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靜靜地望著窗前的人,覺得自己像是穿越到過去,又穿越回來。
當年的自己還是個無助的少年,他那樣英雄蓋世。
而現(xiàn)在,自己長大了,他也不可避免的老了。
“找我有什么事?”雪夜問。
帝剎轉過頭,頭發(fā)花白的地方如銀絲、如白雪。他像是老了許多。
“聽說你的管家,最近去過靈心的石室。”
“那又怎么樣?”雪夜覺得那是燒餅和師傅之間的事,他們父子的事,外人沒必要插手。
“我只是想知道……他過的怎么樣。”
“知道了又怎么樣,他還沒有醒來,這是我唯一能告訴你的。”
“……你的那個管家,就是當年那個孩子,是叫靈犀是吧?”
“我建議你不要打他的主意。當年你們沒有殺掉他,這是天意,你們應該遵循天意。”
“哈哈,有你二十四小時護著他,我能打什么主意?你這樣像是對自己沒信心啊!”帝剎的眼睛犀利的打量著雪夜,像是在挑釁他。一代梟雄,老而邇堅。
“我知道你們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已經(jīng)成年了,過了最好的培訓時期,你不可能再把他塞回牢籠里作為種子培訓,更不可能把他變成我?guī)煾狄粯拥哪翈熅ⅲF(xiàn)在只不過是個最低階的戰(zhàn)士,他唯一不同的,不過是身上留著靈心的血,是靈心在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血脈……”雪夜把最后一句說得很慢,像是在談判,又或是在試探。
他試著打動這幫老家伙,看在靈心的份上,往后不要想著陰招對付燒餅。如果他們對血統(tǒng)這么重視,又是在師傅沉睡了這么久的情況下,應該會松動……
雪夜緊盯著帝剎,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他的鷹眼輕瞇,臉部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后,一切恢復如常。他有那么一瞬間,真的有一絲動容。
——看來攻心計有用,燒餅安全了。
帝剎從背后拿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這本東西,或許對他有用。”
雪夜一看,字跡相當熟悉,居然是一本母親的日記,翻開一看,是她青年時期的訓練日記,大約當年是要上繳的作業(yè),所以一直留在無名宮的訓練處。
“他每日在我們眼皮底下練著蹩足的戰(zhàn)士技能,簡直在丟無名宮的臉,幫你母親提鞋都不配!讓他照著這個練,會比獸身和法律教的更好,他的個頭太單薄,力士型的戰(zhàn)士他永無出頭之日,倒不如學學你母親當年,如何以弱制強……”
帝剎瀟灑地轉身,留下一段發(fā)人深省的話:“雪夜,當你越在乎一個人,這個人就越會成為你的弱點。以前你幾乎沒有弱點,但是現(xiàn)在……誰都能看到你的弱點。一身弱點的人,怎么打敗我們?”
帝剎的身影在走廊上被拉得老長,老長。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變得那樣孤寞,帶著淡淡的歉疚。他對于以前做的事,有沒有反省過,痛苦過,后悔過呢?
雪夜用力握緊拳頭,那本筆記本像是烙鐵一樣,在他的拳心發(fā)燙。那一役后,下了很大的一場雪,積雪覆蓋了一切,血腥、尸體、罪惡、丑聞、背叛、真相……全覆蓋了。
他的父母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遺物,除了星辰脖子里那個用無數(shù)人換來的救命丹藥以外。
像是又穿越回最不堪、最不愿提及的時刻。
雪夜不由全身顫抖起來……
“沙沙,對不起,你們先走吧,我會拖累你們,你帶著兩個孩子走,走,走,走啊!”爸爸這些年一直在透支自己的身體,用腦過度。要離開無名宮,在萬千地宮里找到一條最生僻、最正確的路,已經(jīng)花掉了他最后一點力氣。他的確走不動了。
風越刮越大,雪越下雪大。星辰的小臉被凍紫了。
“不,艾維爾,要走一起走,我不會丟下你的。”莎狄迦爾抱著幼子,把丈夫背了起來。
雪夜快步跑著后面一路小跑,盡量使自己不掉隊。他還背著一些行李和食物。
“看,前面有一所房子!”靈心把懷里的小孩裹得更緊,指了指前面。
“那去那兒避一夜雪,明天再走吧。艾維爾已經(jīng)撐不住了……”明知道這樣很危險,可莎狄迦爾也不得不這樣決定。
“不,沙沙,這樣明天他們就會追上我們。我不想成為你的弱點,你的包袱,請你把我扔在房子里,他們?nèi)羰钦业轿遥瑫任一責o名宮,你和孩子們先走,就這樣,行嗎?”
“艾維爾,你聽我說。”莎狄迦爾堅毅地轉過頭,盯著丈夫的碧眸:“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弱點,更不是我的包袱,我愛你……”
“……沙沙,我也愛你……”艾維爾自嘲地笑了一下,臉色越來越青紫,“……我真弱,對不對,我居然被老婆大人背著才可以走……”
艾維爾回過頭,雪夜正艱難地跟了上來。
“兒子,過來,我有話對你說。”他勾了勾手指。
“你記得我告訴你的一切,是嗎?”
雪夜已經(jīng)是個長到他肩頭的少年,被風雪凍紅了鼻子,眼睛清清亮亮。
“是的,父親,您教導的我都記得。”
“乖兒子,照顧好你媽媽,還有弟弟……”
艾維爾欣慰地閉上了他那雙智慧的綠眼睛,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休息了。他很累。
可是,他的一生,很幸福。
風雪越刮越大,漫天的風雪像永遠也下不完,永遠在記憶最深處紛飛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