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女人的第六感堪比福爾摩斯,果然不假。
向晚心裡的忐忑與第六感,又一次得到了印證。
她與方圓圓的車剛在蘭桂香坊的街口停下,就看到白慕川從警戒線裡擠出來,唐元初與謝輝在兩邊爲他開道,他沉著臉從圍觀的人羣中走過,高大的身影,冷肅的面孔,一如既往地引人注意,而他懷裡抱著的女人,頭埋在他的懷裡,身上蓋了一件衣服,只有長長的頭髮從肩膀垂下來。
看不清她的臉。
向晚卻可以肯定,那是謝綰綰。
警車,120急救車,就停在蘭桂香坊的外面——
白慕川步子邁得很大,神情焦灼。他沒有看到向晚,匆匆走向推著擔(dān)架趕來的120醫(yī)生,把謝綰綰放到擔(dān)架上,又幫著往急救車上送……
“黃何!黃何!你在哪兒啊?”
方圓圓衝了過去,站在人羣外,拼命地大喊。
然而,她沒有把黃何喊出來,卻成功吸引來了白慕川的目光。
“向晚?!”
白慕川站在救護車前,喊了一聲。
隔著人羣,向晚朝他揮了揮手,表示看見了他。
警車在、救護車在、案子在、他是警察。
沒有什麼比人的生命更貴重,向晚不能因爲心裡莫名的那點酸在這個時候吐槽他什麼。
儘管這個男人在一個多小時前剛剛跟他表白過,並保證要與謝綰綰保持距離。
至少在她沒有同意之前,他們的關(guān)係就只是單純的同事。
方圓圓也看到了白慕川,轉(zhuǎn)頭看一眼向晚,驚喜不已。
“表姐,那不是白警官嗎?走,我們問問。”
她沒見到黃何,又進不去警戒線內(nèi),有點急眼了,拉著向晚就往前衝。
“白警官!白警官!你有沒有見過黃何啊!他在這裡上班的……”
現(xiàn)場一片混亂,人羣嘈雜不堪。
白慕川沒有聽清方圓圓說什麼,旁邊的醫(yī)護人員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救護車的門,回頭催他。
“警官,這位是你的家屬嗎?她情況不太好,我們要馬上送醫(yī)院,你要不要跟車?”
他對謝綰綰的緊張樣子,讓醫(yī)護人員本能地認爲是家屬了。
白慕川啊一聲,看了向晚一眼,正要說話,救護車裡就傳來謝綰綰虛弱的聲音。
“小白……”
白慕川回頭看了一眼,對向晚抱歉一笑。
“我先過去看看情況,你不要亂跑,回去等我消息。”
向晚勾了勾脣,不甚在意地衝他揮手示意,不說話。
白慕川看著她雲(yún)淡風(fēng)輕的臉,似乎想說點什麼……
這時,救護車司機又摁了一下喇叭,醫(yī)生再次催促。
街口都快堵住了,這裡交通情況相當不好,他們耽擱時間不僅影響交流,更影響救援……
白慕川抿了抿脣,回頭看向晚一眼,三兩步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鳴笛離去。
向晚站在原地看了一會,默默收回視線。
“我想進去找一下黃何。唐警官,麻煩你幫幫忙好不好?我不添亂,我就找一下黃何……”
方圓圓情緒有點激動,恨不得跳腳。
警戒線外站滿了人,警戒線內(nèi)一片狼藉。看得出來情況很糟糕,連特警都出動了,現(xiàn)場陸續(xù)有傷者從裡面被擡出來,這個情況下,警察是不會允許無關(guān)羣衆(zhòng)進去的。
儘管唐元初認識方圓圓,對她的要求也有些爲難。
“你不能進去。有黃何的消息,我保證第一時間通知你……”
“什麼叫有黃何的消息?”方圓圓一聽眼睛都瞪大了,“他就在裡面上班的啊,出事之前,他還在跟我聊天呢?唐警官,你們都沒有看到黃何嗎?”
唐元初抿一下嘴,搖頭。
“人太多了,剛纔都在忙著疏散,真沒注意。這樣好了,你先回去,我進去幫你找……”
方圓圓快哭出來了:“……好,我就在外面等,就在外面,你記得幫我找……”
這個時候,謝輝在那邊喊人。
唐元初衝方圓圓和向晚擺了擺手,“我先去忙,有消息聯(lián)繫。”
他跟著謝輝走遠,方圓圓雙手垂下,整個人精神都垮了。
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像個沒骨頭的遊魂似的,站在人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蘭桂香坊的大門,也一遍一遍撥打黃何的電話。
向晚默默陪著她,攬住她。
也感受著她身體的僵硬,看著她雙手不停在顫抖……
局外人總是清醒的。
對於方圓圓的緊張,向晚理解,但比她更樂觀。
沒有找到黃何,那肯定就不會有什麼大事。首先黃何是個老刑警,他非常懂分寸,臨危處置能力也很強,其次,如果他真的身受重傷,這個時候,早就被人擡出來了,不會唐元初他們都沒有見到他……
“圓圓!”
向晚剛想到這裡,就聽背後傳來一聲低呼。
方圓圓受到驚嚇一般,身體狠狠一震。
然後,她一點點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從天而降的黃何,扯了扯嘴巴,突然,哇一片哭了出來。
“你怎麼受傷了……”
“沒有沒有。”黃何扯了扯濺了鮮血的保安制服,“別人的血!我剛纔追人去了……”
“你個死鬼,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爲什麼不接電話……”
方圓圓罵著罵著,突然捂著嘴巴,朝他衝了過去,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黃何雙臂張開著,開始不敢碰她,怕身上的血跡沾上她,可方圓圓哭得太傷心太狠,他喟嘆一聲,終於無奈地將她緊緊抱住,頭低下來,安撫地撫摸她的頭。
“沒事了沒事了。不要哭,很多人看著呢……”
“嗚……誰愛看就看唄。”
失而復(fù)得的激動,讓此刻的方圓圓無所畏懼。
旁邊有人舉著手機在拍照,黃何發(fā)現(xiàn)了,有一點尷尬。
這時,一個記者從人羣裡擠了過來,拿著話筒,微笑著問:“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二位。請問你就是事發(fā)時勇鬥歹徒的那個保安嗎?我們想採訪一下你,可不可以給我們半個小時……”
黃何騰出一隻手,擋住鏡頭,側(cè)過身體來把方圓圓擋在懷裡。
“不用。這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
“你不要緊張,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英雄事蹟,讓更多的人……”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嚇倒了。”黃何尷尬一笑,“我認爲安撫我的女朋友,比做英雄更重要。謝謝!”
哇!人羣裡爆發(fā)出一聲讚歎的驚叫。
“好帥!他好帥!好MAN啊!”
“還很疼女朋友。”
“男友力爆棚!”
“我要發(fā)朋友圈,我又要換老公了,我愛上了這個保安……”
有女生對著方圓圓和黃何咔嚓咔嚓拍照,發(fā)出連聲感嘆。
方圓圓被黃何抱在懷裡,聽到別人的誇讚,瞬間涌上一陣難以言表的自豪感。
她破涕爲笑,抱得黃何更緊,“完了,你被好多妹子看上了,要怎麼辦?”
這原本是她的玩笑,沒有想到黃何很認真,突然抱住她轉(zhuǎn)身對那兩個說話的女生嚴肅道。
“麻煩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女朋友會不高興的……”
妹子:……尷尬。
方圓圓:……心怦怦跳,恨不得鑽地縫。
“傻不傻啊你。走啦!丟死人了……”
說什麼丟人,明明臉上都樂開了花了。
向晚靜靜地站在邊上,看著方圓圓一臉的幸福,心裡暖洋洋的,臉上不由自主爬滿了笑容。
不管什麼時候,人都得往好的方面去想,不是麼?
世界上,還是有簡單而純粹的感情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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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何要留下來做筆錄,處理一些酒吧的事情。
得知他安全,方圓圓沒了顧慮,也聽話地準備跟向晚回家。
不過,爲了跟黃何隨時隨地保持聯(lián)繫,方圓圓特地在離開之前,跑去街對面的手機店裡,臨時給黃何新買了一個手機,又搞了一張卡,不好意思地塞到他的衣兜裡。
“算我補給你的生日禮物。”
黃何微微驚訝:“……圓圓?”
他的手機在現(xiàn)場被摔壞了,根本就沒有來得及想這件事情。
方圓圓的舉動,像一股暖流澆在心裡,瞬間紅了他的眼圈。
“……我回頭再給你錢。”
“說了是禮物。談錢傷感情!”方圓圓瞪他一眼,又嬌羞地抿笑,“快去忙吧,我走了。一會警察又來趕人。”
現(xiàn)場都在疏導(dǎo)羣衆(zhòng)離開,她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當然要全力配合。
黃何回頭看了一眼,喉嚨竟有點哽咽,“我明天來找你。”
“嗯。”方圓圓害羞地倒退著,衝他揮手。
走了幾步,又衝過去在他腮邊一吻。
“我等你!”
少女情懷複雜啊?她那矯情的小模樣兒,被向晚笑了一路。
“你說你平常買個菜都那麼摳門,怎麼說買手機就買手機,突然就大方起來?”
“你管我?”方圓圓知道她在調(diào)侃自己,滿臉幸福地抿著嘴笑一下,又把話題扯到了她的身上,“噫不對啊,剛纔我們是真的見到白警官了?沒錯吧?”
那個混亂的瞬間,她腦子裡只有黃何,現(xiàn)在回想發(fā)生的事,竟然有點不確定。
向晚吸一口氣,哈一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看你啊,中了一種叫黃何的毒……”
“你才中毒!”方圓圓瞅她半晌,“白警官是不是抱了一個女人出來?然後跟著上了救護車……表姐,那女人是誰啊?天!該不會這貨腳踏兩隻船吧……”
“想象力豐富!”向晚懶洋洋地翻個白眼,“你不做編輯寫小說,肯定比我火!”
“不要轉(zhuǎn)移話題!”
“他是警察,做該做的事而已。”向晚嘆一口氣,“何況,我跟他不是男女朋友,方圓圓小姐,不要隨便置疑別人!”
“愾!我看你才矯情。不是他的女朋友,我說他不好,你幹嘛幫他說話?”方圓圓大聲嗔她:“表姐,我說你能不能勇敢一點,直面內(nèi)心的慾望。告訴我,你到底要程正,還是要白慕川?”
“我內(nèi)心的慾望就是……方圓圓,我被你投餵了一晚上狗糧,好想打死你!”
“……”
法制社會,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上新聞,更何況蘭桂香坑這麼大的事?
明星粉絲掐架鬥毆,這不僅上了社會新聞,更吸引了社會各界人士對此進行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探討,新媒體人更是分分鐘搶佔熱點,各種論點文章輪番推出,從朋友圈到微博,各種社交媒體上,幾乎都被這個新聞刷了屏。
如此一來,本就掐得厲害的各家粉絲,搞得像殺父仇奪妻恨……
好一齣鬧劇!
方圓圓已經(jīng)洗漱去睡了。
向晚一個人坐在房間,看著新聞,想著小說情節(jié)。
答應(yīng)了白慕川,要把這個案子寫進去。
可上一段還沒有寫完,又出了蘭桂香坊的事……
盜竊殺人與鬥毆傷人,本來是不相干的兩件事情,不過涉及主角的相同,讓向晚條件反射地歸爲了一個案子。
因此,她的關(guān)注點與網(wǎng)絡(luò)上大多數(shù)人都不同。
在葉輪與謝綰綰的事件中,明顯有人在煽風(fēng)點火……一般來說,明星八卦變成熱點,很多都是公關(guān)團隊在人爲炒作。可這件事,到底是劇組,是影視公司,還是別有用心的人?
向晚寫了幾段,精力有點飄,思維點始終集中不了。
看一下時間,凌晨一點了。
她打個呵欠,搖了搖混沌的腦袋,準備洗漱睡覺。
嘀!短信來了。
……
深夜會給她發(fā)短信的人只有一個。
白慕川。
在社交APP如此發(fā)達的今天,他們倆始終沒有互加微信與QQ,還用著最傳統(tǒng)的短信交流,其實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誰也沒有主動加誰。
很默契地對此保持了一致節(jié)奏。
而這,也就很容易變得與衆(zhòng)不同。
向晚突然想,她一直覺得白慕川與別人不同,會不會就是因爲這些事情而產(chǎn)生的心理暗示?
最近心理學(xué)的書籍看多了,有點走火入魔。
她笑了笑,拿起手機看信息,情緒平靜得自己都奇怪。
“睡了嗎?”
簡單三個字,是白慕川一貫的風(fēng)格。
向晚摩挲著手機屏幕,考慮了一會,回覆一個字:“嗯。”
“騙子!睡了還會回信息?”白慕川的消息沒有表情,可向晚卻從中察覺到他的了輕鬆與笑意。
心裡微微一窒,她想了想,問:“謝綰綰沒事了吧?”
白慕川:“嗯,情況穩(wěn)定下來了。我剛從醫(yī)院出來。準備去現(xiàn)場……”
都這個點了,還要去忙。
做警察真心不容易。
向晚:“行,你忙吧。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叫我。”
很客氣的一種交流,是朋友,又是下屬對上司。
白慕川沉默一會,發(fā)來一條:“需要啊。一會收工後,可不可以來借用一下你的牀?”
牀……
向晚仰躺在牀上,看著天花板,拉了拉被子。
“不可以。再賤!”
“只在你面前賤。”
不要臉!向晚抿了抿嘴,突然一笑,將聊天記錄從上往下又翻看一遍,默默放下手機,沒有再回復(fù)他。
夜晚,人的神經(jīng)太敏感。
所以在深夜,不適合做任何決定。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都留到明天再說吧……
……
心裡裝著事,她睡得不太舒服。
迷迷糊糊睡過去,又迷迷糊糊被門鈴聲吵醒。
昨晚方圓圓跟黃何聊天到深夜,這個時候睡得像豬一樣,對門鈴毫無反應(yīng),向晚苦逼地打著呵欠下牀,趿著拖鞋出來。
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她拉開門,“找誰?”
門外的小姑娘抱著一束鮮花,看到她,雙眼一亮,“女士,我是給您送花的。麻煩你簽收一下。”
送花?向晚狐疑地看著她,沒有接。
小姑娘眼睛裡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複雜情緒,“你男朋友昨天晚上在我們店裡買的,特地吩咐我今天早上送過來。喏,裡面有卡片!”
男朋友?她啥時候有男朋友了。
向晚慢騰騰地接過花束,從中間抽出卡片。
“朕的女王,笑納!”
她抿了抿嘴,對小姑娘說了一聲謝謝,抱著花回屋,放在茶幾上,端詳好一陣,給白慕川打電話。
“喂!”他聲音很精神,不像從睡眠狀態(tài)被吵醒的樣子。
向晚皺一下眉頭,忘了問花的事,“你還沒有睡覺?”
“唔!”白慕川沒有否認:“怎麼一大早給我打電話?想我了?”
向晚沉默。
看著那束花,不知道怎麼表態(tài)。
“說話!我忙著的。”
霸道!又討厭!
向晚皺了皺眉頭,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妖豔欲滴的花瓣,內(nèi)心的漣漪一圈圈盪漾。
“謝謝你的花。這次我就收下了。下不爲例!”
“下不爲例什麼意思?”白慕川懶洋洋地問:“我人生的第一次呢?你不能拿走就不負責(zé)任吧?”
鬼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
“少點套路!”向晚哼笑一聲,“誰知道你用這招騙過多少女孩子?”
“喂!請對英明神武的白警官客氣點!長這麼大第一次呢,還是有點害羞的……”
害羞個毛。他輕快的語氣,聽上去可不像害羞。
向晚信了他就有鬼。
她抱著花嗅了嗅,懶懶躺在沙發(fā)上,“我就不客氣,你要怎麼著?”
“揍你!”
“呵呵,就像你揍得著似的。”
“試試?!”
白慕川剛剛說完,門鈴就響了。
向晚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掛了。有人找,我去開門。”
她掛斷電話,走到門邊,往貓眼看了一眼。
外面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
噫,怎麼回事?剛剛還好好的啊。
向晚警覺心頓時,站在門背後,喊了一聲,“誰啊?”
外面?zhèn)鱽硪粋€憋著氣的聲音:“抄氣表的!”
大清早的抄氣表……
向晚哼一聲,慢慢拉開房門,斜視他。
門外是白慕川疲憊卻帶笑的俊臉。
他今天罕見地穿了身整齊的警服,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撐在門框上,看她的雙眼裡散發(fā)著迷人的光。
“看我揍不揍得著你。”
清晨的陽光,落在他淺淺的鬢髮上,照得他的臉棱角分明,也讓他的疲憊,無所遁形。
向晚站定,看著他,一動不定。
“讓開門!警察叔叔查房!”
白慕川似笑非笑,那表情撩人得偶像劇,又像一把殺傷力巨大的刀,把向晚的心臟切割成一片一片,怎麼都拼不成一個完整的心,也無法準確地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情緒。
“這麼早幹嘛來了。還穿警服?你確認沒病?”
白慕川哦一聲,擡袖子嗅了嗅,又自戀地朝她一笑。
“特地回去洗了澡,換了衣服纔來的。是不是很帥?”
哦呼!是很帥。
她的少女心都快炸裂了!
可他到底要幹嘛?
向晚瞇眼,就那樣看他,不說話。
白慕川淡淡看她,脣角噙著一抹溫暖的笑,像那一抹初升的朝陽。
“我認爲這樣會更正式一點,問題也會更爲莊重。”
“你想問什麼?”向晚擡了擡下巴。
“我想問——”白慕川神情帶笑,“向晚,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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