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越坐在休息室的沙發(fā)上,手里端著杯紅酒正細細地品嘗。他的對面坐著個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頭發(fā)半灰,不知是染的還是天生早白發(fā),不過倒有些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
“何先生,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男人再三懇求,可惜何千越并沒有要賣他面子的意思。
“張主任,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魅聲’不是只要掛個藝術(shù)生的頭銜就誰都能進的,說實話,貴校去年推薦來的那三個學生的資質(zhì)真是不怎么樣,和他們同批進公司的新人,有的都已經(jīng)出道快半年了,而那三人至今還拿不出手。”何千越這話說得過于直白,讓張主任的臉子有些掛不住。
“只要一個名額就可以了,這樣也沒得商量嗎?”也難為張主任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他,要是今天坐在這里的不是何千越,相信這位復旦視覺藝術(shù)系的系主任絕不會這般卑微。
其實對藝術(shù)類院校而言,圖的不過是能出個明日之星,替學校爭個光。
復旦視覺藝術(shù)學院在同行中不算特別好,但多少還是仰仗了“復旦”二字的光彩,往年院系與“魅聲”一直有著友好合作,每學期末都會得到一定的推薦名額,然而今年“魅聲”卻單方面拒絕簽約他們的學生,就這一事,學校已多次與對方進行交涉,卻始終沒能談攏。
何千越托著水晶高腳杯,目光隨著杯中的紅色液體流轉(zhuǎn),片刻后才又開口,“魅聲是娛樂公司,不是難民收留所,公司也是要存活的,哪來那么多閑錢凈養(yǎng)些吃白飯的?”他說話不留情面,只一句就頂?shù)脧堉魅螁】跓o言。
將杯中最后一口酒喝下,何千越站起身,“如果沒有其他事要談,那我就先走了。”他倒是干脆,可憐了張主任看他要離開,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何先生,這一屆有幾個學生很有潛力,您再考慮看看吧?”
“我看沒這必要了。”何千越淡漠地甩下一句,腳步并沒有一刻的停歇。而當他走到門前,還沒來得及握上門把,房門卻從外邊被打開了。
來人是位年輕的男老師,大概他也沒想到會在這兒撞見何千越,先是愣了愣,隨后才又看向張主任,“主任,表演考核馬上就要開始了,院長讓你趕緊過去。”
“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到。”張主任皺了皺眉頭,不甘心地又對何千越說道:“既然都來了,也不怕耽誤這一時半會兒吧?馬上這一屆的表演系大三學生要進行期末考核,何先生不妨跟我一塊兒去瞧瞧,究竟有沒有黑馬,我相信以您的眼光一定能看得出。”
何千越原本是沒興趣再留下去的,反而是張主任此刻信誓旦旦的口吻讓他略有些動搖,他思忖片刻,最終對他的助理吩咐道:“你替我打個電話回公司,就說我晚點再回。”言下,他揚起唇角,從擋在他面前的張主任身邊擦肩而過,“但愿你的自信不是空穴來風。”
……
何千越與張主任一同走入考場時考核已經(jīng)開始了,臺上兩個學生演得不知是哪一出,何千越?jīng)]怎么留心,只掃了一眼那兩人的面相,覺得長得一般,也就沒了興致。
張主任跟他打了聲招呼,說走開一下,于是就跑評委席去了。
何千越本來也無所謂有沒有那家伙在邊上,他只是來物色好苗子的,不過就目前臺上兩人的表演來看,水準似乎和上一屆也沒太大差別。
他一個人靠在墻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看表演,大約半小時后,助理裴逸然從外面走進來。何千越瞄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打完電話了?”
“嗯,季少爺說要是看中了哪個學生就帶回去吧,反正一切你自己看著辦就行。”
也不知何千越到底有沒有在聽他的話,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道:“原來是抽簽決定考題和分組的啊!”
裴逸然起初沒明白他在說什么,后來順著千越的目光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在這考場不起眼的角落里擺著一只抽獎箱。
觀察力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啊!裴逸然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句,繼而又問道:“有沒有可塑之才?”
“暫時沒發(fā)現(xiàn)。”何千越剛甩出這么句話,忽然就眼前一亮,熟悉何千越的人都知道,這位了不起的娛樂圈名經(jīng)紀人特別喜歡長得漂亮的男人,而此刻站在臺上的某位顯然很符合他的審美標準。
「哥,你要走了?」
「嗯,怎么了?干嘛愁眉苦臉的,哥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哥,你會回來的吧?」
「當然啦,小諾你放心,等哥賺了大錢馬上接你過去,以后咱兄弟倆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好,我等著。」
何千越望著臺上的表演,雙眼漸漸瞇了起來,“這是《承諾》的片段吧?”
“是的,最催淚的一幕,這段很考驗演技啊!”
何千越點點頭,卻沒再說話。
《承諾》是一部以抗戰(zhàn)為題材的影片,而這一段所講述的是哥哥顧承要上一線抗敵,卻怕弟弟顧諾擔心,于是騙他說是跟著大老板做生意去了。事實上顧諾什么都知道,但又假裝不知曉。離別的這一幕,顧諾完全就是在配合哥哥演這一出戲,他希望顧承在戰(zhàn)場上的時候可以毫無顧慮地去對抗日軍。
故事的結(jié)局,很多年后顧承依照承諾回來,但沒想到在他離開之后沒多久,顧諾也去前線當了名醫(yī)生,他曾將很多人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可最終自己竟也敗給了病魔。
顧諾這個角色形象極其飽滿,縱然是圈內(nèi)大牌也沒幾個能將其神韻全都表現(xiàn)出來的,而臺上的這個還在校的大學生,竟然將顧諾的形象演出了至少七分。
「哥,孤身在外,好好照顧自己。」顧諾背過身,眼淚滾了下來。
“逸然,把張主任給我叫過來。”裴逸然到底跟了何千越那么多年,這會兒聽他這話就猜到臺上有人被相中了。
張主任聽說何千越找他,自然也是激動得很,他跟著裴逸然走到何大經(jīng)紀人身旁,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對方先一步問道:“這個學生叫什么名字?”
張主任順著何千越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瞬間露出一臉了然,“他叫林笙,是表演一班的學生,我曾給他們班上過課,這學生確實很出色,在表演上極具天賦。”
“林……笙。”何千越緩慢地念著這個名字,見那人表演完后并未離去,而是靠在一邊墻上看著臺上其他同學的表演,他的左耳里塞著耳機,不知同時又在聽著什么。
林笙臉上淡淡的表情與他的打扮很不相襯,何千越不明白,為什么明明穿著打扮都挺年輕的孩子,眸中卻會露出這樣一種過于成熟的光色,那種眼神,就仿佛看破了一切,對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何千越默默地注視了林笙片刻,終于感慨道:“倒是株好苗子,加以栽培說不定能紅。”
張主任點頭如搗蒜,一時間竟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是在心里默默想著,何千越要是愿意捧林笙,他日林笙紅了,便是在校史上添了光彩的一筆。
想到這里,他更覺得一定要好好把握住這機會,于是又為林笙說起好話來,“是啊,最重要的是林笙這學生肯努力,做任何事都很認真。”
何千越聞之莞爾一笑,輕聲說道:“光有努力還不夠,我喜歡聽話點的孩子。”
“何先生說得是,反正林笙也已考完了,需不需要我叫他過來見見您?”張主任現(xiàn)在就跟看準了女婿的丈母娘恨不得立刻把女兒嫁出去似的,反倒是何千越一點都不著急,“過會兒吧,不急。”
……
卻說林笙靠一旁自顧自地聽著音樂,他原本無意看后面的表演,只不過是在等人一塊兒吃飯。結(jié)果他那同學還沒演完,手機倒是先響了起來。
林笙瞄了眼來電顯示,順手將另一只耳機也戴上,慢悠悠地走出了考場。
電話是他好哥們兒于海峰打來的,那家伙找他不外乎三件事:泡吧、逛夜店、找男人。
果然電話一接通,就聽見那家伙咋呼的聲音,“笙笙,今晚我們?nèi)ヅ莅砂。 ?
林笙倚在墻邊,手里把玩著耳機線,“不想去,你們玩得開心。”
“你不去多沒意思呀?一起去吧,樂子說叫了兩爺們一塊兒,全是好貨色啊,最重要的是人家正好也都是單身,你過去挑一個!”手機那頭,于海峰特熱情地說著。
林笙實在是有點倦了,伸出兩根手指擰了擰眉心,“兄弟,你們真是太夠意思了。”
對方剛要說“那是應該的”,然而才吐出兩個字,卻被林笙硬生生地打斷了,“可惜我無福消受,就這樣吧,掛了拜!”
林笙料準了海峰還會再打電話來,所以沒急著回考場,果真沒多久,手機又響起來,林笙接起電話便說:“我今天剛考完試,怪累的,要好好休息,沒空陪你們?nèi)ゾ瓢莎偂!?
于海峰一大老爺們兒,撒嬌起來卻比姑娘家還嬌滴滴,“笙笙,去吧,你下午先睡一覺,晚上我去接你啊!”
林笙本來就不擅長跟人墨跡,剛要沖海峰發(fā)脾氣,一抬頭卻正好撞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的視線。
看那人的衣著風格肯定不是學生,林笙以前從沒見過他,想必也不是老師,不過長得倒是英俊,氣質(zhì)也的確非凡。
那人對他微笑,出于禮貌,他也回了一個很淺的笑容,而后才接著打電話,“老實說吧,到底有什么陰謀?”
于海峰知道林笙精明,也不打算瞞他,“不就是今晚還有兩極品受嘛,兄弟我打算去物色個領回家,這應該不算什么陰謀吧?”
“就知道。”林笙輕嘆了一聲,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差不多中午了,吃完飯回寢室睡個午覺,晚上陪海峰去泡吧也不是不可以。他終究是個心軟的人,“好吧,幾點?”
于海峰聽林笙的意思是答應了,興奮得連忙獻起殷勤,“晚上九點我去你宿舍樓下接你,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那到時候見吧,真掛了,拜拜。”斷線后,林笙又在原處發(fā)了會兒呆,等回過神時,卻又撞上對面那個男人的目光,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那人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盯獵物,那模樣,就好像隨時會撲上來捕獲他。
林笙厭惡被這樣注視,也就沒再理會那男人,轉(zhuǎn)身便回了考場。
何千越依然站在走道上,安靜地望著林笙的背影,直至他走出自己的視線。
“喂,是我。”他摸出手機,給某個正等著看他好戲的家伙撥了通電話,“今天不回去了,晚上有活動,我要留在上海。”
“哦?找著人了?”那一端,季暮黎的聲音里帶了一抹笑意。
何千越只回了他兩個字,“也許。”
“太草率了吧?你是在選門生,別忘了我們的賭約,你要是輸了,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季暮黎輕笑出聲,那笑聲仿佛已經(jīng)勝券在握。
“我今晚先去探底,如果他不夠資格,我會立刻換人,季少爺,你看好了,這一局必然是我贏。”
(To Be Continued)
[2011-12-31 19:15:00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