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太宗在凌煙閣宴賞功臣,隨召伍登、寶林曰:“二卿身膺重職,各宜就任,勿久居京都。惟雁門關更屬要地,伍卿即日登程可也。”伍登伏地奉曰:“臣幼日被難,子敬父離,向日不知父親生死,惟隱恨而已。今聞臣父在湖廣為僧,欲先去省親,然后上任。”太宗準奏,催尉遲寶林速到武昌,仍守汛地,又命伍登同行。二人辭了圣駕,望湖廣而來。一路之上,各處官員迎接護送,好不威嚴。出了河南信陽地界,武昌文武在界牌崗俟候。進了公館,大小官員都來參見。從人將手本接了,分付眾官道:“侯爺在路辛苦,命爾等今日各回本署,二位侯爺要到大悟山參見喪吾和尚。”寶林在公館內坐了片時,吃了點心,即檢手本觀看。忽見黃州營西陵縣雙龍鎮千戶朱天祿手本,旁邊又寫寅愚侄朱木蘭名字,即令從人請天祿入館會話。天祿入館,伍登、寶林降階而迎。相見禮畢,天祿曰:“小兒木蘭,年少從軍,多蒙二位叔父大人蔭庇,愚弟感恩不盡。”寶林曰:“木蘭才堪將相,智兼文武,功超我等之上,為皇上隆重之人。只是他宜作速進京,免主上提召。”伍登致敬曰:“吾父在大悟山為僧,承兄臺栽培多年,愚弟心感久矣。”伍登道罷,即向天祿叩頭,天祿連忙扶起。寶林曰:“木蘭近日在家中做些什么?”天祿曰:“木蘭近日以來,與阿珍茹齋食素,杜門不出。昨日聞二位叔父駕至,亦不肯來迎接,祈二位叔父海涵寬恕。”寶林道:“愚弟從雙龍鎮經過,單去叩見他,看他仍杜門不出否?”三人說了一夜。
次日天時,只帶三四人上大悟山來,分付從人在雙龍鎮等候。到了大悟山,喪吾同焦周在山門迎接。寶林見喪吾明眸皓齒,如活佛降世,忙上前施禮,伍登叩頭不止。喪吾扶起伍登,天祿也上前作揖,一同入方丈而坐。喪吾見伍登官星明亮,爵位尊顯,山根黑氣縱橫;又上寬下削,膊闊腰細,非久福之相,難免殺身之禍,心下不樂。又見寶林詢問禪宗,喪吾盡心曲談僧家樂趣,有留伍登棲隱之意。奈伍登貪圖仕進,置若罔聞。寶林在大悟游賞數日,同天祿辭去。伍登也要來問候木蘭,一同而行。
不上半日,到了雙龍鎮,在觀音寺歇馬,即來天祿行中。敘禮已畢,不見木蘭出來。寶林、伍登心下不悅,也不問他。天祿明知其意,排酒接風,寶林推杯不飲。天祿曰:“兄臺不悅者,莫非因木蘭未出乎?”寶林答曰:“令郎乃殿下大臣,小弟是邊鎮守將,勢位懸殊,令肯出相見耶?”天祿不得已,將木蘭行止,一一訴出。寶林、伍登聽了,大驚曰:“木蘭如此,古今奇人也。”入內室固請,木蘭素服淡妝而出。相見禮畢,寶林曰:“將軍在營中何等威風,今居閨內又如此閑靜。真乃變化如龍,令人莫測。”木蘭答曰:“侄兒女扮男妝,皆不得已而為之。今日思之,殊非閨閣應分之事。所以不敢見客。”寶林曰:“賢侄受天子重任,何以謝之?”木蘭曰:“侄兒蒙昧天子并元帥、軍師十多年,罪不可道,尚敢言官職哉?”寶林與伍登辭出,又與天祿說了些閑話,欲伍登到武昌游賞,伍登辭卻,寶林向武昌而去,伍登向大悟而回。喪吾命徒弟去請諶于飛來,與伍登相見。喪吾私向于飛日:“吾有一事,托賢弟為之,須受愚兄一拜。”于飛忙答禮曰:“兄長有何事委弟,弟無不從,何須如此。”喪吾曰:“憐我伍氏祖宗尚存一脈,現今伍登不日當有殺身之禍,賢弟可如此如此而行,庶能救伍氏之后。”于飛頓首受命。過了月余,喪吾謂伍登曰:“雁門關重地也,于飛叔父同爾上任,衙中內外之事,盡可囑托,爾當以父禮事之。”伍登曰:“叔父若肯同侄上任,莫大之幸也。”又住了月余,于飛隨伍登向北而行,喪吾送至半山而回。
再說太宗在朝,思念木蘭功勞,降詔提他進京就職。使者去了未回,伍登上殿朝見,辭駕上任。太宗曰:“卿家省親回朝,辭闕赴任,朱木蘭如何不回來就職?”伍登不敢隱匿,徑將木蘭行止,一一奏明。太宗見奏,龍顏大喜,候天使回京,觀其表奏,命伍登走馬上行,不表。
卻說諶于飛謁見尉遲恭,尉遲恭迎入帥府,禮畢而坐。尉遲恭曰:“向日弟欲保兄為官,兄執意不從,今日奈何又肯居伍登幕館?”于飛曰:“弟聞五臺山多賢,欲藉此一往,別無他意。”尉遲恭問喪吾等,于飛備述楊廷臣、醉月數人俱皆去世,惟喪吾、鐵冠、香元尚在。尉遲恭亦加傷感,遂留于飛在府,不肯放他與伍登同行。次日朝見天子,保于飛為長安太守,于飛無法,勉強做了二年,頗有政聲。太宗加升刑部御史之職,又做了二年。才人武-,聲名傳外。
于飛恐負喪吾之托,告病歸田,潛往五臺山,會見靖松道人,與吳大杲,陳介-曲談性命之理。一日,論及阿彌陀佛四字,陳介-曰:“君臣初際會為阿,臣諫君非為彌,君從巨諫為陀,民歌帝德為佛。”介-又曰:“孩兒戲舞歸家,急喚母親曰阿。喚之不應,喚之愈急,甚至號泣追尋,曰彌。見了母面,投入懷中,此時母即是子,子即是母。曰陀。孩兒吃侞已飽,跳下地來,對母舞歌躍笑,曰佛。愚人夫唱婦隨曰阿,夫婦交感曰彌,懷胎十月曰陀,生子能哭能笑曰佛。學道之人,收其放心曰阿。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曰彌。明心見性曰陀,元神出舍曰佛。”于飛曰:“弟子知之矣。冬藏勿暴曰阿,春生勿殺曰彌,夏茂而華曰陀,秋結而實曰佛。譬之油草皆備,取火燃燈曰阿,置燃于不動不搖之處曰彌,油與草得火而明曰陀,火得油與草光照一室曰佛。”介-大喜曰:“子真道學人也,何善悟至此!”于是于飛與三賢論道半年,始至雁門關。伍登迎入,以父禮事之。于飛道:“聞公子年已十五歲,學問未成,老夫情愿教他詩書,保他日后名標金榜,不知侯爺意下如何?”伍登喜道:“叔父若肯如此用心,侄兒敢不從命!”即令公子伍烈擇日入學,于飛盡心教訓。不知后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