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帆, 你真好,我爸媽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得,我也就在床上好, 也不知道是誰說我平時愛鉆牛角尖, 得理不饒人, 一堆缺點……”
“不是的……你是真的好。”
“嘿嘿, 知道我好就好。還有呀, 我可不想見你爸媽,他們一定會摸出菜刀要砍死我。唔,兇婆婆和惡公公大戰兒子他無辜可人的男人……”
“噗——”
“簡徒你個沒良心的, 我被他們追殺你還笑。”
“不會的,我爸媽不會使用暴力。而且, 我也會保護你的。”
“你沒看電視劇嘛!惡婆婆都是趁兒子不在的時候收拾無辜媳婦的。哼, 等你?等你來了, 我都變成肉醬了,幫我收尸……”
“別亂說。”
“我說真的啦。你可千萬悠著點, 我可不想將來面對你爸媽,我對不起他們心里有愧,真要打起來,我肯定站著不動隨便他們欺負我,你舍得哦?”
“你沒有對不起他們。”
“有的……簡徒, 我們就這樣吧, 你可別真傻乎乎的和你爸媽說, 到時候鬧起來, 都是你我承受不起的。”
“我……”
“你什么你, 今朝有酒今朝醉,嘿嘿, 在你變成別的女人床上的男人以前,我可要用夠本的呀……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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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每一個不喜歡兒子選的媳婦的母親一樣,簡徒媽媽此時的心中是憤怒的。
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小時候每天每天抱在臂彎里,看著他同一只小貓一樣慢慢地長大,會哭會笑會叫媽媽,會爬會走,會自己刷牙,自己吃飯,第一次離開媽媽,第一次去上學,第一次和小伙伴出門旅行,第一次遠行……
都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世間最不同的愛。所有的愛都是以聚合為目的,只有父母養育子女的愛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分離,看著孩子長大了,羽翼豐滿了,越飛越遠。
父母早就抓不住他們飛行的軌跡,只期待著,他們這一路上順利平坦,少走彎路。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兒子一輩子的幸福。
所以,當吳紅和老伴漸漸察覺到簡徒性取向的問題時,心中的恐慌一日強過一日。
他們知道是莫帆。很多很多年前兒子身邊就出現的一位同學,十年后,兒子的身邊那個人還是他。
前幾年簡徒忌憚母親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對一切真相打著太極。
如今吳紅的手術成功,身體也沒有那么脆弱了。
當媽的先按捺不住,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和老伴。
“阿姨叫我莫帆就好。”莫帆拉了張椅子坐在吳紅的對面,給自己泡了杯茶,捂在手心暖暖手。
“好。我來的目的你也知道的,我們很多年前就該見了,是我和簡徒爸爸都不愿意承認才拖到了現在。簡徒也不小了。”吳紅說話聲音很慈祥,一點也不像莫帆心里總想的那種惡婆婆的尖酸刻薄的嗓音,反倒讓他想到自己的媽媽,吳紅繼續道:“聽說你的父母都是老師,你出自書香門第,你在工作上也很有成就,我想我們說話也就坦誠些吧。”
莫帆點點頭,覺得胸口有什么堵著,難受得讓他無法呼吸。
“我和他爸爸年紀大了,特別是他爸爸,平時悶聲不響但心里天天都盼著簡徒能早點娶個媳婦,生個孩子。你也幫我我們勸勸他吧,這孩子脾氣倔我們說什么,他都說好,也會去做,但是每次讓他去相親,和人家姑娘家談婚事,簡徒就怎么都不肯答應。”沉默了許久,“簡徒會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你比我們都清楚。我的兒子在認識你之前是好好的,剛上大學的那會兒他也有女朋友,我們去學校看他,還一起吃過飯,很好的姑娘……”
吳紅嘆了口氣。
紅著眼睛去看莫帆。
莫帆胸口難受得緊,好像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莫帆想自己應該說:如果我見到簡徒,我會勸他的。
但張了張口,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也想過一些難聽的話語噎死對面的母親,可覺得說出來后兩敗俱傷又是何苦。
大家都不容易,沒必要互相捅刀子了。
于是莫帆只是半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時間,辦公室里的氣氛變得非常奇怪。
“阿姨也不會和你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太難看對你對簡徒都不好。你們都是大人了,很多道理你們都懂,只是阿姨求你可憐可憐我們當媽當爸的,叔叔阿姨只有簡徒了。”
“莫帆,你答應阿姨好不好,和簡徒斷干凈了,把我的兒子還給我。阿姨求你了——”
明明窗外的陽光舒舒服服地灑了進來,但是照在兩個人的身上沒有一點點的溫暖。就像這些沒有溫度刺骨冰冷的話語一樣。
莫帆心里嘆了口氣,知道今天不說點什么不表個態是沒法結束的。
他也不是電視里那些可憐巴巴的媳婦,莫帆心里到底還是倔強的。
“我——”
話到嘴邊,想說:我和簡徒你情我愿,之前的一切誰都沒有錯。現在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的兒子自己去管,找我也沒有用。
突然有人敲門,在這個冷如冰點的辦公室里顯得那么突兀。
莫帆還沒開口應聲,門就開了。
女人同他都看了過去,吳紅的臉上變得蒼白。
“簡徒,你怎么……”吳紅喊自己兒子的名字。
“媽,該說的我在家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的事情和他沒關,你來找他也是無用,就算他死了我的態度也不會變,您這又是何必?”簡徒的樣子看起來并不好,深深的黑眼圈,緊鎖的眉頭,顴骨都凸了出來,是瘦了的關系。
莫帆心中那個永遠陽光帥氣的簡律師,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好多,他甚至見到簡徒鬢角邊上隱隱約約有絲絲的白發冒了出來。
莫帆心疼,也不知道分手這幾個月,這個人過的什么日子,這樣不是他想看到的,他見不得簡徒不好,一點也見不得。
吳紅見到兒子,有點愣,不知道此時應該在上班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那你告訴我媽媽還有什么法子?老趙來說了好幾次了,他女兒學歷高人也溫柔非常喜歡你,你還有哪里不滿意的?約了你好幾次你也不見,他們家的人都著急了找了我好幾次……你告訴我你不肯和女孩子相處的原因。莫帆也在這里,你倒是說呀。”女人的計謀被識破,如今反倒有些歇斯底里,見到兒子以后,母親的眼睛就一直都是濕的。
莫帆頭疼,不想再談下去了,這一天算是毀了,之前出門散心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心情也都毀于一旦。
他見不得簡徒的頹廢,更加見不得一個母親聲嘶力竭可憐懇求的模樣。
明明他同簡徒之間默契得很,什么都安安靜靜簡簡單單,偏偏這個結局要弄得這么狼狽不堪,這么可笑狗血。
“簡徒,你帶你媽媽回去吧。好好去相親,早點生個大胖兒子。”莫帆咬緊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心不甘情不愿生硬得很。他知道自己不說,女人不就會停止哭泣。簡徒媽媽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他就算心中一千一萬個不愿意,也不能和她對著干。
“不,我做不到。”男人堅定的聲音響起,蓋棺定論般擲地有聲。
簡徒和吳紅都去看簡徒,那人已經向莫帆走去,動作熟練地挑起莫帆的臉,就吻了上去,那么溫柔習慣,像是這個動作每天都做一樣。
莫帆再假裝鎮定也因為簡徒的話和這個意料之外的親吻,任由心中的防線崩潰。
在簡徒碰觸到他的時候,胸口那一直堵著的氣暢通了,一下子從胸口一直暖遍全身的熱流流淌著。
他記得簡徒說過,如果將來他的爸媽來欺負他,他一定會保護他的。
是真的,會保護他的……
簡徒明明對莫帆笑得溫柔而輕松,像是身上的擔子都卸了下來一樣,可下一秒轉頭去看吳紅的時候,臉上已經沒什么表情,全身都繃得緊緊的:“媽,我這輩子除了他誰都不行。我可以和他分手,也可以這輩子都不見他,但是你們讓我接受其他人我做不到。我十點還要上庭,你和我回去吧。莫帆也要工作的。”
莫帆見到吳紅瞪大的眼睛和捂著胸口努力呼吸的動作,還有簡徒無奈疲憊的神情。
那一刻,莫帆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緊了緊拳頭,拽住簡徒的手,覺得什么都顧不得了,“阿姨,我放開他的唯一理由是讓他能過得好一些,他想保護我也要保護你們,快要把自己逼垮了。簡徒也是人,他要吃飯睡覺工作,回家也想要有個安靜舒適的環境能好好地休息。你看看他現在,都成什么樣子?我記得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比現在至少年輕快樂十歲,你和叔叔如果要逼死他,我發誓我一定會在他被你們折磨死之前把他搶回來,不擇手段。我不是他爸媽,我不在乎他將來賺多少錢多有面子生幾個孩子光宗耀祖,但我希望他高興,快樂,每天能吃能喝輕輕松松簡簡單單!”
莫帆用盡全部的力氣說完了那句話,松開了簡徒有些冰冷的手,去把辦公室的門拉開,外頭是那幾個裝作在工作或者恰好路過其實一直豎著耳朵聽里頭動靜的編輯們,聲音都柔軟了很多:“你上庭別遲了,好好睡覺好好吃飯。你想你爸媽和我都好,卻是弄得我們四個人現在都不好,別逼你自己,輕松點,做你自己,你好了至少我就好。”
這句話是說給簡徒聽的,莫帆說完,沒請那兩個人走,而是自己先大踏步地走出辦公室。
“我今天請病假,工作都發到我郵箱里。”快速和大辦公室里的人吩咐了一句,就消失在了大門外。
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莫帆在哭,也聽來那席話說得哽咽。
“媽,鬧夠了,走吧。”簡徒呆呆地看著莫帆的背影不見了,幽幽地對自己母親說:“你來找他,任何時候我都會第一時間趕來,別為難他。”
吳紅想說什么,抬頭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的樣貌,認命般低著頭走了。
……
那日路愷接了到事務所的電話,只說合同出現變化,需要和他當面談。
事務所的工作人員把見面地點定在了醫院附近的咖啡廳里。見到來人,竟然是熟人。
“路醫生。”簡徒禮貌地打招呼。
“好巧。”
“不巧。”簡徒依舊是工作時西裝革履的打扮。
簡徒遞給了路愷一疊非常厚的文件,開門見山。
“這是我事務所單方面無法履行合約的書面文件,按照條款,我們將返還你所有咨詢費用和相應的違約金。此事全權由本人負責處理,這里是授權書。”簡徒將原始委托文件和路愷提供的資料還有后續的合約終止文書,以及違約起訴書,賠償條款,律師委任書,一份份地擺在路愷的面前。一臉的公事公辦。
“無法同路先生繼續合作,是我們事務所的損失。非常抱歉。”
簡徒是最優秀的律師,自然也有最優秀的禮節。
路愷只是看著這些文件,端起咖啡,優雅地喝著。
似乎是咖啡太苦,路醫生的嘴角一直苦澀地下垂著。
“我記得簡律師并不管事務所的這塊業務。”路愷放下杯子,拿起賠償條款看,上面的數字并不小。
簡徒沒有想回答這個問題的意向:“如果路醫生愿意接受我方賠款,請抽空來事務所簽署賠款協議,這些文件可以帶回去細細查看,任何問題可以電話咨詢。”簡徒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好。”路愷并不想談下去,收起文件,喊服務員結賬。
“不浪費路醫生的時間,我也還有別的事。”
簡徒自然也沒有想和路愷繼續聊下去的意愿。
路愷大致猜出簡徒同趙瓊是認識的,不然趙瓊不會知道他在做調查,簡徒也不會越權終止這項委托。
那日兩人在咖啡廳道別后,路愷見簡徒往醫院的方向去。
簡徒的母親已經手術病愈出院了,路愷有不好的預感。
那聽聽是他的休息日,路愷還是去了醫院辦公室,調出了住院記錄。
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