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剛一抖右手,垂在地面的鎖鏈縮回袖中。周不平也沒有趁勢追擊。兩個人深深注視著對方,面上都有忌憚之色。
周不平右掌緩緩收攏,握拳垂下,道:“老夫有一句忠告。”
“前輩請講。”
“修道一途,若有勇猛精進之時,就該趁勢而為,錘煉本心,凝練道果。若轉身去追求外物,就是舍本逐末,浪費了天賜良機。須知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年輕人,你難道不想走得更遠嗎?”
成剛不置可否,道:“前輩希望鄙人如何做呢?”
“轉身,回去。”
成剛淡淡地道:“那么,只好叫前輩失望了……”
湛盧劍,光華刺目,兇焰滔天。
若夏日烈陽盛綻,萬點金鱗齊開。
項豐朝的軟劍,陸羽清的寒鐵劍,都被那無邊無垠的金色霞光掩蓋,左支右擋,連綿不絕的劍刃碰撞聲響如同雨點擊打在荷葉上,噔噔當當、鏗鏗鏘鏘的重金屬音,煞為沉悶,使人聽之欲嘔。
小孟嘗兩人的眼睛都幾乎無法視物,只能憑借眼前金色世界中那倏忽一閃的雷霆,以及利刃破空的尖銳刺響,來勉強招架刀疤漢子的攻勢。
他們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在此窘境下也被逼得捉襟見肘,狼狽不堪。幸而兩人的修為當真不凡,即便在刀疤漢子若狂風驟雨的一輪搶攻之下,也沒有真正受傷。
只是好幾次貼著湛盧劍擦面而過的經歷,感受著春秋第一劍刃上的森森寒意,也足以令人頭皮發(fā)麻,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小孟嘗和陸羽清都被打壓得怒火騰騰。
以他二人的身手,任一個的劍法修為都在這刀疤漢子之上,但此刻受湛盧劍的劍氣所懾,連招架都顯得狼狽不堪。這對于心高氣傲的兩人來說,是十分難以忍受的。
二打一,經常在抵擋了刀疤漢子十余劍之后,兩人才有機會反擊一兩劍,卻也沒什么威力,被刀疤漢子輕松躲過。
眼看著形勢不利,小孟嘗突然一聲不響地單足一滑,橫身倒下。
雨幕晦暗,廟里荒草叢生,小孟嘗這么一倒,好像突然間沒了這個人。
一大片炫目的金色劍氣疾如旋風地朝小孟嘗倒下之處掃去,結果只卷起了一片紛飛的斷草,沒能沾上小孟嘗的衣角。
小孟嘗滾開了,一滾就是八尺,撞碎了兩張舊桌子,脫離了金色劍氣籠罩的范圍。他隨后站起,左手摸向懷中,飛快地掏出一個玉色瓷瓶。
敵方勢大,容不得他再有所遲疑,他要動用一直沒舍得出手的法寶了。
刀疤漢子窺見他的動作,舍了陸羽清猛追上來。
小孟嘗背后的身家之豐厚,他這種江湖草莽亦有所耳聞,當然不會讓其有機會施展法寶。
只見金光閃閃,一根寒意肆漫的兇劍,有如一條游竄的靈蛇,人未到,劍已到,挾著一片呼呼風聲,像一道光網般對準小孟嘗當頂罩落。
小孟嘗舉劍招架,腳步繼續(xù)后退,緩一緩勢子,以便施展神通。
但他沒有注意到后面夜貓子的尸體。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整個小廟都被燦爛的金光籠罩,他無法視物,只記得廟里建筑的大致格局,卻無暇把夜貓子的尸體也算進去。
一個人倒著往后退,注意力集中在別的地方,腳底下若是突然踩著了一堆軟軟的東西,除了認命摔上一跤,大概沒有更好的選擇。
小孟嘗是一流高手,他的身子只是踉蹌了一下,竟生生穩(wěn)住了身形。不過這時候刀疤漢子的湛盧劍也挾著一股凄厲的風聲劈了下來。
小孟嘗招架的姿勢很勉強。
金光一閃,軟劍無匹勢頭扭曲,近乎彎折成了直角。這種形狀的軟劍自然不能再起招架的作用,湛盧劍狠狠斬下,削掉了小孟嘗的左耳朵,又貼著他面龐,勢如破竹地嵌入左臂肩頭。
血花噴濺。
小孟嘗慘叫著往后倒去,手中瓷瓶也無力地滾到了地上。
刀疤漢子聽見了腦后的風聲,他不及再補上一劍,就得回頭迎擊。
這對于陸羽清來說,也是唯一能看清刀疤漢子身形的時候。因為他此刻的視角,跟刀疤漢子是相同的。他親眼看著小孟嘗倒下,心里卻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為了自己的小命,他不得不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功夫。
偷襲的一劍自然被刀疤漢子的湛盧格擋住。陸羽清看見刀疤漢子臉上陰沉的笑,唇角亦微微翹了起來。
他右手大力抵擋住湛盧的鋒芒,同時左臂一甩,一道銀光自他袖口中亮出,霎時就讓刀疤漢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袖劍!
兩指寬,八寸長,尖鋒雙刃的袖劍,如飛梭似的奔向刀疤漢子的咽喉。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速度。因為在這一瞬間,劍氣倒映著湛盧的光華,只見閃閃一片,根本就沒有人能睜得開眼睛。
房梁上的玉寒煙也沒瞧清這一劍是如何出手的。
“咔!”
“嘚!”
兩聲悶響,幾乎在同一時刻發(fā)生。
銀光一閃而沒。
光斂,形收。
血戰(zhàn)結束。
一血泉染紅了兩人的身軀,然后兩人緩緩分開,一個人慢慢的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是刀疤漢子馬立。
陸羽清也不好過。因為在他袖劍出手的同時,刀疤漢子左手中也射出了一柄匕首,正捅在他的小腹上。幸好袖刀先一步擊中,刀疤漢子投出匕首的時候已經乏力,才沒有命中要害。
這是意外之驚,亦是意外之喜。
陸羽清咬著牙,點了小腹的幾處穴道,抽出匕首,將腰帶扎得更緊幾分。而后,他徐徐踱至夜貓子的尸體邊,看也沒看生死不知的小孟嘗,一劍將夜貓子尸體挑起,開始抄搜戰(zhàn)利品。
死去的刀疤漢子無法瞑目,一雙眼睛睜得很大,灰蒙蒙的眼珠子瞪著屋頂,臉上仿佛也殘留著一股難以置信之色。
他瞪視的地方,正是玉寒煙的藏身之處。
玉寒煙看見這兩人一個袖劍、一個左手匕首,心里也微微有些發(f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