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跳下水后,卻沒有如前幾個人一般很快浮起來。
在林沐瑤和慕城雪期盼的眼神中,他在水底下折騰了許久,足足過了六七個彈指的時間,才噗嗵一下再度由水面上露出頭來,喘出幾口氣后奮力向岸邊游來。他懷中還抱著一個人,正是昏迷不醒的秦言。
林沐瑤歡呼著命令仆人們將他二人拉上岸,并對秦言展開溺水后的急救。
林沐瑤興奮地拍了一下李四的肩膀:“好家伙,你還真是福大命大,連鬼怪都不敢欺近你。我給你取個外號,就叫‘無患子’吧!”
李四坐在橋上喘氣,嘴上只是呵呵傻笑,死里逃生的幸福讓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另一邊負責救助秦言的家丁叫了起來:“小姐,他已經(jīng)沒有呼吸了……啊,連心跳都沒有了。他已經(jīng)死了!”
場面頓時變得一片沉寂,鴉雀無聲。林沐瑤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站在人群之外的慕城雪也好像傻了一般,身形搖搖欲墜。
“滾開!都給我讓開!”林沐瑤暴躁地撥開仆從,來到平躺在地的少年的身前,蹲下身去仔細觀察。
秦言臉色略顯蒼白,但并非全無血色,由于剛從湖里面撈起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身上還掛了一些水草。除開這一點,他并沒有像尋常溺水者一般的癥狀,眼睛和嘴巴都閉著,神態(tài)安詳,像是熟睡了一般。
“龜息法?”林沐瑤伸出手指在秦言鼻翼下探了探,果然沒有任何氣息,手指觸及之處一片冰涼,感覺與死尸并無二致。她拋開這個不祥的想法,轉(zhuǎn)而向秦言胸口摸去,手掌傳來的感覺讓她的臉色漸漸變得灰白。
“他怎么樣?”身后傳來慕城雪有些發(fā)顫的沙啞嗓音。
林沐瑤沉默了半晌,無力地搖搖頭,弧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對面的白浪等人清楚地看見她眼中泛起了水花,嘴唇下撇,欲泣卻無聲。
白浪開口安慰道:“老大,你不必過于自責,這件事也并不能完全怪你,誰能料到他真的會走火入魔呢?畢竟老大你也是一片好心……”他本不善言辭,這會兒越描越亂,安慰的話語倒起了反作用,林沐瑤捂住臉低低抽泣起來。她身后的慕城雪則像變成了傻子,完全沒有了聲息。
瞅著兩位小姐悲傷痛苦的神態(tài),白浪也覺得心里面難受。他跟著大小姐一起長大,完全了解大小姐的脾性,大小姐看起來刁蠻古怪,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重情重義的人,她的朋友很少,但只要被她認可了,就會毫無保留地付出感情。這一點,在慕城雪小姐身上得到了最明顯的體現(xiàn)。
他想了想,道:“其實也未嘗沒有補救的辦法。正好今日各大門派都在府中做客,他們大都懷有異術(shù)神通,說不定有起死回生之能。我聽說天機閣羅謙光大人的黃庭三動練到了‘魂動’的大成境界,可以自由操控人的三魂七魄,也許能夠幫助秦公子奪舍重生。幻真島和慈云寺的高人精通佛家咒法,應該也有招魂救人的本事……”
他說了半天,見林沐瑤沒有任何反應,也只好吶吶地停了下來。但當他住口之后,卻聽林沐瑤止住了哭聲,啞著嗓子道:“繼續(xù)說。”
“啊,我還聽說滄流殿的馭獸訣能夠操控百獸之魂,他們既然能控制獸魂附在自己身上,想必也有辦法讓人的魂魄附在一具尸體身上吧……”
林沐瑤喃喃地道:“先讓慈云寺的和尚來招魂,再請滄流殿的人施法附體,只是他這具身體心脈已經(jīng)斷絕,估計五臟都已被破壞,還能救得回來嗎?”
“救不回來也不要緊,梅園這么多人,他們平日都受著小姐的恩澤,現(xiàn)在也到報答的時候了。”白浪出了個絕妙的主意。這話一出,他周圍的侍衛(wèi)家丁們?nèi)慷甲兞四樕瑒x時間投過來的十數(shù)道怨恨的目光刺得他臉面發(fā)痛。
“不錯,不錯。”林沐瑤一邊念叨一邊緩緩直起身子,視線在對面眾人身上掃了一圈,被她看過的人無不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只差沒把腦袋垂到褲襠下面去了。尤其是那幾個身材高大、面貌英武的年輕人,這會兒只恨爹娘把自己生得太俊,恨不得立即拔刀在臉上劃上幾道才好。
林沐瑤一個個地看過去,細細打量了一番,最后卻把目光停留在了白浪的臉上,微微點頭:“身材差不多,氣質(zhì)也相似,難得你年紀也不大,想必雪兒也不會再抱怨什么……”
白浪這時候終于感覺到了不妙,急聲叫道:“老大,我們梅園三杰可是燒過香拜了把子,發(fā)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啊!”他這時還不愿相信,小姐竟會為了一個才認識了幾天的小子而舍棄自己。
只見林沐瑤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迷茫地道:“誓言里有過這一句嗎?”接著擺了擺手:“沒關(guān)系,你的精神和肉體將會一直與我們同在。”
白浪的臉部肌肉都變得僵硬了,心里面早就把剛才對大小姐“重情重義”的評價徹底收了回來,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喊不出什么求饒的話來。假如大小姐真已經(jīng)決定了的話,自己無論說什么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天,我才十八歲,劍術(shù)修為還遠遠沒達到大成之境,難道就要英年早逝了嗎?
卻聽林沐瑤又道:“你還真是傻啊!舍不得這條小命的話,就趕緊去物色一個合格的人選來!我只給你一個時辰。記住,至少不能比你差!”
白浪一下子反應過來,當下什么話也顧不得說,轉(zhuǎn)過身拔腿就跑。
沒過多久,賀忠義就帶著木堂主匆匆趕來。木堂主的是個穿青衣的老頭,身材高而瘦,目光炯炯,眉宇間卻彌漫著一股子戾氣。他走過之處,一股森冷的氣息令人呼吸困難,人們紛紛讓開路來。
他走到秦言身前,低頭看了一眼,就朝眾人望去:“就是這小子?誰把他救上來的?”
林沐瑤回答:“是李四。”
木堂主轉(zhuǎn)頭瞥了李四一眼,李四霎時間覺得心頭猛地一跳,五臟六腑都被一股寒意滲透,死里逃生的喜悅就被這冷厲的一眼沖得一干二凈了。他咽了口唾沫,舉起手臂道:“是我。”
木堂主點點頭,又問道:“忠義說還死了三個人,尸體呢?”
“就在橋下。”林沐瑤道,“木叔你先別管他們了,來看看這小子還有沒有救吧!他是雪兒的心上人,可千萬不能死了。”
“就是那位秦公子么,我記得他。”木堂主點點頭,蹲下身探手去摸秦言的鼻息。
大概是由于他散發(fā)出的氣息太過陰冷,當他蹲下身去的時候,原本安詳躺著的尸體忽然擰起眉頭,臉上急劇地浮現(xiàn)一抹潮紅,眼皮微顫,似乎就要醒來。
木堂主臉色一沉,手上動作并沒有停止,探到秦言鼻下,皺了皺眉,道:“氣息若有若無的,不會是死了吧?”
“啊,木叔你不是說他還有氣息嗎?”
木堂主嘿然一笑,周身寒意更甚:“受老夫這身殤霧訣的刺激,死人有些反應也不奇怪。”他抬起手臂去摸秦言胸口,忽而面色微變,右臂在半途往上一折,頓化為格擋之勢。秦言一掌抬起,正擊中他手腕,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震響。兩掌相觸之處,木堂主只覺得一股酸麻之感往上蔓延,轉(zhuǎn)瞬間整條手臂都失去了知覺。他既驚且怒,左手閃電般拍在對方手掌上,方才使得右臂掙脫了束縛,然而左邊手掌也有一絲麻痹感竄入身體,一下子也沒了力氣。他急速向后跳開,如臨大敵地注視著地面上的少年,沉聲道:“小子,你是什么來頭?”
秦言這時候也睜開了眼睛,倏地一下坐了起來,一抬眼望見木堂主那張陰鷙的老臉,皺眉道:“你是什么人?”
他倆交手的動作太快,直到分開之后,旁人才反應過來。林沐瑤連忙叫道:“住手!都是自己人,他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