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師兄,在下宋青求見!”見黑暗中遲遲沒有回應(yīng),宋青又喚了一聲。
喊聲遠(yuǎn)遠(yuǎn)傳開,在洞中回蕩。余韻消散之后,洞中恢復(fù)成一片寂靜,無人作答。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森冷之感再度由宋青背脊升了上來。他不敢輕舉妄動,遲疑片刻之后,忽然將兩腿一屈,直挺挺跪了下來。
“首席師兄,宋青一步走錯,悔不當(dāng)初,特地來向師兄請罪!”
黑暗深處傳來呵呵的冷笑,盤旋漫繞,仿佛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在幽深的洞府中回蕩。伴隨著這一陣笑,宋青只覺得耳內(nèi)嗡然震響,胸中氣血不住翻騰,那股森寒冷郁之感似乎更加濃郁了。他強(qiáng)忍住拔腿逃跑的沖動,恭順地跪在地上,把往日里高貴狂傲的頭顱也垂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等待著秦言的發(fā)落。
片刻之后,笑聲漸歇,秦言的聲音自前方一處石室中透出:“原來是宋青師弟啊,請過來吧!”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股無形波紋傳蕩開來,所到之處靈氣紛紛被牽引到上空,使得地面上的陷阱全部失去了作用。由遠(yuǎn)及近,一盞盞火盆先后燃起,光焰雖然昏暗,卻總算驅(qū)走了那片如若深淵般的黑暗。
宋青雖然垂著頭一動不動,其實(shí)一直繃緊了神經(jīng)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他一抬頭,正望見光暗交替的這一幕,心頭不由凜然,暗暗慶幸自己選擇的正確。以首席如此神通,自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抵過他的追殺吧!
幾步之后,他出現(xiàn)在石室門口,一眼望見端坐在床沿的秦言,只見對方視線如若尖刀,仿佛一瞬間就將自己的內(nèi)心看得通透。他心頭一跳,連忙垂下頭去,躬身行禮:“首席師兄,冒昧打擾,肯請恕罪!”
“不必多禮。”秦言在他身上掃了兩眼,問道,“你這么早來找我,所為何事?”
宋青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將頭顱垂得更低,恭聲道:“小弟聽瀟湘師妹說,首席師兄您特意要抽空來指點(diǎn)小弟一二。小弟受寵若驚,不敢勞煩師兄親自駕臨,便自己走了過來。”
“你倒是機(jī)靈!”秦言輕笑一聲,緩緩地道,“想必,你已經(jīng)見到過葉英和歐陽伯則的下場了吧?”
“見過了。首席師兄神功蓋世,葉英師兄?jǐn)∮谑紫郑矝]有什么遺憾了。至于歐陽師兄,他能死在首席面前,更是一種榮幸。”
“你這說法倒是新鮮。按你這么說,那你現(xiàn)在就死在我面前,也是你的榮幸咯?”
宋青喉嚨里一陣干澀,道:“能死在首席的洞府之中,我雖長眠亦無憾矣!只是,若能歸順于首席麾下,為首席分憂一二,則更是小弟光宗耀祖的榮譽(yù)!小弟不才,愿為首席爪牙,效犬馬之勞!”說完這話,他毫不猶豫地屈身跪下,頭顱觸及地面,三拜之后呼道,“懇請首席師兄收留!”
“嗯。”秦言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一聲,道,“你抬起頭來。”
宋青依言抬頭,正迎上他銳利如刀的目光,只覺得那雙眼睛亮如冷夜寒星,被那耀眼神光照得幾乎睜不開眼來,眼皮連眨,心中不住發(fā)怵。
“昨晚一夜沒睡好吧?”
“是……首席師兄威儀無雙,小弟一想到今早就要拜見首席,不由心中激動,還有一些……害怕。”
秦言瞧見他布滿血絲的兩眼,胸中不由涌現(xiàn)出一股悲哀來。魔門中每個活下來的人都不容易。以宋青如此身份,仍要對自己叩頭求饒,竭盡心思討好。而自己面對血狼僧之時,又何嘗不是這般?
是誰編織了這一張網(wǎng),把我們都困于其中,越是掙扎,就收得越緊。那無形的線條勒住我們的咽喉,讓我們窒息……
想到這里,他嘆出一口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呢?”說著,他緩緩扭動右手四指,做好了活動筋骨的打算。魔門里,一步踏錯滿盤皆輸,感慨歸感慨,該動手的時候還是不能心軟的。
宋青眉頭一顫,強(qiáng)自撐作鎮(zhèn)靜,道:“秦師兄,當(dāng)日我對王年師弟出手,也是迫于獨(dú)孤勝的命令,實(shí)在是身不由己!現(xiàn)在我知道錯了,懇請秦師兄饒恕我一回,我定當(dāng)竭力彌補(bǔ)自己犯下的罪過!現(xiàn)在歐陽伯則死了,葉英殘廢了,我已經(jīng)是僅次于雁瑜和瀟湘之下的第三弟子,可以為你做很多事情!獨(dú)孤勝如果有什么動靜,我可以及時向你匯報,還有瀟湘和雁瑜的武功進(jìn)展,我……”
“好了,我知道你的誠意。可是,你說的那些,我都不需要啊!”
“我……”宋青跪伏在地上,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顫聲道,“是……因?yàn)椤跄陰煹軉幔堪。α耍⊥跄陰煹芩龅模乙材茏龅健N铱梢粤⒓窗才湃耸譃榍貛熜置刻旆钌县S盛的宴餐!不,我親自動手,秦師兄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我都會給你安排妥當(dāng)。請你一定要給我一個機(jī)會,我什么都肯做的!”
“那,獨(dú)孤師叔那邊,你怎么交代呢?”
“我……我會想好理由……”
秦言淡淡地道:“算了吧,兩邊都虛與委蛇,實(shí)在是太難為你了。”見宋青張口欲言,他揮了揮手,道,“我有一個問題問你。”
“秦師兄請問吧,小弟定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歐陽伯則的死,不至于把你嚇成這樣。獨(dú)孤勝……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這……”宋青眼中閃過猶豫之色。如果把事實(shí)說出來,就徹底把性命交到了對方手中,生死再不由己。隨即他露出一絲苦笑,事到如今,自己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師父他老人家,被門主打了一掌,重傷吐血,現(xiàn)在正在玄關(guān)里療傷……”
秦言驀地直起身子,眼中閃過懾人的神光,沉聲追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午后。”宋青偷眼瞧了瞧秦言的臉色,道,“門主當(dāng)時還說,這第一掌是為秦師兄你消氣,他還要再打第二掌,幸虧被燕師叔攔住了,否則……”他說到此處,發(fā)覺秦言的臉色有些怪異,便住口不言。
只見秦言埋下臉來,肩頭聳動,嘴里發(fā)出怪異的笑聲,初時是低微的輕笑,后來聲音漸大,化作仰天狂態(tài),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
師父啊師父,你為了迎合我的心意,還真是煞費(fèi)苦心啊!看來,這五年來的冷酷和淡漠,都要在這一掌之后煙消云散了。雁師兄,黃師兄,我也將步你們后塵了吧!只可惜,這十一年來,師父在我心里種下了太多陰影,造就了我卑微的心性,以我之淺薄,恐怕當(dāng)不起如此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