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當林笙再睜開眼時,發現何千越正伏在牀邊淺睡,不知什麼時候, 他們已十指緊扣。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 林笙竟有一些癡迷。他轉過頭, 專注地凝視著何千越, 目光漸漸地深邃起來。
這個男人睡著的樣子依然讓人著迷, 這樣一張英俊的臉,也難怪有不少男女爲之心動。
據他所知,何千越在娛樂圈很受歡迎, 以前也跟大牌傳出過緋聞,但聽裴助理說, 千越在私生活方面很檢點, 而緋聞, 終究也只是緋聞。
何千越似乎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顰著, 彷彿心事重重的樣子,林笙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了,竟然就那麼不知不覺地伸出手,想要去撫平那人的眉心。
結果指尖剛碰到,何千越就醒了過來, 甚至林笙還沒來得及收回手。那一刻, 兩人視線撞在一塊兒, 林笙的手仍停在半空, 進退不是, 那情景委實叫人尷尬。
何千越也是愣了愣,繼而又發覺他倆交握在一起的那隻手, 林笙正要將手抽回去,卻反被更緊地握住了。
林笙無奈,一隻手攥緊了被褥,輕輕地喚了聲,“老師。”
何千越緊盯著他,大概是因爲昨晚沒睡好的緣故,這會兒他眼底還浮著一抹淡淡的倦意。沉默片刻,他終於開口,“林笙,我……”可話才起了個頭,他忽又將語鋒一轉,“既然醒了,那就起牀吧,我給你去弄早點。”
“老師!”林笙支起半身,在何千越身後叫道。
那人停下腳步,但並沒有回過身。其實何千越清楚自己想要說什麼,可有些話,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林笙望著何千越的背影,感覺自己的手心漸漸冷卻,他與千越不同,對林笙而已,心裡有太多的不確定,但至少他能做到比他老師要主動一些。
“老師,你會喜歡男人嗎?”很直白的問句,打破了沉寂,卻也將氣氛打回了沉寂。
何千越轉過身,對上林笙的眼,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笙也不催他,只安靜地等著,像是堅信今天一定能得到答案。
時間一點點流逝,只聽見耳邊秒針滴答滴答走過的聲響,林笙覺得那段時間漫長得如同跨過了整個世紀,何千越也有同感。
但他想,錯過了今天,可能自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和勇氣。
林笙記得那一天,何千越的表情太認真,如同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心裡。千越的話語堅定地落在耳畔,溫暖如身後的晨曦。
他說:“雖然沒有跟人提起過,但我也並無刻意想要隱瞞自己是同志的事。”
何千越這話裡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讓林笙一下子消化不了,又怔愣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何千越揚起脣,笑容中帶著幾分寵溺,“意思是,林笙,我喜歡你。”
……
早晨,何千越在廚房做早點,林笙在衛生間洗漱更衣,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走出房間,恰好那時候早飯也已準備好了。
何千越並不是個擅長廚藝的人,他所能做的,無非是把冷凍櫃裡的速食品拿出來放微波爐裡轉一轉,頂多就再煎個荷包蛋外加一杯牛奶補充些營養。
餐桌上何千越一聲不吭,只自顧自地悶頭吃早點,反倒是林笙顯得極其彆扭,憋了半天總算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師待會兒還要去上班嗎?”
何千越擡起頭,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當然。”
林笙接著又說:“可是老師昨晚都沒好好睡。”伴著他這話,何千越忽然笑了,“那也沒辦法,總得上班不是?何況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推新的事到現在都還沒個進展,最近這三個月能不請假最好別請,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關心。”
林笙有些不好意思,微紅著臉低下頭,小聲地答了句,“嗯。”要說關心,其實何千越對他的關心要遠勝於他這個當徒弟的,這一點林笙心裡一直是明白的。他知道,何千越對他的好絕不只是因爲對他動了心,而是打心底而發的一種善意,就像是師父和徒弟,無親無故,卻願意傾盡所有。
思及至此,他又想起之前在臥室裡何千越對他的表白,林笙也看得出,他老師原是個要面子的人,怕也是從沒幹過表白這種事,剛說完那句“喜歡”,就害羞得跟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似的逃開,他還沒回答到底接不接受。
似乎對何千越來說,只要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就已足夠,至少,不會讓自己後悔。
何千越又哪裡知道林笙這會兒在想什麼,他是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打算上樓去整理過會兒要帶去公司的資料。可才走到樓梯口,忽聞林笙在後邊叫他,他回頭看過去,不解地歪了歪頭,“怎麼?”
林笙端端正正地站在餐桌前,擡頭望向何千越的方向,“老師不關心我的回答嗎?”
“呃?”何千越先是一愣,隨即立馬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竟又有點不知所措。過了半晌才問道:“那麼,你……願意嗎?”
林笙抿著脣,心裡也有些許的緊張,說來也奇怪,想他在圈子裡也混了好些年,這會兒面對何千越,卻還會像個初戀的少年一樣青澀。
他低下頭,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我想說,我喜歡男人,而你如果也是喜歡男人的,我們又正好住在一起,或許可以……試試看。”他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氣勢也全然不見,反倒變得像只小乖貓。
何千越站在樓梯半腰處,一隻手搭著扶手,目光很溫柔,就好像冬日裡的一縷暖光。只見他朝林笙招了招手,柔聲喚道:“林笙,你過來。”
林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糊里糊塗地就說了剛纔那一番話,他很明白,自己的這一席話足以將他與何千越的關係徹底顛覆,但莫名的,卻一點都不後悔。
此刻何千越就站在他面前,林笙矮他一臺階,只到其肩膀的位置。他的心撲通撲通亂跳,是緊張,當然,也有些其他的情愫。
何千越伸出手摸了摸林笙的頭髮,繼而指尖順著柔順的髮絲滑到臉龐,就那樣輕撫著面前這張漂亮的臉蛋,像是在撫摸一件珍寶。
林笙並未反抗,任由何千越如此觸碰,半晌之餘才提醒道:“老師,上班要遲到了。”
何千越笑笑,將手收回來,“以後沒人的時候別叫老師了,叫我千越吧。”他捧起林笙的臉蛋,在其額頭落下一個吻,而後輕聲訴說:“我喜歡聽你喊我的名字。”
……
早上九點零五分,何千越姍姍來遲,最後一個走進會議室。每週二早上九點都有公司例會,所以一般來說,週二他都會早點到公司做準備,只不過今早的情況略微有些特殊。
他到的時候,季暮黎已經開始講話了,何千越象徵性地朝他點點頭,在挨著季少爺的那個空位上坐下來。
季暮黎瞄了他一眼,眼神裡多多少少有些責怪,何千越壓根沒理會,只自顧自地翻開手頭的資料,對旁人向他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那一刻他在想,也許在別人眼中,他就像個不守規矩的壞學生。
這天的會議開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季暮黎宣佈散會,那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人漸漸散去,季暮黎卻還沒有走,而何千越正在整理著手裡的一疊資料,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那個男人。
直到會議室裡只剩他倆,季暮黎才突然出聲問道:“你今早幹嘛去了?”
“嗯?”何千越怔愣著擡起頭,目光只在季少爺臉上一掃而過,而後又低頭繼續幹自己的活兒,“陪徒弟吃早點,所以出門晚了。”
“哦?”季暮黎的聲線略微往上一揚,刻意拖長的尾音帶著一抹深意,“看來你跟你的小徒弟相處得不錯嘛!”
“還行吧。”何千越仍在賣力地工作,手裡握著鋼筆不停地在某張紙上圈圈畫畫,看樣子像是在做備註,完了才擡眸看向季暮黎,“季少爺什麼時候開始對我的私生活那麼感興趣了?”
季暮黎單手撐著腦袋,姿態極其慵懶,“一直很感興趣,只可惜你從來不跟我說。”說話間,他看了眼牆上的鐘,見時間不早,則又向千越發出邀請,“一塊兒吃午飯嗎?”
何千越把所有的文件統統塞進一個文件袋中,紮上繩釦,“那要看是不是你請客了。”
季暮黎旋即笑起來,“哪次不是我請的?”說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會議室,“中午想吃什麼?你說了算吧。”
何千越跟在季暮黎後頭一塊兒走進電梯,繼而斜睨他一眼,眼梢輕佻地擡了擡,“就不怕我吃窮你?”
“就你那點胃口,再怎麼吃都吃不窮我吧?”季暮黎微笑,言辭間流露著幾許得意。
“是嗎?”何千越擡頭望著電梯上滾動著的樓層數字,雙眼微微瞇起來,就像只狐貍。電梯最終停在26樓,伴著“叮”的一聲,何千越先行一步走出去,“隨我挑的話,就附近那家酒窖餐廳吧,82年的拉菲先給我來兩瓶。”
但凡是懂酒之人都知道,82年是波爾多的“世紀靚年”,那年產的紅酒全是價格不菲。
“不帶點酒的啊!”季暮黎追出去,似乎對何千越這種不厚道的作爲很有意見,“千越,不就吃頓午飯嘛,你點什麼紅酒呀?”
何千越冷冷一笑,“你又沒說不準點紅酒。”
季暮黎被他一句話頂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又出聲,“好吧,我是沒說不能點紅酒,不過你胃不好,還是別喝酒了。”
“我點了又未必要喝,我就是點著高興,反正也不是我買單是吧?”何千越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將手裡的資料丟在桌上,隨後轉身望向季暮黎,笑著開口,“難得季少爺肯請我吃飯,我要是點得太少,不就是不給你面子嗎?”
“哪裡?我們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季暮黎甩甩手,莫名地一陣心虛。
何千越始終笑得很陰險,他虛靠在桌子邊緣,兩隻手抱在胸前,“你是季家大少爺嘛,這點面子我總要給你的。”
季暮黎心知何千越是有心要他破這筆財,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適時何千越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季暮黎聳聳肩道:“等我回去放完資料。”
何千越撇撇嘴,“那我先去趟WC。”言下,他已顧自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在途經季暮黎身旁時,他聽見那人低聲問他,“這脾氣是要鬧到什麼時候?”
何千越說:“沒空跟你鬧脾氣,只是想告訴你,別太相信肉眼所看到的,我胃口雖小,但要吃窮你,綽綽有餘。”他向前邁了兩步,而後又停下,背對著季少爺再度啓口,“你要是再沒點行動,只怕要坐吃山空了。”
“就憑你嗎?那你也太小瞧我和魅聲了。”背後的那個聲音忽然壓低了幾分,無形中給人帶來一份壓力。
何千越卻不以爲然,只又邁開腳步往前走去,“那麼我,拭目以待。”
……
午飯過後,何千越捧著兩瓶紅酒回到辦公室,季暮黎倚在門邊,幽幽地問他,“下個月的那場晚宴,你打算去嗎?”
何千越的動作猛然一滯,爾後又若無其事地將紅酒擺入酒櫃,“你不是說要我去嗎?”
季暮黎沒有立即答話,而是沉默了片刻才接著開口,“之前確實是如此,但現在……我知道你的處境比較尷尬,所以你如果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
何千越回過身來,淡漠地望著季暮黎,他的眸光太冷,甚至透著一絲絕望,就是那樣的眼神,寫滿了受傷,叫人忍不住心碎。
“爲什麼不去呢?出席名單不是一早就訂好了的嗎?”
“的確,但你也知道,到時候會出席宴會的不止你我,還有蕭毓。”季暮黎直起身,慢慢向何千越走近,“千越,其實不必勉強,算了吧,還是別去了,免得見了面尷尬。”
話音未落,何千越卻突然暴躁地揚聲質問,“我用得著躲嗎?呵!我又沒做錯什麼,應該害怕躲著不敢露面的人不是我,是他蕭毓!”
察覺到何千越的情緒有點失控,季暮黎連忙伸手按住他雙肩,“千越,冷靜些。”
何千越努力平復了情緒,深吸一口氣,“別說了,你也回去吧,我一個人靜會兒就好。”他略微有些疲倦,緩慢地走到沙發前,將自己重重地摔在軟軟的墊子上。
他閉起雙眼,假寐了許久,直到感覺周圍徹底安靜了,才緩緩睜開眼,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孤零零地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彷彿世界也只剩他一個人。
而就在他被這種孤寂感所包圍的時候,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何千越拿過手機,見是一條新短信,發件人是季暮黎,內容卻莫名的煽情:“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扛,別忘了還有我陪在你身旁。”
而落款竟是——愛你的哥哥。
何千越將手機甩在一邊,嘴裡嘟噥著,“自作多情的傢伙,誰認你這哥哥了。”
可沒過多久,又有一條短信進來,依然是季暮黎發來的:“哎呀,我居然給忘了,你剛收了個小徒弟,就算我不在你身旁,你還有林笙呢,所以千越,你不是孤單一人,從來都不是。”
何千越握著手機,迅速回了這樣一句,“你好囉嗦,趕緊幹你的活兒去吧!”
很快對方又回過來消息,“我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所以才利用工作時間來開導你,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個好哥哥。”
“哥哥……”何千越默默唸著,指腹在那兩個字上輕輕摩挲,不知不覺竟又難過了起來,“要真是把我當弟弟,會這樣趕盡殺絕嗎?”他自嘲地苦笑,搖搖頭,長嘆一口氣。
季暮黎沒等到何千越的回覆,卻也並不是很在意,在他的記憶中,千越經常不回他消息,所以這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好好工作吧。”他又發去一條短信,然後將手機放在一旁開始埋頭處理文件。
當何千越看到季暮黎那條短信的時候,剛好在爲如今的局勢一籌莫展,三個月要捧紅林笙,到底應該從哪裡出發?電影和電視劇的主角肯定不可能,三個月都未必能殺青一部劇,那就只能是配角或者MV、話劇、舞臺劇之類的,可後兩樣的關注度並不高,要讓一個話劇演員一炮而紅的可能性太小太小。
正想著,他又瞄了眼時鐘,這會兒是下午兩點半,剛好林笙在培訓。說起來,他好像還沒去看過自己這小徒弟的上課情況,倒不如趁著今天有空,就去探探班。
那時何千越並沒想到,這日的探班,會讓他有那麼大的收穫。
(To Be Continued)
[2012-03-29 19:51:51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