮未雨綢謬。今奴才深感鞭策。皇上有意改土歸流。乃是千秋鐵桶的大事。這個奴才是完全地擁戴。是這相應的款項。若是從國庫來撥。又實在難為無米之炊。不若請各督撫攤派分擔,咬緊牙關撐過一段時間。也就慢慢地從容了。”
他的這番話。說得眾人都是一笑。這位國舅宰相的才情著實差了一點。可佟國雄下面所說地話。就很有些見解了,“關鍵的問題在于。羅剎這次被皇上您打得兵敗君俘。國恥之下,他們是不是會舉國來犯?若是不能妥善處理好這兩國關系。羅剎兵丁一動。西疆立刻就可能會動蕩如故。甚至比那葛爾丹在時還要不堪。故奴才以為。這兩者實為二而一。一而二的。須理藩院慎重考量才行啊。”
眾人竟是點頭沉吟,卻把凌嘯搞得郁悶不以。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地做事三部曲。這位宰相只是搞了第一層。就此把話題下屬身上去推。難道這就是宰相城府。經綸之才不成?
理藩院尚書伊桑阿避無可避,與外國地交涉談判等事。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當即如同背書一樣道、“皇上。以奴才按持羅剎使節的情況來看。他們這一次其實是傲氣十足的。甚至在得知他們大敗地消息之后。目瞪口呆了半晌方才喘過氣來。可見他們本來是要逼我們簽城下盟。現在得知己方失敗,連臉都給氣紅了,還叫囂著大俄羅斯帝國會罰我們之類的話語。由此可見他們定會在此問題上。絕不會善罷甘休。
依著奴才的見識。西遷恐怕還有仗要打,這改土歸流之事,以著咱們的國庫之力。奴才以為當緩行。”
“晤。馬齊。當日你參加過尼布楚談和。依你看。伊桑阿的判斷談判又當如何提出條件?”康熙低頭想了想。直按點了馬齊的名字。
找了軍中剃頭匠刮了額頭的馬齊現在極為精神煥發。作為唯一一個扈從皇帝打勝仗地上書房大臣,他覺得自己的政治生涯有了厚厚的資本。當即對皇帝一躬,沉聲道,“圣上明鑒。其實自我們的這次勝仗以來。羅剎在東部已經基本上無力發動大規模的戰事了。除非有哥薩克兵的大力援助。同時從西部調集三萬以上的槍炮齊備之兵,他們就很難給我們以致命的威脅。可是哥薩克三萬精騎喪命飛軍門和凌軍門之手想必也是難于一時間怯復元氣的。而那西部之兵調往東方。少了無濟于事,多了則西部防務空虛。想想也是不大可能的。”
伊桑阿和終國維聽到這里。一個是滿面通紅。一個是暗恨不已、馬齊的話,無疑是駁斥了他們的大戰論,不過,他們確實無法還擊馬齊,因為比起熟知羅剎的馬齊來。他們實在是所知有限。眾人聽了。紛紛頷首贊同馬齊這有理有據的論斷,就連凌嘯聽了。也很是認同。
馬齊見康熙微一點頭。等他說下去。道。“可是。兩國雖無大戰的可能性。但要是想即刻達成對咱們有大利的協議。或者確保萬里邊疆無小戰,只怕是一廂情愿了。”在大家被他這樣一個轉折鬧得都是吃了驚的時候。馬齊笑道、“那尼古拉斯不過羅剎的一個封疆督撫,竟敢就提兵叩我邊關,膽子不可謂不大,這在我國簡直不可能的事情。卻在羅剎能大行其道。源于其所謂之高度自治。兩國接攘邊境不下于萬里。羅剎所轄歸于三總督八個將軍,無論何如,當會有似尼古拉斯般喪心病狂之人,不肯按受這兵敗之事,到時候小戰定會按踵而至。當然,皇上,小戰的多寡。要看咱們和羅剎定下何等的條約,若是簽下讓羅剎太過于屈辱的。那么萬里邊疆。激憤之下。可就會麻煩不斷,相對寬和的。他們定會平和許多。邊境也會安穩下來,有利于我朝的休養生息。就如您上次的那個尼布楚條約,表面上看來。咱們是稍微讓出了一點土地。但是卻保障了近十幾年無戰事抖紛。實乃是皇上惠及邊疆的一大善舉啊。
他這一篇文章下來。把康熙拾楞住了。這個分析和凌嘯的完全是兩碼事情。但是,從人心的角度來者。卻頗為順理成章的。
正思慮馬齊的話。飛揚古卻說了話。“皇上。奴才以為,馬中堂的話有些道理。可是咱們也不怕他們騷擾邊疆,他敢于騷擾一次,咱們就也越境去騷他們十次。看到最后究競是誰忍不住?!”凌嘯聽到軍中的聲音。開始的時候很是興奮。可飛揚古一說完。凌嘯就知道,大將軍還是個赴赴武夫,沒能說道點子上去。
馬齊眼睛一番道。“大將軍所言極為有理,我軍既然能滅了他的一萬多人。當然是能夠打退他們的騷猶。更可以給他造成很大的麻煩。可問題在于,大將軍,打仗除了人之外,還要錢糧的,更何況在西北正北東北三個方向上的全面對擾,那要花多少的錢糧。才能供你們在冰天雪地處長期作戰。恐怕一年下來的錢糧,足夠把這新疆改土歸流的事情辦得完完美美了吧!和氣方能致祥,皇上,奴才建議迅速和羅剎簽訂下條約。只要他們承認咱們現在已經攻占的土地,這里待興的百廢,很快就可以著手開始了。相比于過于強求的條件。這新占領之地。才是重中重的啊。”
“滑天下之大稽!”伊勒慎怒道,“那么依著馬中堂的意思,難是要簽個溫吞水的條約不成?皇上,奴才怎么越聽越糊涂了。難道這一次。咱們是打了敗仗不成?要不要咱們給他們倒過來割地啊?!”他的宣泄憤語殊為失禮不禁,立刻就遭到了飛揚古的告誡。“小心君前失儀!”
康熙卻不以為意,他確實很喜歡這個猛將,也想起了自己最喜歡的猛將。笑道,“凌馬齊的思路是速速與他們簽訂條約,以換得邊的平安,把節約的軍費用于改土歸,這也很有老成謀國的意思,你呢。眼睛中看著那些讓出去的土地,甚至還盯著別人的土地。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皇上以為馬齊是老成謀國。奴才卻以為他是蠱惑君父!”本待收斂鋒芒的凌嘯。此刻卻是心中憤憤不平。馬齊固然是有康熙所說的那些財政考慮,但是他卻是罔顧了幾萬將士的鮮血,更是忽視了子孫萬代的福恥所在。“國庫空虛。那就努力地想辦法去開源節流,這方才是宰相應該想到,并努力去做。而且撣精竭慮孜孜不倦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地去做。方才算得上是老成謀國!古往個來的宰相,除了秦檜這樣的,有幾個是勸君主減少國防開支的?故馬齊的話,不過是夸大困難,嚇阻圣上開創萬世基業。可是偏偏全然站不住腳,只能是扯淡一通罷了。”
康熙的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有些憤青情緒的凌嘯口不擇言,直接否定他認定的馬齊老成謀國。可正待發作之時,卻發覺凌嘯的話也頗有意思。冷靜道,“小納蘭若是不能說出個丁卯丙辰。小心朕以為你大放厥詞。此后這朝堂廟論。就再也不會要你參加的。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