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馮煜兌現了他的諾言。同時,疾控中心的專家們確認,這種代碼為A3K12的病毒沒有傳染性,卻有很強的腐蝕性,目前病因和接觸源初步確定與鼠類有關。
既然病毒不具有傳染性,那么汪小寒和徐佑鐸便洗清了病毒攜帶者的嫌疑,他們可以隨時離開這里。可是,眼下似乎留下來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徐佑鐸要求再見馮煜一面,可馮煜似乎非常忙,他給徐佑鐸打來電話,兩人在電話中商定徐佑鐸留下來協助軍方調查塌方事件真相,他負責從建筑學角度提供技術支持,同時馮煜答應徐佑鐸將汪小寒編入后勤名單,允許他以民眾身份參與后勤工作。
自從上次拜托小護士幫忙要回自己的手機,汪小寒等了三天。這三天中,每次那個小護士來為他換藥、送飯他都會問一問手機申請的情況,可惜小護士的回答千篇一律,無非是讓他等等、再等等。
到了第三天,汪小寒幾乎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沒想到小護士竟出人意料地將手機給他送來了。汪小寒拿著手機喜出望外,一個勁兒對小護士道謝,卻聽到小護士說:“這就高興了?一會兒還有人來看你呢,到時候再高興也來得及!”
汪小寒被小護士這番話說得云里霧里,問‘是誰要來看我’,小護士翻著白眼說:‘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然后,就手腳麻利兒地為他換完藥,扭著小蠻腰走了。
汪小寒無奈地搖搖頭,給手機開機,發出‘哇!’一聲怪叫,只聽短信提示音就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地響起來。他看著屏幕上飛速閃過的聯系人——哥們、朋友、同學、同事……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汪小寒顧不得看信息,忙應聲道:“請進!”
房門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眼前。汪小寒坐在床上,呆呆得看著來人,連招呼都忘了打。
徐佑鐸站在門口,看清坐在床上的人,眉頭深皺,“怎么瘦了這么多?”
汪小寒這才如夢初醒,忙將筆直的視線移到別處,不大自然地說:“我沒感覺啊!”他很想問‘你怎么來啦’,可又怕問出來后,徐佑鐸誤會他是不想他來,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有不斷加快的心跳清晰地應在他的腦海中。
不知什么時候,徐佑鐸已經關好門,坐到了他面前。可惜汪小寒怕引起徐佑鐸反感,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往人家身上瞟,根本沒有看到此時徐佑鐸望著他的眼中那些呼之欲出的信號。
徐佑鐸見汪小寒一直不敢看自己,只好輕咳一聲,拉回他的注意力。
“你……”
“你——”
兩人異口同聲,汪小寒連忙道:“你先說。”
“你那天中暑真夠嚇人的,”徐佑鐸覺得自己今天的嘴格外的笨,連忙又補充了一句:“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其實醫生說,我今天吊完這一瓶,就不用再吊了。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汪小寒終于可以正常說話了,不過還是不敢看徐佑鐸的眼睛,兩人雖然面對面,汪小寒看得卻是徐佑鐸的嘴唇。
徐佑鐸似乎感覺到了汪小寒視線的落點,瞬間覺得嘴唇有點癢,不過還是正兒八經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又說:“當天晚上領導讓我留在市醫院,沒想到醫院會那么快與軍方取得聯系,更沒想到軍方會派人來將那位受傷的工人以及和他接觸過的人全部轉到這里來,那會兒我真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現在想想,那場面還真有點兒恐怖大片的味道!”
汪小寒聽他說完,心里有些難受,更多的是對徐佑鐸照顧他的感激,原來那天聽見徐佑鐸的怒吼并不是在做夢,而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實。此刻,汪小寒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化為了一聲微不足道的‘謝謝’!
徐佑鐸笑了笑,說:“其實,仔細想想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不然我們哪兒有機會留在軍隊,現在恐怕外面還真沒有這里安全。”
汪小寒這時已經將視線自徐佑鐸的嘴唇再次轉移到了地面,因此他并沒有看到徐佑鐸笑,他說:“可是軍方不可能允許我們長期待在這里吧?既然病毒已經證實了沒有傳染性,也就沒有必要再隔離我們了,過不了幾天,估計就要把我們放出去的,到時候,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我今天來就是要和你說這個,我已經見過軍方負責人了,他需要我們的協助,他已經答應給我們在軍隊里安排臨時的工作了。”
徐佑鐸說完,就見汪小寒一臉驚愕的問:“怎么可能?”
“非常時期,非常對待。想必外面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徐佑鐸邊說邊觀察汪小寒的神情,見他一臉糾結,問道:“你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在想其它人這時候怎么樣了?帝都出了這種事,我最慶幸的是我爸前段時間出國開會去了,不然我真的不能安心留在這兒!”汪小寒說著便拿起手機,道:“我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這段時間都別回來!”
徐佑鐸點點頭,說:“我前天就和家里人說了,讓他們這段時間都去國外避一避。”
汪小寒顧不上回答,心中的焦急來源于他非常明白父親是多么愛他,帝都出了這種事,他擔心父親聽到消息會急急忙忙飛回來找他,所幸電話很快接通,“爸!是我,放心我很好,沒事!你別回來,我現在在軍隊里,很安全,是,是,軍方會安排我們撤離,好好,我24小時開機,你放心!”
徐佑鐸靜靜看著他,等他掛了電話,便站起身,說:“明天我來接你出院,順便帶你去見一下軍方的負責人馮隊長,他會安排你的工作。”
“嗯。”汪小寒有些心不在焉,這在他面對徐佑鐸時十分罕見。
徐佑鐸想拍拍他的肩膀,不過,手抬了一半便忍住了,只道:“好好休息,你瘦了好多。”
“我會注意的!”汪小寒抬起頭,這才發現徐佑鐸站了起來,詫異道:“怎么不坐?”
“我……”徐佑鐸覺得自己真是敗給汪小寒了,于是笑了下,說:“我現在參與塌方研討,軍方給了很多圖紙,我今天必須看完,明天下午有個會,專門討論這個。”
“哦。”汪小寒還沉浸在徐佑鐸剛剛那個宛如春風的笑容里,等他回來神來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汪小寒想,剛剛徐佑鐸是對我笑了嗎?印象里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我笑吧,難道說,他其實并不是討厭我,之前只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就在這種無限糾結的思緒中,汪小寒渡過了他在隔離室的最后一天。
第二天臨近中午,徐佑鐸果然如約來接汪小寒出院。同來的,還有一輛軍隊的越野車。汪小寒坐上車之后還在想,徐佑鐸今天好像又對他笑了兩次,看來他是真的不討厭我啊。
越野車的司機是個年齡不大的兵哥,不愛說話,也不愛笑,汪小寒和他打過招呼之后,他就沒再主動開過口。
徐佑鐸昨晚大概真的是熬夜看圖紙了,今天來的時候汪小寒就發現了他滿眼都是血絲,此時正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汪小寒不忍心打擾一個好不容易休息的人。他百無聊賴地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這個營區真的很大,車已經開了二十多分鐘還沒有到地方,一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汪小寒很難將眼前的景象與以往電視劇中看到的軍營聯系起來。但汪小寒也明白,這個營區并不是真的沒人,而是在這非常時刻,都派出去執行任務了。軍人以守護國家和人民為天職,危難時刻,除了他們會挺身而出,還有誰呢?
這么一想,汪小寒對這偌大的兵營油然升起一股敬意,一腔熱血仿佛也跟著漸漸沸騰起來,連帶著對自己接下來可能要從事的工作也升起了熱情和期待。
越野車終于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座標有指揮中心字樣的大樓。兵哥領著汪小寒和徐佑鐸上了三樓辦公室。
辦公室的大門開著,辦公桌上幾個茶杯還沒有收走,顯然是剛結束一場會議。辦公室里一個人負手立于窗畔,他背對著大門,魁梧身材在盛夏午時的陽光中顯得格外挺拔峻屹,就像一座穩定的大山,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兵哥一聲報告,那人轉過身來,他如電的目光自三人身上一一掃過,點點頭,對兵哥說:“任務完成的不錯,去執行下午的任務吧。”
兵哥行了禮,邁著方步走了。
徐佑鐸給兩人做了介紹,說:“我還要整理下午要用的資料,馮隊,你和汪小寒聊。”
馮煜點點頭,汪小寒卻有點兒不希望徐佑鐸走,可原因他實在說不出口,他總不能說自己有點憷眼前這位馮隊長吧。
徐佑鐸匆忙走了。
馮煜已經將眼前的汪小寒打量了好幾遍。說實在的,馮煜從小到大接觸到的男人基本都是糙漢子,不糙的也是像徐佑鐸這種精英型的專業人才,像汪小寒這種一看就是典型的文弱書生,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使喚。
馮煜沉吟了一下,用極為平和的語氣問道:“你會做飯嗎?”
汪小寒想了想,說:“煮方便面算嗎?”
馮煜笑了笑,手指敲著桌面,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吧,我給你開張條子,你去找后勤部的李部長,統計錄入的工作應該沒有問題吧?”
汪小寒趕緊點頭,說:“馮隊,謝謝您能留下我,其實除了做飯,體力活兒我也能干!”
馮煜一邊飛快地寫著批條,邊頭也不抬地道:“這個你放心,等你到了后勤部就會發現這份工作一點兒也不輕松。”
話雖這樣說,但汪小寒心里還是非常感謝馮煜的。不過就像馮煜說的一樣,統計這份工作確實一點兒也不輕松。營區的五個倉庫,每天進出的物資都要點記清楚,本子上記錄下來還要分批錄入電腦,每天能趕在熄燈前睡覺對汪小寒來說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第一天的時候還有另外七名兵哥和汪小寒一起工作,到第三天的時候就只剩下四個人了,第四天又調走了兩個人,于是原本八個人的工作量全部落在了汪小寒和另外兩名兵哥的身上,強度可見一斑。
五天了,汪小寒再沒有見過徐佑鐸。他自己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可以想象徐佑鐸那邊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軍隊如此急缺人手,可見事態一定非常緊急。
這幾天夜里,汪小寒盡管睡得很死,也能時常感覺到大地的晃動。從昨天開始手機上的新聞頁面就沒有更新過,汪小寒不敢想象外面變成了什么樣子,他很想見徐佑鐸一面,不為別的,只為確定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