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度過了整整一天,我們總算是到了洛陽,這一路上還算太平,本以爲會遇上的暗殺人物也一個都沒出現,下了船,我們便尋了一家客棧暫且住下。在把行李都丟到房裡後,我們在一樓一張桌子邊坐下,點了些小菜清酒準備用食。
“真美,瞧瞧,長得真不錯!”耳邊突然傳來鄰桌的幾人的低語,我瞥了一眼,他們正往我們這桌瞧著,心裡頓時明白了,我們這桌的四人都是些俊男美女,而且確實不是一般的美,簡直就是美豔絕倫,想來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心下歡喜著,隨他們看去,我管自己繼續吃菜。
可正在這個時候,坐在我對面的逆嵬突然放下了筷子,他冷冷地看著那一桌的人,我莫名地看著他,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可那些人卻被他這一瞧給嚇住了,頓時沒了聲音,全都用心地喝起酒來,逆嵬這才重新拿起碗筷吃菜,不過沒過多久,他就又放下了筷子,然後說了句,“我吃完了,你們慢用!”隨後,便離開了。
今天的逆嵬有些奇怪,可是他向來是個很會隱忍的男人,他不會因爲自己的私事或個人感情而影響大局,所以,逆嵬一直是我很放心的一個人。
此時,我聽到鄰桌又有人開口,“我剛纔不過是誇他們,那人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算什麼?”顯然,那個人對於剛纔逆嵬那樣的冷漠眼神很是不滿。
可他身邊的另一個人又阻止說,“你別再說了,那人是‘冷麪第一劍客’逆嵬,你若招惹了他,難保小命都要丟了。”
那個男人一號一驚,“逆嵬?嵐壁宮的逆嵬?”
男人二號點點頭,“正是,聽說夜雲輕的死就是嵐壁宮宮主所爲,”他手指汐照的方向,“如果我沒猜錯,那人就是嵐壁宮內另一高手——汐照。”
一號男人聽了後比之前更驚訝了,“‘摺扇點青絲’?”他摸了摸下巴,“不過瞧他這麼溫和又好脾氣的模樣,確像是汐照。”
突然,這又冒出來一個男人三號,“那麼那個女的是誰?”此人一點都不知收斂,嗓門大得就怕別人聽不見似的,他此話一出,就被一號二號給捂住了嘴,緊接著就是一頓責怪,怪他聲音太響。
我偷偷一笑,心想一號二號這倆男人的聲音也沒輕到哪兒去,我坐在離他們最近的位置上,他們說的話我聽的一清二楚,只是我不像逆嵬那般反應猛烈而已。
二號鬆開捂著三號嘴巴的手,然後煞有其事地道,“這逆嵬和汐照定是被嵐壁宮的嵐翹宮主派來的,而那個小姑娘和他身邊的那美得像女人的男人,我想可能是在路上被這二人拿下的人質。”
人質……我默然,二號男人真是強,居然有這樣豐富的想象力,我真是服了。不過也難怪,誰會想到武林第一神秘宮派嵐壁宮的宮主是我這樣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呢!所以我就不責怪他了,可他說鬱楓梟也是人質,這也太離譜了些吧!
正此刻,二號的頭被一號猛一拍,“去你的,還人質呢!你知道那長得像女人的男人是誰嗎?”
“誰?”二號沒問,三號卻好奇地問出了口。
“‘妖嬈公子’鬱楓梟。”一號男人很鄭重地說,我才誇他是個識貨的,可隨即他又跟上了一句話,“依我看三個男人是一夥兒的,只有那女的是人質。”
二號給自己的酒杯裡斟滿了酒,“我說那女的是鬱楓梟的女人,而逆嵬和汐照拿了那女人做人質,是爲了要挾鬱楓梟協助他們。”
緊接著三號又說,“可逆嵬和汐照都是正派人士,又怎麼會做這等事。”
三個人同時撓了撓頭,“也是啊!”一號和二號異口同聲。
我不禁苦笑,這三個人……還真是三個傻子,他們就沒發現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響,到現在幾乎整個廳裡的人都聽到了嗎?
不過我倒無所謂,反正他們也沒壞我名聲,而其他三位都多少被壞了點聲譽,逆嵬已經回房了,所以他聽不到也不礙事,汐照一向好脾氣,他當然也不會介意,只是楓梟,我偷偷瞥了他一眼,然後問,“你介意嗎?”
“什麼?”他管自己繼續喝酒吃菜,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
我繼續說,“他們說你是長得像女人的男人。”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希望被人拿來和女人比較吧!相信鬱楓梟也一樣。
可他卻回眸望向我,然後一笑,笑容依然鬼魅邪氣,“沒什麼,他們說得是事實,”他垂下眼眸,“何況,有些話,聽多了也就麻木了。”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覺得楓梟有些可憐,想必一直被這麼說吧!可能他也曾爲這樣的言語而憤怒過,可久而久之,人人都這麼說他,他便習慣了,也變得麻木了。我咬了咬下脣,望著他飲酒的模樣,輕輕地嘆息一聲,難道,一個妖媚的男人就註定要爲人所指指點點嗎?
……
那之後,我們三人也各自回房了,在船上呆了整整一天,大夥兒都累了,明天可能還有事,所以也就早早歇息了。
可不知是不是我在船上睡過了,或者是初出江湖心裡不踏實,這晚,我在牀上輾轉難眠,無奈之下,便起身出去散步了。
夜深人靜,無人的巷子我不敢往裡走,於是只在客棧門外的那棵楊柳樹下坐下,順便胡思亂想,想這些日子的一切一切,借屍還魂、靈魂穿越、十字尤存,這一切的一切,是福是禍,熟知熟曉?
這一個夜,魅得有些駭人,沒有星星,惟有月光。
夜風獵獵作響,將柳條吹得肆意盪漾。我擡眼看著這垂落楊柳,嘴角竟不經意地揚起了弧度。突然覺得這楊柳彎彎,就好像一個活潑的女孩子,快樂地搖晃著小腦袋,甩著那一頭漂亮的長髮。
“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還有明哲哥,你們現在都過得好嗎?”望著夜空,那輪明月孤零零地懸掛著,不知是不是也在思念著誰?
“你倒是蠻悠閒的嘛!嵐翹宮主!”一個聲音突然傳入了我的耳朵,將視線猛然收回,我向前看去,隨之緩緩站起了身。
那是一個黑衣蒙面的男子,揹著月光,外加那一身的黑裝,使我絲毫看不清他的模樣,“你是誰?”我很鎮定地問。
“你不需要我是誰,你只需知道嵐壁宮得罪了我,我便要你們的命。”他的聲音悶悶的,聽上去很模糊,許是因爲被面罩蒙著的緣故。
我盯著他,心中暗自打量著這人的身份,他既然知道我是嵐翹漠顏,必是早就盯上我們這一行人了,而如今和我們嵐壁宮有仇的人,首當其衝的就是碧天府。
我瞇起眼,看著那個男人,雙拳不知不覺中緊緊握了起來,“你是來殺我的?”我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人就是碧天府內的人,畢竟武林浩大,誰曉得會不會有人爲求正義要殺我除害呢?
那蒙面人聽我如此直白地問他,突然笑了,那笑聲聽在我的耳朵裡是那般的刺耳,“嵐翹宮主果然了得,這樣的話也能如此鎮定地問出來,就是不知道你聽了接下去我告訴你的那事兒,還能否做到事不關己的這副姿態?”
我沒開口,心裡卻隱隱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只聽他道,“此刻我的兩名手下想必正在和宮主您門下的二位大將切磋武藝吧!”他刻意將“切磋武藝”這四個字讀了重音,我也當然知道他的用意何在。
擡頭向著客棧看去,我的眉頭微微鎖起,心中默唸著那兩個名字:逆嵬!汐照!
再度看著那個男人,我的語氣變得格外的不客氣,“我不管你是誰,不過如果你以爲隨便誰就能把逆嵬和汐照打敗了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向前跨了一步,“他們死不死沒關係,最主要的是你一定要死。”
我看著他,那目光在月光下顯得犀利得很,然後越過黑衣人,我直直地看著他的身後,淡淡地笑了,“我想沒這機會了。”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回頭看到了那個人,想都沒想一躍身就逃走了。我笑著看著他逃走的背影,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了。
……
“漠顏……”伴著喘息,他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笑看著他,月光下,逆嵬的身影被拉得狹長,我衝他微微一笑,“逆嵬!”
他卻突然跑來抱住了我,我的臉龐被迫貼上了他的胸膛,那是堅實的胸膛,很有安全感,只是他的喘息聲很重,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不過看他這副模樣好像很擔心我,我也就任他擁抱著,“怎麼了?”我淡淡地問。
他依舊把我抱得死緊,“你真是……嚇死我了,我以爲你被抓走了。”
想到方纔那人猙獰的笑聲,此刻我才終於有了後怕的感覺,倘若逆嵬沒有及時趕到,也許我真會這樣死掉。任由他抱著,我輕輕地道,“睡不著,所以出來看月亮,讓逆嵬擔心了,對不起。”
逆嵬撫了撫我的髮絲,道,“幸好你沒事。”
遠處,客棧的門邊,汐照和楓梟站著,目睹了一切。
“逆嵬一直很愛漠顏,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汐照幽幽而道,那語氣中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
鬱楓梟沒有看汐照,冷風將他的白色絲袍吹起,在烈風中肆意飄蕩,“你愛她嗎?”他沒有正面去面對汐照的話,而是這麼問。
汐照愣了愣,卻說,“我喜歡她。”他只是說“喜歡”,只是喜歡而已。
可楓梟又問,“愛嗎?”
“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漠顏和逆嵬在一起會幸福,而我,想要她幸福。”汐照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語氣淡淡的,竟有一種聽者流淚的感傷。
鬱楓梟卻搖了搖頭,“你要成全了逆嵬,可我卻做不到。”他沒有笑,眼底盡是無限的冷漠與傲然,他是有野心的人,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成爲一代梟雄,奪了天下,佔了武林,可他不要,此刻,他只要一個女人,“我會把她奪到手。”
“你傷害過她。”汐照依然淡淡地說。
他終於回過頭對上汐照的眼睛,卻沒有對所謂的“傷害”多作解釋,只再一句,“她是我的。”霸道頓時將他包圍、吞噬,隨後,他拂袖而去。
那一刻,我仍舊緊緊地貼著逆嵬寬廣的胸膛,臉上只感覺燒得厲害,哪還知道在客棧門前,汐照和楓梟的對話是何等驚天動地,自然也不知他們是如何不歡而散的了。
……
這一夜我們都沒睡,而是聚在了汐照的房裡。回來之後,我就發現楓梟的臉色不怎麼好看,雖然他還是那樣邪惡的笑,可我卻覺得他的笑容好似是爲了隱藏些什麼,可我卻又看不透。
“沒想到我們纔到洛陽就遭到了夜襲。”楓梟發表了他的言論。的確,這羣人的動作來得快了些,我本以爲他們會再過幾日才動手的。
逆嵬依舊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他們的目標是嵐壁宮,那麼那個男人是誰?”
“有兩種可能。”楓梟豎起一根手指,“他們襲擊的不僅是你和汐照,還有漠顏,而當今武林知道漠顏長相的人並不多,但夜雲輕是知道的,只要他在死前說過什麼,那麼碧天府內的人會知道漠顏是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子也不奇怪。”他又豎起一根手指,“當然還有第二種可能,漠顏的仇家多,難說有誰藉著這混亂的局面出來報仇雪恨呢?”
楓梟說得不錯,雖然不知道那個蒙面人究竟是誰,但眼下我嵐壁宮已然成爲了別人動手的對象卻是不爭的事實,看來接下去我不可單獨行動了,必當步步爲營纔是。
“接下去你有何打算?”逆嵬問楓梟。
“我要去見香江梅。”鬱楓梟認真地回答。
逆嵬一皺眉,“你想去查看夜雲輕的屍體?”逆嵬也很聰明,他一下便猜出了楓梟的目的,可他也知道香江梅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女人,“我也去。”
可楓梟卻說,“你不用去,”他瞥了我一眼,“漠顏同我一塊兒去,而逆嵬和汐照你們爲我們做後備。”
“怎麼說?”從一開始都沒發表意見的汐照此刻終於開口了,“你決定布什麼局?”汐照的感覺一向很敏銳,此刻他感覺到楓梟一定是設計了一個局想要給人自己往下跳。
楓梟的眼神有些迷離,“引蛇出洞。”他撇撇嘴,“我倒想看看這幕後指使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那時候在船上,楓梟就說了他要引蛇出洞,我也一直很好奇他的計劃是如何的,“你準備怎麼個引蛇出洞法?”
我縹緲的聲音迴旋在房內,然後只聽楓梟道,“明日一早,我和漠顏先去碧天府,而逆嵬和汐照在府外接應,倘若我們失敗了,那麼那個真正想要我們的命的人必會乘此良機將我們一舉剿滅,”他輕笑一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是螳螂,你們便是黃雀,抓他個措手不及。”
楓梟此計確是妙計,可事有萬一,“萬一我們沒等到那隻螳螂呢?”汐照問出了關鍵問題。
楓梟揚了揚嘴角,“那就說明今夜刺殺我們的幕後主使就是碧天府內人,真是那樣,他定會找機會偷偷殺了我們,神不知鬼不覺。”
楓梟說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表情有些恐怖,可想來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怕死,所以對於別人可能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也絲毫不在意。
“然後呢?”我很好奇鬱楓梟這傢伙到底算到了何等地步,於是追問道。
“然後汐照和逆嵬就分頭行動,一人入碧天府把那人逼出府外,一人守在府外守株待兔,這樣一來,我就不信此人還逃得了。”楓梟真的是很聰明的一個人,此刻我是佩服得很吶!可又不能太過露骨地向他投去崇拜的眼神,所以只能心裡默默讚歎幾句。
有些困了,明日還有行動,要養足精神才能同“暗香女”香江梅和那條大蛇鬥啊!所以我站起身,“就這麼定了,明日就去碧天府,今天就到這兒散了吧!回去睡覺了。”說著,我轉身走出了汐照的房,楓梟和逆嵬緊隨也離開了。
夜,終於又恢復了寧靜。
(卷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