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星將頭探進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讓唐隱足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他妹妹是在算計他。而且一步一步地一直在算計,生怕他發火發的過分了,場面會更尷尬,所以就把墨梔丟了出來。
她說她把墨梔忘了,這話鬼才相信!看自己那蠢兒子臉上徹底呆滯掉的表情,就能知道他根本不清楚夜天星的計劃,沒想過今天他母親會出現在這裡。
今天他的生日晚宴上,夜天星應該是想要公佈唐子夜的身份。這個時候,墨梔不在有點不好,所以,她肯定是老早就準備著要把墨梔叫回來的。
現在眼看著宴會已經開始了,夜天星估計早就已經將墨梔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現在這種時候,她會一時腦抽把墨梔忘了,她逗他呢?
唐隱越想越覺得抓狂,偏偏墨梔就在這裡,他實在是不想和這個女人再有什麼交流,不想再在這個女人的面前顯露任何情緒,瞪著眼睛坐了五秒鐘之後,他也不打招呼,直接起身就打算離開。
“唐叔……”
墨梔的出現讓唐子夜的所有腦細胞都開始了慢動作的運轉,唐隱突兀的動作才讓他略微清醒過來,他眼睛依舊盯著看墨梔,嘴巴卻叫了唐隱一聲。
“叫我什麼?”唐隱回頭,眼中滿含著警告,那根本不像是在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爸。”
唐子夜一抖,這纔看向了他父親,沒有任何障礙的就這樣叫道。喊出這個稱呼的那一瞬間,唐子夜的心裡甚至還轉過了一個想法。
姑姑說的,果然還是對的。
這些年,他與父親雖然不知各自身份,但卻是以父子的關係相處的。相處了那麼多年,現在就算是猛然知道了雙方的身份,父親也不會很失態。
果不期然,這哪裡是不會很失態,這根本就是什麼問題都沒有好嗎?反倒是要比以前可怕嚴厲多了!話說突然知道自己的孩子還在人世間,這樣大的喜事,難道不應該高興嗎?怎麼他父親是這個態度呢?這麼兇,比以前還要兇,早知道就一直是唐叔好了。唐叔從前雖然對他也很是嚴厲,可是跟現在比起來,他真的覺得以前的唐叔好親切啊好親切……
唐子夜在心中默默腹誹,當然他心中的這些話,是絕對不能讓唐隱知道的。否則,唐子夜不確定這房間裡面會不會發生肢體衝突。
見唐子夜迅速無比的改了口,唐隱才覺得自己心裡舒坦了一點,可好臉色還是不會有的,依舊還是直直地瞪著唐子夜,又盯了一秒鐘,然後他才猛地轉過頭,掠過墨梔走向房門,彷彿根本不曾看見這個人。
“你……”墨梔皺了皺眉,嘴脣纔剛剛一動,就被唐隱看過來的時候那冷淡中夾雜著厭惡的眼光,制止住了所有言語。
這二人的交流極爲短暫,但唐子夜還是捕捉到了。在這一瞬間,唐子夜立刻了解了他父母的關係,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傷痛無奈。想起不久前夜天星叮囑他的話,唐子夜暗暗歎了口氣,沒有去阻攔唐隱,任由他離開。
墨梔自打進門,眼光就直直地一直放在兒子身上,唐隱她根本就不曾過多注意。見他們的關係已經淪落到連一聲招呼都不必打的地步,墨梔竟也覺得自己沒有太多難過。只是,看見自己孩子那最終還是有些失落的眼光,她有點心痛,纔有了想把唐隱叫住的想法。但是這個想法剛剛一冒頭,她又立刻想到了之前夜天星叮囑子夜的一番話。
夜天星的那些話,是說給子夜聽的,也是說給她聽的。夜天星是萬分不願意將她這樣一個人劃進她所在乎的人的那個圈子裡面的,可是偏偏她又生了子夜,這個關係無法斷絕,她再不願意,也只能無奈的認了。但是,這已經是她做的最後讓步。
她要只是乖乖的和自己的孩子相處,永遠也不去妄想再一次走進她身邊的那個圈子,那她夜天星也不是個惡毒到底的人,她會讓她繼續擁有她的孩子。可如果她生出了妄想,想要像很多年前那樣,利用子夜來做一些事情,那就不要怪她實施一些措施手段。
她的孩子,對自己的姑姑,比對她這個母親,要信任敬重的多。如果真的到了要做選擇的時候,她的孩子肯定還是會選父親與姑姑的。
很無奈,但這是事實。不過,這樣也好。跟著他父親和姑姑,她的孩子會安全,會優越,比跟著她好多了。她這個母親,實在是很沒用,優柔寡斷,好心都會辦壞事。如果沒有夜天星早早地做準備的話,她的孩子已經死了,被她這個做母親的人害死了。
深吸了一口氣,墨梔收拾掉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她看著唐子夜的眼光溫柔而歉疚,她很想上前去握住自己孩子的手,甚至是抱抱他,但她不敢,她怕嚇到他,也怕驚醒這個美妙至極的,發生在現實之中的幻夢。
“子夜……”墨梔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聲線顫抖的彷彿已經不是自己在說話一般。她輕輕叫著對面年輕人的名字,不知道是希望著回答,還是隻在夢囈。
“……嗯……媽……”唐子夜有些感動,卻也有些不自在。他猶豫了許久,才比叫唐隱艱難多了的叫了墨梔一聲。
那一瞬間,墨梔整個人怔怔的,淚如雨下。
唐子夜被嚇了一跳,他往前跨了一步,可能本來是想要上前去安慰一下自己的母親的,但是幾十年來鑄造的陌生,最後還是讓他沒有邁開第二步。
他與唐隱這些年來都生活在一起,雖然不知道是父子,卻情同父子。所以如今乍然相認,短暫的驚喜之後,他們依舊可以很快自如的相處。可他跟墨梔卻不一樣,墨梔是他的母親,但他自從記事以來,卻從不曾見過她,兩人根本就是陌生人。讓他現在上前去沒有任何隔膜的安慰墨梔,這實在是太難了!
唐子夜有些慌亂無措的站在那裡,好半晌之後,他才收拾了一下自己身邊的沙發座椅,把靠枕放到正的不能再正之後,他輕聲對墨梔道:“您……您坐。您……不要哭了,今天……這……不是好事嗎?”
墨梔哭得說不出話,她不停地抹著眼淚,視線模糊的雙眼都不敢去看唐子夜,只想著兒子說的話是對的,今天這是多好的事情,她哭什麼?她應該笑的,她應該笑的,可是……真的是忍不住,怎麼辦?
這麼多年來,她的確是無數次的想過,自己的孩子要是還能活著該有多好?可是那只是想象,她就算是想了再多遍,自己心裡卻也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實現。她真的沒有
奢望過,她還會看見自己的這個孩子。而現在,而此刻,他如此俊美,如此優秀,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之所以在夜天星找過她之後,還是拖到了今天才進入華夏,就是因爲她想到了夜天星沒有說出來的話,可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卻又忍不住心裡的那份希望,但是又怕更加失望,所以才磨磨蹭蹭,猶猶豫豫,一直拖到了今天才來。
其實,說真的,她心裡是覺得夜天星開玩笑的成分比較大的,她真的沒有想過……真的沒有想過……
墨梔連連的深呼吸,想要止住自己的眼淚,她很不想自己的孩子在長大之後對她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她很愛哭,可是一想到之前她親眼看見的年輕人,她就無法剋制自己,漸漸地竟然越哭越兇。
唐子夜更加的手足無措了,他視線在房間裡四處轉了轉,沒有找到紙巾一類的東西,這讓他更加的有些尷尬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讓唐子夜鬆了一口氣的,是再次突然推開門走進來的夜天星。
“姑姑!”
看這孩子被逼得彷彿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夜天星皺眉掃了一眼聽見唐子夜叫她之後,立刻渾身僵了一僵,接著眼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住了的墨梔,眼底有些冷色,聽說話的語氣卻聽不出來。
“子夜,你爸打算弄死我,你幫我擋一擋他!”
“哦。”唐子夜的臉上立刻有了一絲笑模樣,應了夜天星一聲之後,他腳步急急地剛想往外走,卻又想到這樣的態度可能會讓自己的母親傷心,便立刻放緩了速度,甚至還回頭看了一眼夜天星和墨梔。
“沒事,去吧。你待在這裡也沒有用。”夜天星瞪著墨梔,卻也知道唐子夜不可能聽到她的話就跑的不見人影。在唐子夜應了她一聲之後,聽他的腳步聲緩了,她就立刻接了這麼一句。
“嗯。”又看了眼墨梔,沒有得到她的迴應,唐子夜便對著夜天星點點頭,步速緩慢的走到門口,打算出去,看看自己的父親要怎麼弄死自己的姑姑。
“把面具戴上,還不到時候。”見唐子夜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頂著那麼一張臉就想往外跑,夜天星的眉頭越發深了。難道墨梔這人的某些素質還是見面就能傳染的?她侄子以前是個多嚴謹的人啊!這才只跟墨梔見了一面,就漏洞百出了!
“唔。”見自己竟忘了這件事情,唐子夜縮了縮脖子,生怕夜天星再說什麼,他立刻把面具扣到臉上,這次是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房門關上,墨梔的眼淚也停止了。她看著房門的方向,也不出聲,也不看夜天星。但是她不看夜天星,卻不能直接堵住耳朵,不聽夜天星一句一句能打擊死她的話。
“墨梔,我還是看錯了,我真的以爲你是有點長進的。沒想到,你還是這樣,總喜歡把問題交給別人。你面對我的時候是如此,面對我哥的時候是如此,面對你父母的時候是如此,面對所有人的時候都是如此,我還以爲你在子夜的面前是會像一個足以令他愛重的母親的,結果你還是如此。”
“你哭什麼?”夜天星說到這裡,也是萬分不解,“你很感動?你很愧疚?你很覺得驚喜?就算你有這些情緒,你爲什麼要哭?”
“感動了,你可以對著他笑一下,可以和他說兩句話。愧疚了,你可以道歉,你也能說你這些年的反省。驚喜了,你甚至可以上前去抱一抱他,更深層次的感受一下母子團圓的感覺。”
“你爲什麼要哭個不停?就算是你要哭,你爲什麼除了哭之外不另外做一點事情?我沒有把子夜教成一個啞巴,更沒有把他的腦子教出問題。他的確算不得是有多麼仁慈善良,可他很在意自己的親人。你和他說話,他不會不答應,他甚至很想你和他說話,他不知有多想見到自己的母親。他很願意接納你,很願意讓你進入他的世界,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一下有母親的滋味。但是你除了哭之外,做了什麼?”
“你爲什麼不問一問他這些年來的生活?你爲什麼不說一說你這些年來的生活?就算這些你暫時組織不起來語言,你爲什麼甚至就連一句媽媽對不起你的話也不願意出口?”
“子夜他很在乎你,就因爲他很在乎,看他因爲這宅子裡面人的心情,怎麼也不跟我說想要見見你的事,自己一個人躲在一邊去難過。我很心疼,所以我去找你,但我找你來,不是爲了讓你哭的。”
“子夜他根本沒有見過你,他只是知道有你這樣一個人,他對你完全陌生。我把你接來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他沒想過今天會見到你,他還沒有準備好要怎麼面對你。他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他不知道該如何與你相處,他更加不明白到底要怎麼才能安慰你。”
“這種時候,墨梔,我請你去主動的和他說兩句話,哪怕是胡說八道都行。他很聰明,他知道該怎麼接你的話,他知道該如何讓氣氛不冷場。只要你開口再多說一個字,我今天就不會進來,但是你只是哭個沒完……”
“墨梔,我請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他的母親,不是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