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悍馬H2是一輛非常昂貴, 安全係數又高的好車，但是沒了汽油，它簡直就是沒了爪牙的猛虎, 只能在原地趴伏著。

林笑清摔上車門, 拳頭在車身砸了數拳。可惜, 不論他怎麼捶打這輛車, 疼得也只是自己。拳頭可不能代替汽油。

從後座拿出乾癟的揹包, 林子坐在乾裂的土地上。現在的情況，也不知是好是壞。從大方向看，自己應該距離西北基地不遠了, 但是沒有汽油，食物和飲水省著吃也頂多支撐兩天。更何況……林子向著來處的方向望了望,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城市的影子了, 補充食物飲水基本不太可能。

擰開半瓶礦泉水, 林笑清喝了兩大口，又塞回了揹包。他站起來, 把揹包甩到背上，似乎是打算就這樣走到軒轅他們的基地去。

冬季的冷風吹拂著乾裂的土地，沙塵像霧氣一般浮起，瀰漫在林子的腿腳上。冰冷的風，幾乎吹透了他的大衣。然而, 比這天氣更惡劣的, 是孤獨。

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他們不可能永遠一個人存活。人需要社會性的活動, 交流、溝通、戀愛、繁|殖……

林笑清孤獨的一個人走了五天。沒有開口說過任何話, 幾乎像個喪屍一樣, 只知道行走、行走。他的雙腿從浮腫到青紫，再到麻木, 林子覺得，他簡直已經變成了沒有感覺的機械。

而且，他的揹包徹底空了。林子的嘴脣乾裂著，滿是發白的皮，他不停地用唾液滋潤著乾渴得冒煙的咽喉，但是這完全不頂用。

腳下的土地，似乎已經不是乾裂的硬塊了。紅色的，黃色的，發黑的……無法形容的顏色。之所以他這麼細緻的在研究，是因爲林子就躺在這樣堅實的土地上。林子側著倒在上面，臉頰撞在上面，右眼還可以看見正在西落的太陽，依然耀眼，刺激得他想要流淚。

林子的臉頰摩擦著土礫，發出咯咯聲。瞇著眼睛，他似乎看見了人影在眼前晃悠著。他們擋住了陽光，看不清究竟是誰，或者是什麼。一隻手似乎就要碰到自己。

是喪屍麼？

林笑清掙扎著爬了起來。他搖搖晃晃的，耳邊響著嗡嗡的聲音。揹包掉落在地，他摸到腰上的軍刀，抓住指著人影。

“我不會死在這裡……不會死在這裡……”

儘管他已經很努力地站起來，但他依然還處在半昏迷的狀態。喃喃地說著，林笑清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

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你能清楚地告訴別人，你現在是在現實中麼？

夢在醒來之前，就是現實。我們的大腦所營造的世界，它太過真實，如果你不能醒來，或許，你就成了另一個現實世界的成員。

林笑清站在H市的廢墟上。

他看見了胖子，手上套著手套，一隻手扶著不鏽鋼的大鍋，另一隻手拿著長柄勺子，低頭在鍋裡攪動著。看起來正在做飯。甚至，那香味飄到了他的鼻子裡。

“遲煩咧——”胖子的四川大嗓門，響得他腦子發矇。

林笑清咧開嘴，向著突兀地立在廢墟之上的竈臺走去。可是，無論他怎麼快步走，他就是無法到達胖子的身前。似乎整個空間都在開他的玩笑。

胖子慢慢地擡起頭，血紅血紅的眼珠子，嚇了他一跳。

“吃飯啦！要不要來一碗？”胖子的大手捧著一碗剛盛出來的飯遞給林笑清。

然而，原本香噴噴的飯菜，到了林子這裡，卻變成了滿碗的蛆蟲和碎肉。林子的手一抖，瓷碗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等到他再次擡頭的時候，竈臺、胖子，都不見了。空曠的廢墟，只有他一個人在不停地轉圈。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有種眩暈甚至嘔吐感在咽喉裡。

“啊！你在這裡幹嘛呢！快點集合啦！外面又來了一堆喪屍。”

清脆的女聲隨著排在他肩膀上的啪聲一同傳到林子的耳朵裡，他嚇了一跳，轉身蹦著後退了一大步。

來人似乎沒想到會把他嚇成這樣，手臂僵硬呆立在原處。

“我有這麼可怕麼？！”

那是李姑娘。依然是短髮的精神頭十足的樣子。身上穿著緊身的衣服，腰上還綁著兩把長刀。

“你……你怎麼突然在我身後。”喘著粗氣，林子問道。

李姑娘笑彎了眼睛，“因爲，你們都把我忘在身後了呀。”

在林笑清震驚的眼神中，她的身體慢慢地燃燒起來，發出刺鼻的汽油和焦糊味。像一張被焚燒的紙，李姑娘的身形被焚燒殆盡。

林子狠狠地抓住自己的頭髮，蹲坐下去。

“大哥哥，你怎麼啦~”陰影灑在他的身前，傳來的聲音，林子很清楚是誰。

“沈棉……”

擡起頭，林笑清有些困惑，這又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沈棉也在H市？

“大哥哥，你忘記啦，我們是一個部隊的喲！叔叔們哥哥們都好厲害啊，我都看到了，喪屍們絕對不會攻進來的！爸爸說，大家都會保護好我的！”

抱著熊玩偶的沈棉笑得燦爛，就像每個被深愛著的孩子。幸福，快樂，無憂無慮。

“不……你明明已經死了……”

林子的記憶，沒有再次欺騙他。林笑清想起來了。他其實見過沈棉。那個孩子曾經和自己在同一個隊伍中。但是，他生了病，救不回來了。沈棉已經死了，被大家一起埋在去往H市的路上。

“……是啊，我已經死了，被你殺掉了。”

兩行血淚從沈棉漸漸變成墨綠的眼睛裡流了出來。更讓林子震驚的是自己的手居然握著一把匕首，穿透了泰迪熊，插|在沈棉的胸口。

彷彿被燙到了一樣，林笑清放開了匕首，逃也似的跳開了。

沈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滿是鮮血的身體像冰塊一樣融化了，變成一地的血水。

“天吶！天吶！”林子瘋狂狀地甩著自己的雙手，像是要甩掉什麼髒東西似的。

可是，他什麼都沒能甩出去。反而，在林子恐懼得幾乎窒息的表情下，廢墟中出現了喪屍羣的身影。他們吼叫著，蹣跚著向著中央的林笑清走來，四面八方都是。

彷彿是末日裡唯一的曙光和希望。

林子發現了一處沒有喪屍的小樓。兩層建築，還有一個不大的院子。看起來分外熟悉。他衝了進去。急切地尋找著一切可以用來逃命的東西。

然而，不同於他所想的。他找到了一個人。

男人靠著牆壁坐在牀上，手中捧著一本看不清名字的精裝書。似乎是發現了他，男人轉頭對他笑了笑。

“回來了。沒出什麼事情吧？”

“秦書……”

林子眼眶紅了，眼前一面迷濛。他知道，秦書已經死了。可是，他依然無法抗拒秦書的吸引。

林笑清渾渾噩噩地走到牀邊，撲在秦書的身上。

“不會吧，我說中了？你遇見喪失了？還是遇見誰了？”忽略了被打落的書，秦書張著手臂，抱住了撲在身上的林子。彷彿是感覺到了身上的浸溼，他安撫地拍了拍林子的後背。

“沒事的。你記著，無論發生了什麼，我永遠都在這裡等你。”

林子清楚地感覺到秦書的胸膛隨著聲音而震動。他擡起頭，正打算說些什麼，卻突然覺得懷中一空。

這裡哪有秦書？

牀上只有佈滿褶皺的牀單，和散落的精裝書。甚至，整個房間都鋪滿了嗆人的灰塵。

“秦書……”

看著空蕩蕩的雙臂，林子突然覺得想要嘔吐。

睜開雙眼，林笑清扒著牀沿吐在牀邊的櫃腳上。

“嘔……嘔……呃……”

他的眼睛裡有透明的液體滴答滴答地落下，在地面上摔成碎片。夢醒了。

林子的手握著牀沿的鐵柱，青筋暴起，整個牀鋪都隨著他的動作在顫抖，發出咔咔聲。聲音引來了門外的醫務人員。

“醒了！他醒過來了！”

“快通知長官！”

“……”

林子原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可是，在軒轅走進來的時候，他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是歪打正著吧，竟然真的到了西北基地。

軒轅林毫不客氣地推開林笑清，坐上了病牀，一隻腳踩在白色的牀單上，屁股佔了他半個牀的地方。

“醒啦！睡的好不？！哈哈。”軒轅的嘴裡不停咀嚼著泡泡糖，以至於說話都帶著啪啪的聲音。（總覺得哪裡不對）

興許是吐完了，腸胃終於安靜下來。

林笑清頂著腦袋上的黑線，瞥了一眼自來熟的軒轅，“咳，你也知道我剛醒。對待病患，你就不能客氣點，咳咳……”

喉嚨裡酸酸的，有些灼燒感。林子看見櫃子上放了一杯水，也不管冷熱，咕嘟咕嘟幾口嚥了下去。

“喂喂，你也不怕裡面是你的尿|液？”半開玩笑地瞇著眼睛，軒轅說的不知真假。但是林子大概是信了。噗地一聲，把嘴裡含著的白開水噴了出去。

“我……咳咳……你！”

“哈哈哈！”軒轅樂得捶牀，“放心吧！那個是涼白開，我讓人放你這兒的。哈哈哈……”

“臥槽！”

“對了！有個驚喜給你，喂！進來啦~”軒轅對著門外喊了句。

軍靴拍打地面的聲音讓林笑清的心絃突然繃緊，他聽過許多遍這樣的聲音，太熟悉，太熟悉，以至於不敢相信。

門口出現了穿著墨綠軍裝的男人，臉上一如既往地笑得溫和。勻稱的肌肉，隨著他的步伐不時從緊縛的衣衫露出。

軒轅林識相地坐起，離開了林笑清的病房。

牀上的林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的臉。

“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男人笑得露出牙齒，挑眉，“這麼說你常常夢見我？”他的手指在林笑清臉頰的邊緣掃了過去，彷彿是在隔著空氣愛|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