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啊。”
杜和靠著大樹,仔細的將剩下的醬菜包了起來。
肉干來之不易,醬菜也來之不易,以后能不能遇到這樣好說話的地方還難說,杜和少不得也要學那巧婦,精打細算了。
“若是說沽名釣譽,做做樣子捐幾百幾千大洋就很好了,顧先生可是將一座琉璃廠賣了,捐了整六萬大洋……”杜和敬佩的說,“這樣大的手筆,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來的,好胸懷,好情懷。”
“若是說他真君子,可是他又進了租界當探長,還加了青幫,據(jù)說以前人也沒少砍,事業(yè)沒少做……還是個蠻復雜的人。”江凌心有靈犀的接道。
“我還怕他們在粥里下毒,然后把咱們的肉干都搶了,可是到現(xiàn)在你也沒倒,看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江凌見仔細看了看杜和的臉,放心的大口喝起粥來。
杜和這才注意到,之前江凌喝粥,似乎就是在吃勺子,幾乎沒怎么進嘴,這會兒卻是飛速喝粥,沒一會兒一鍋粥就見了底了。
沒有料想到這一節(jié),杜和佩服的拱了拱手,江凌擺了擺手,心領了。
二人告別了村長,問好了方向之后,就繼續(xù)上路,穿入了農(nóng)田中的小路上。
二人一狗都是仗著有能耐在身,藝高人膽大的類型,除了怕遇到匪徒還要周旋比較麻煩,就沒有怕的東西。怕江凌覺得無聊,杜和玩兒心大起,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只紙蝴蝶出來,繞著他前后的飛,把江凌弄得暗恨無比,離杜和遠遠的,恨不得將那蝴蝶撕成碎片。
“啊!阿和!”
江凌又是一聲尖叫。
杜和無奈的對著前方的江凌叫道,“我已經(jīng)把蝴蝶收了,你又叫什么?”
“不是蝴蝶,阿和,這里有個人?”江凌有點害怕的朝著一處小土丘看過去,想看看又不敢接近的樣子。
江凌倒是不怕受傷的人,大風大浪都經(jīng)過來的姑娘,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這妮子怕死人,不知道是哪個時候做下的毛病,讓杜和哭笑不得。
這年月最不缺的就是死人,聽江凌說有人倒于地上,杜和心下已經(jīng)潛意識認定這又是一個回歸天地懷抱的可憐人,這場景不能幫上什么忙,也只能過去查看兩眼,想著好歹給挖個坑遮蔽一下。
然而沒想到的是,那個 看起來瘦的一把骨頭,比起新亡更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老人,胸口居然還有微微的起伏。
杜和掃了一眼老人身上的麻布衣服,嘆了口氣,伸手去攙扶老人,口中喃喃道,“都是可憐人,阿爺你怎么躺在這了?”
手剛剛握住老人的手臂,剛剛好看著有出氣沒進氣的老人忽然雙眼圓睜,猛然五爪如鉤,猛然反握住了杜和的手腕。
江凌驚呼一聲,“詐尸啦阿和!阿和!”
杜和面色不變,沒理江凌,手腕也沒用力,隨著老人的力氣身體前傾,主動將自己的命脈送到老人面前,耐心道,“阿爺別擔心,我兩個是過路的,看到你躺在這就過來看看,我是個大夫,我能幫你。”
老人眼神銳利的掃視著杜和,似乎是不相信他的話。
杜和就緩緩地把另一只手抬起來,放到了懷里,安撫道,“阿爺,你看,我這有銀針,不是刀具。”
老人的眼神隨著杜和的動作,手上力氣越來越大,最后看到杜和真的從懷里拿出一個針包來,才猛然一松,閉上了眼睛。
杜和也松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已經(jīng)發(fā)紫的手腕。
江凌見到是個活人,也放下心來,湊了過來,配合著杜和的力氣,將老人扶了起來,半靠在土坡上,看到杜和在揉手腕,還埋怨了兩句,“這人怎么這樣,不如不管他了,你看看你的手,待會兒就要腫起來的。”
杜和搖了搖頭,“怎么也是一條性命,能幫就幫一把吧。手不礙事,我?guī)е幠兀恳幌戮秃茫麘斒翘枙竦搅耍涯愕谋『筛嗄贸鰜恚o老人家用一下。”
江凌噘著嘴不樂意,看著老人干裂的嘴唇,磨蹭了一下,還是不情不愿的從口袋里拿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個小鐵盒子,打開后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挑了一點,涂在了老人的太陽穴上,又放在了他的鼻端晃了晃。
老人皺著眉頭,**了一聲。
“唉,這阿爺其實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最后的那點力氣留著自保,假如我剛剛用力的話,他可能就直接厥過去了,即使這樣了,還硬挺著看到我是大夫了,才放心昏,防備之心也太強了。”
杜和一邊忙著給老人家散熱,一邊感慨。
江凌聽著杜和的解釋,也不落忍了,一邊捂著腹部,一邊慢慢的蹲下來,用手指做扇子給老人通風,低聲道,“若是在太平的年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哪里會讓一位老人家生出這樣大的戒心來。”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還可以在大門外隨便玩耍呢,后來有了許多亂事兒,還有拐帶孩子的,就很少有人家放心讓孩子出門了。“
江凌的聲音有些低落。
回憶兒時總是讓人感到開心的,但是現(xiàn)實與曾經(jīng)相差太大,總是讓人難過,回不去的過去,就像是無法彌補的遺憾,每當想起,就是一次傷懷。
“這些都是隨著社會的進步必然會出現(xiàn)的問題,曾經(jīng)我們出門只能靠馬車步行,現(xiàn)今有了火車,有了汽車,可是也有了盜竊汽車,爬火車的,只能說每樣東西都是雙刃劍,什么時候能徹底治理了這些問題,什么時候才是這樣東西真正發(fā)展成熟的時候吧。”
杜和回想起了近年來的種種經(jīng)歷,有感而發(fā)。
“那這些問題還沒解決的時候呢?比如說現(xiàn)在,到處都在打仗,誰都知道打完仗了會有幾十年太平日子可以過,可是這打仗的年月里,人們要怎么辦呢?”
江凌被杜和的觀點所吸引,跟著思索了一番,歪著頭,不解的問杜和。
杜和的眼簾垂了下來,忽然說道,“阿凌,你聽說過一個狼多肉少的故事嗎?”
江凌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兩個和尚沒水喝。”
杜和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摸了摸下巴,感覺說的太復雜了江凌也聽不明白,索性盡量簡單的說,“假使這座山上只有一片草地,一只羊,一只狼,那么等羊生了小羊,狼就可以把羊吃掉,然后生一只小狼,這樣想對么?”
江凌點點頭,“當然了,物競天擇嘛,有什么問題。”
杜和搖了搖頭,“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