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會有人說到那個時候,他們所有人被逼上了絕境,活不下來的時候,他們或許會再一次爆發出如同現在這樣的狂熱。
然而現實很殘酷,答案是不會,情緒這種東西看似虛無縹緲,碰不著看不見的,可它是有一個量的,狂熱感是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爆發出來的,就如同他們剛才那股熱血的情緒,而在情緒爆發出來后人的精神會疲勞的,不可能誰能在這么短暫的時間里爆發兩次情緒,那不是人,可能是神。
等這股狂熱消散,他們會進入精神身體的雙重疲勞,到時別說擊殺喪尸,可能他們連將大刀砍進喪尸們的腦袋都做不到了。
或許會有人在臨死之前爆發一下回光返照般的力量,但那真的是回光返照,或許能死之前拉個墊背的,但對于事情的根源,是沒有任何作用的,他們終歸是全部戰死的結果……
不過此時說這些還有些早,他們仍有著充沛的體力來支撐他們掄動大刀砍喪尸,至于沒體力以后的事,那得等到以后再說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他們現在腦子里只有砍喪尸的快感,至于死不死的問題,快死的時候再說吧。
陸昱在山丘上雖然看的熱血沸騰,他承認他被這些士兵感染了情緒,可他還沒有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說到底,陸昱過了年才十九歲,盡管他見過的與經歷過的很多,可他到現在不是一個真正成熟的人,就像他盡管知道同情心是很無用且很麻煩的東西,可他一路走來,遇到很多事情都忍不住會幫一把,在很多方面,嚴格來說他還是個少年,少年心性是甩之不去的,跟同齡人甚至比他大一些的很多人比起來,他是很成熟的,可他還是有著這個年齡邁不過去的一些東西,可以說這個時候他的三觀都沒有完全塑造好,他如同一塊海綿,在迅速的吸收著很多東西,就像踏進北平城的第一夜他聽到的茶話會講的,國家與人民之間的關系,他認為這是對的,便會將之轉變為自己人生觀的一部分。
總之,他是個半少年。所以,他很容易被一些東西所打動,正如此時被五百士兵的情緒所感染。
陸昱對于戰斗是很有天賦的,這取決于他的性格,越是緊張的時刻他越是冷靜,同時對待戰場的分析也很準確。
就像現在,他很有自知之明,就算他此時加入下方戰場,也并不會起到多大的作用,精兵營的士兵們已經將與喪尸戰斗的第一線占滿了,他如果此時出去,就只能選擇深入尸群這條路,不說他不想暴露自己木靈的天賦,就算他用出木靈天賦,也頂多可以脫身而已,也就是殺出一條血路,但絕不能將這幾千喪尸全部殲滅。
他是人,不是神,哪怕有著曾經在北山時一人可擋萬尸的輝煌戰績,那也只是一萬喪尸攔不住他而已,要讓他將那些喪尸全部擊殺,他自己心里有B數,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那時他也是情緒到了,那股想要戰天斗地的欲望簡直要沖破他的理智,而他現在呢?僅僅是有些激動罷了,他為什么會覺得精兵營的士兵表現嘆為觀止,因為情緒這個東西真的很難把握,他在北山能達到那個地步,是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巧合與環境的融合,那些東西是不可復制的,人要能真正掌握了情緒,那就不是人了,是神。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陸昱沒有動身,依舊在小山丘上藏身,這不單單是明哲保身,他還有著另外一層的考慮。
那就是他此時出去不但無濟于事,反而有可能打亂精兵營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情緒,如果他是一個團隊,有幾百上千人,或者有幾十能力者相伴,那他會選擇出去,就算無濟于事,同樣會讓精兵營的士兵振奮的,精兵營的士兵會覺得他們終于等到了援兵,在生的希望的高漲下,他們情緒有可能會再次上漲。
可現實就是現實,他是個獨行客,此時出去士兵們的情緒不會高漲,反而會有些失望,因為他們已經很努力在殺喪尸了,結果援軍卻只來了一個人,一但分心于這個,他們的失誤反而會有可能讓他們送命。到還不如陸昱不出現,讓他們不出現這種渺茫的生的希望,在死亡的壓迫在,迸發出強大的力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官道上五百士兵仍在浴血搏殺著,他們的數量逐漸的減少起來,一開始減少的數量很少,幾分鐘才難得死一兩個人,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這種減少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起來。
他們自己已經數不清換了幾輪了,或者說來不及數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催促著他們休息,都在呼喊著疲憊,每一個士兵的大臂與持刀處不遠的手腕都酸軟的幾乎讓他們抬不起刀,現在他們沒揮動一下刀,都需要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氣,他們不但要克服大刀砍不進喪尸腦袋的問題,同樣需要克服大刀抬起用不出全力的問題。
既然是一個團隊,就絕對不會每個人的情況都一樣,有體力最好的,也總有體力最差的,或許此時還有殺的正火熱感覺不到疲勞的,但胳膊已經完全抬不起的也大有人在。
很多人這時情緒早就已經下去了,枯燥的拼殺與身體的不適耗盡了他們的狂熱,現在他們是很麻木的,麻木的不斷輪換站位,麻木的不斷抬刀落刀,緊張的氛圍下,他們腦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殺殺殺,也只能殺殺殺。
至于為了國家,為了人民這種經常有人在他們耳邊說的東西,他們此時腦子里是沒有的,單純的為了活命,只是為了自己,最多加上個為了身邊的戰友,或許這次戰斗結束,他們很幸運的活了下來后,有一天在訓練結束的閑暇時間,他們會想一下這些問題,然后生出無限的自豪感,將他們今日的表現夸張的講給身邊新加入精兵營的士兵聽,然后以更加熱情的狀態繼續訓練。
不過那些都只是可能,他們此時腦子里什么都沒有,僅有的一絲清明讓他們還能分清喪尸與隊友,不至于將好不容易抬起的大刀斬向身邊人。
“大刀向喪尸們的……”第一名唱這首歌的士兵活到了現在,這一次抬刀時他嘴中仍輕聲唱著,卻沒了一開始的熱血澎湃,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他那幾乎都不叫唱了,而是低聲喃呢……
這一次不但聲音不同了,他得到的結果也與之前大相庭徑……
在他熱血澎湃、體力充沛時,他總是唱到第三個字便將大刀砍進了喪尸的腦袋,這一次卻唱到第七個字。
因為之前的每一次揮刀,他這次也習慣性的將大刀砍向了一頭喪尸的腦袋,結果,似乎是刀鈍了的原因,大刀僅僅只進入了喪尸腦袋一點點,與他之前每一次的深入喪尸腦袋的結果相差甚遠。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空白的腦袋中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面前的喪尸已經沖到了他身前,緊緊的抱住了他。
也不知是因為慣性還是一股執念,直到這時他嘴中還在唱著,眼中的神光是呆滯的,其中沒有一絲驚慌的情緒,他還沒反應過來。嘴巴一張一合:“頭上砍……”
“哧……”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喪尸將鋒利的牙齒深深刺入了他的脖頸,他竟沒有感覺到疼,身后的戰友們似乎在呼喊著他的名字,前面的喪尸群中似乎站著很多剛才丟了命的戰友正在朝他招手,他們一個個臉上滿是安詳的微笑。
他緩緩的、緩緩的,臉上一點點的露出了一個微笑,那同他一起一開始唱歌丟了命的戰友沒有怪他,正在朝他笑得開懷。
于是他似乎放下了最后一絲執念,臉上的笑容滿是解脫的意思,本是雙手持刀,他緩緩將左手離開了刀柄,向著那些喪尸群中的“戰友們”的方向探了探。
而就是到了這時,他的嘴中竟還沒有停……
“去……”他終于將這句歌詞的最后一個字落下了,已經根本沒有發出聲音了,這個字更像是低低的嘆了口氣而已。
最后的歌詞落下,似乎是被吹襲而來的夜風卷走了,沒有一絲蹤影,夜風仿佛也熄滅了他最后的生命燭火……
喪尸仍用力的抱著他,見了血肉的喪尸裝若瘋狂,不斷的大口撕咬著他的脖頸,鮮紅的血液濺在喪尸嘴邊與腐爛的臉上,血腥的猙獰。
站在這名士兵身后的戰友怔住了,死了,他心中毫無波瀾的閃過了這個念頭。
死了?他猛地反應過來,呆滯的眼神神光再現,他的戰友,死了?剛布滿神光的眼睛中涌上了一股瘋狂。
身體的疲憊一瞬間不知被哪個順手的給偷走了,他高高的舉起了大刀,用力劈下。
他從未如此準確的劈入過喪尸的腦袋,喪尸腦袋趴在戰友的脖頸,他這一刀自喪尸后腦而入,差一點自臉上而出,就差一點,他幾乎將這頭喪尸的腦袋劈成了兩半……
“呼……呼……”一刀之后,喪尸連同他剛剛死去的戰友一起摔到了地上,他沒有來得及伸手去扶,也沒有力氣再扶了……
一刀過后,剛才消失無蹤的疲憊感再次鋪天蓋地的涌了出來,那該死的小偷,偷了便罷了,再還回來干甚。
大刀拄在地面上,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摔倒,腦子里暈暈乎乎的,好像在想著無數的東西,卻一個也不清晰。
假的,都是假的,誰跟他說的人死之前會回想起以前的回憶的,他怎的什么都想不起來,人世間這群騙子……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然后,一頭喪尸,撲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