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這琴可是太皇太后的賞賜啊!”
“綠綺”是怎麼得來的,世瑤並沒有忘記,但是,世瑤出宮的時候把“綠綺”送給了秦才人,而離京的時候卻把“混沌材”帶在了身邊,其實,早就說明了許多問題。
“送過去吧,我並不需要這張琴。”
“娘子……”雲纖還是有些猶豫,這麼好的琴怎麼就能送去大晟府呢?
“我去吧。”魏紫笑笑,抱了琴出去,獨留雲纖一人若有所思。
世瑤留她自己去想,她還要忙著見御醫,不過很可惜,御醫對秦才人的腿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果真是沒有辦法了嗎?”世瑤失神問道。
“是。”那御醫低頭答道,“秦才人的腿在冬日裡受了寒氣的侵襲,而後又沒有及時的醫治,已經成了固疾,的確是沒有什麼有效的方法了。”
聽御醫這樣一說,世瑤彷彿能夠看見秦氏在冰天雪地裡孤獨的罰跪,她的心漸漸收緊,氣息也有些不穩,“雖然不能痊癒,御醫也該想個法子解了眼下才人的痛苦纔是!”
“才人現在用的藥,已經是內服外用兼備了,雖如此,也不可能立時見效。其實,只要等到天氣回暖,才人的腿就可以不藥而癒了。”
這話簡直是荒唐,世瑤心中越發沉重,然而這御醫看起來也就知道這些,逼他也沒用。
“我知道了,多謝御醫,還請御醫回去以後多想想辦法,若是能治好秦才人的病,不要說我,就連皇太后也會感激御醫的。”
“是,微臣自當盡力。”
那御醫說是盡力。其實也是在敷衍世瑤,經過了這幾日,宮裡的人大都知道了世瑤的身份,誰也不會把前朝廢后的話放在心上,雖然她看起來深得皇太后的寵愛,可是,皇太后的日子也是不多了。
世瑤只要掃一眼就知道了那御醫在想什麼,她也沒多說,命宮人送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
“去看過秦才人了?”
趙佶溫和的聲音在世瑤的耳畔響起。她一驚,忙站了起來,“聖上什麼時候來的?宮人們也是的。竟然……”
世瑤還沒說完,趙佶忙道,“外面起風了,就是不想讓你出去接駕纔沒讓人通傳的。”趙佶說著徑自在世瑤的旁邊坐下,“我聽說魏紫把‘綠綺’送到大晟府去了。”趙佶見世瑤臉色未變。忙解釋道,“大晟府的人收下了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就報到了福寧宮,我一猜就知道你去看過了秦才人,想來你是要爲她傷心,就過來看看你。”
“聖上國事繁忙。何必爲了些許小事過來。”世瑤叫宮人們擺了茶點,纔在原來的位置坐好,“才人終究是受了我的拖累。只是我卻沒有想到太妃竟然能夠狠毒至此。”
“許多事情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先帝在時顧著太妃的顏面,宮裡沒有人敢擅自議論,後來太妃失了勢,那些事情才漸漸被宮人們提起。我聽說之後馬上派人去診治。可是,終究是遲了。這毛病怕是要跟著她一輩子。”
趙佶的神色亦是十分的遺憾,這也並不是全因爲世瑤的關係,他的琴藝皆出自於秦才人的傳授,他對秦氏的關心也是不假。只是太皇太后過世之後,他去守陵殿了,再回來之後就出宮開府,對於宮裡的事情,也是鞭長莫及。
世瑤也是時刻留意這宮裡的動靜,但是對秦氏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她能猜到是趙煦刻意封鎖了消息,否則傳揚出去,就算他是皇帝也一樣跟著沒臉。
“我聽說就在我出宮的那年初冬,太妃謊稱金簪落在了蓮花池的湖面上,叫才人去取,結果湖面剛剛結冰,才人沒走幾步就掉了下去,太妃也不命人搭救,還是先帝聽說了不想把事情鬧大,才救了才人的性命。後來才人病了一整個冬天,太妃纔算是把她給忘了。”世瑤黯然的神色盯著趙佶,“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事情?”
趙佶點了點頭,“是的。”
“她的心也太毒了,秦才人跟她無冤無仇……”
世瑤的眼淚就算是止不住了,趙佶看著心中不忍,“其實也不全是因爲你,才人的琴藝出衆,也教過郭美人跟苗昭儀,先帝有時候喜歡聽她們彈兩曲。劉氏爲了爭寵,自然是深以爲恨,她在太妃面前著意挑撥,所以事情纔會愈演愈烈。”
“那也是我給她招的禍。”
她昔年爲了接近苗貴妃取道芷芳閣學琴,由此才引出了苗氏跟郭氏,至於後來的禍事,她實在是難辭其咎。這各種的曲折,就算是趙佶也聽不明白,他知道秦氏的事情對於世瑤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他能做的也就是盡力照拂而已。
“人各有命,你也不要過於自責了。我會命人好生照料於她,你就儘管安心吧。”
“給才人診治的御醫我看著就甚用心,雖然舊年落下的頑疾,身爲御醫也不該束手無策。”
趙佶也知道宮裡的人大都趨炎附勢,他跟秦氏雖然有師徒之誼,卻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人因而輕視秦氏,也是大有可能,他急忙說道,“你既然覺的不甚用心,再換幾個也就是了,童貫,你趕緊去辦這件事兒。”
“遵旨。”童貫急忙去了,他心裡可是明白,有了孟世瑤這句話,秦才人算是徹底的翻身了。
世瑤見童貫出去了,把宮人們也遣了下去,她壓低了聲音對趙佶說道,“我還有一事要跟你商議。”
“你說?”
世瑤這樣神神秘秘的,趙佶心裡反而很高興,那是一種久違了的,親近和信任的感覺。
“我想給秦才人請個封號。”
弄了半天竟然是這個,趙佶心裡略有些失望,“按理說新帝登基時前朝的嬪妃也不是不能加封,可是那個時候朝事紛亂沒顧上,再加上後宮的事情應該太后做主,太后沒提我也不好說什麼。現在過了這麼久,突然加封不是有些師出無名嗎?”
“要想要名頭還不簡單,太后那裡我去說。”
趙佶心想著這也不算什麼,就點頭答應了,“你說晉爲什麼合適,她本是才人,晉一級應該是美人,看在你開口的份兒上,特贈一個貴儀,也不是不可以,你說說看,你心裡是怎麼打算的。”
世瑤擡頭看著趙佶,緩緩說道,“我想請聖上封她爲太妃!”
趙佶沒想到世瑤求的竟然是這個,他一時愣住沒有答話。世瑤也知道這個要求是過了,大宋朝只有皇帝的生母纔有資格封爲太妃,秦氏不過是沒有子嗣的嬪妃,這太妃之位怎麼也輪不到她。可是,世瑤有她的道理,也並不全是爲了補償秦氏。
趙佶是瞭解世瑤的,知道她不會感情用事,他這宮裡已經養著一個太妃了,還怕多一個不成?
“對朝廷總得有個說法吧?”
趙佶並沒有問世瑤爲什麼,反而先想著怎麼打發朝臣,這種全心的信任,彷彿回到了趙煦還活著的日子。
“秦氏是輩分最高的嬪妃,按理說也應該尊崇。雖然沒有先例,但是隻說曾經撫養過先帝,朝臣縱有疑慮,也不會多說什麼。”
趙佶點了點頭,“太后那裡用不用我幫忙?”
“不用,太后會答應的。”
趙佶隱隱猜到了世瑤爲何會如此篤定,想想她的用心,心裡暗暗感激,他隨後嘆道,“若不是礙於老十三,我斷不會留她到今日的,而你跟太后,也不需要如此費心了。”
他這麼一說,世瑤就知道他明白了她的用意,“太后想讓我留在宮中壓制太妃,可是不管是名分上還是輩分上,我都是多有便,就算是有心也是無力。可是秦才人就不一樣了,她是英宗皇帝的嬪妃,就算是位份再低,輩分也是擺在那兒的,聖上如果真的封她爲太妃,就可以穩穩的壓住聖瑞宮。莫說是朝臣,即便蔡王,也一樣無話可說。”
趙佶聽著便點了點頭,可是他卻沒有提起,太后的意見,他是從來都沒有同意過的。他恨不得全世界都忘掉世瑤曾經是趙煦的皇后,又怎麼肯再恢復她的封號,做什麼元祐皇后,跟那個劉氏平起平坐!
“太后正在休息,晚一些時候你再去說吧。萬一你說不動太后,我在從旁幫襯一些。”
世瑤點頭稱“是”,其實,只要趙佶同意了,這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多半了。
童貫不過是去太醫院傳個旨意,回來的時候卻慌慌張張的,莫說是皇帝,就連世瑤都看出他神色有異。
世瑤大驚,還以爲秦才人有什麼不好,“童都知這是怎麼了?”
“娘子……”
童貫張了張了嘴卻沒有說話,弄的世瑤越發心急,“究竟何事,都知怎不快說?”
童貫反而看向了趙佶,“聖上,來才人投繯自盡了。”
“什麼!”
世瑤的驚訝並不比之前少,而趙佶顯然不必世瑤少,來氏縱有千般不是,此時也成了一個可憐的女子了。
“怎麼會?”世瑤追問道。
“奴才急著過來回稟,詳細的情況還不清楚。”
趙佶轉頭對世瑤說道,“我去看看,你在這裡等消息,不要驚動了太后。”
趙佶說罷就走,世瑤卻忙說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