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話一出口,阿蠻下意識就扭頭往後看去,——來時的洞窟依然黑漆漆的,哪裡像是有人要來的樣子。
豎起耳朵,阿蠻凝神去聽,片刻之後果然聽到了一陣“嗖嗖嗖”的連綿響聲,那聲音又快又疾,轉瞬之間就已經到了阿蠻的身前。
待得看清楚來人是誰,阿蠻不禁鬆了口氣,問道:“你們是怎麼跟上來的?”
來人正是腳踏劍氣疾馳而來的姜炎,還有他懷裡的海螺。
輕輕鬆開了海螺,姜炎先是看了阿蠻一眼,然後視線從阿蠻的肩膀上跳了過去,直望向漂浮在半空中的百靈還有再往後的檮杌,皺了皺眉頭,重新看向了阿蠻,姜炎這才說道:“這邊的動靜可著實不小,我就是想察覺不到都不成。”
“那邊什麼情況?”姜炎隨便迴應了阿蠻兩句,終於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由不得姜炎不疑惑,剛剛分明是檮杌劫走了百靈,現在明顯是被阿蠻給追到了,怎麼阿蠻還不快去解救百靈,反倒站在這邊跟自己聊起天來了?
心中雖是這樣想,可姜炎終究沒有直接問出來。
於是阿蠻便把檮杌的那番言論說給了姜炎還有海螺聽,——主要是說給姜炎聽,因爲海螺身爲鮫人,對於煉氣的所知所解恐怕是跟阿蠻一個水平的。
這一番講述又花了不少時間,期間那伏在百靈身上的豆子的靈魂已經吞吃了不少靈氣凝結而成的水滴,渾身的白光更甚,而百靈則是眼簾緊閉的繼續漂浮在那裡,神態平靜。
姜炎聽罷,眉頭都揪在一起。
檮杌的言論不能說沒有道理,恰恰相反,姜炎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姜炎也有著和阿蠻相同的疑惑,那就是檮杌乃是兇獸,怎麼會通曉煉氣一途的事情呢。
這倒也還在其次,關鍵就是檮杌所說的那些東西太過玄奧,而且姜炎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套做法是前無古人的,也就是說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人這麼做過,那就更別提有沒有成功過的先例了。
如此一來,姜炎可就吃不準了,當然也就拿不出個準主意了……
關於煉氣,修行的是劍道一途的姜炎所知畢竟也有限,但是他天資聰穎,照著檮杌所指出的方向上略一思索便也能明白檮杌的所想,但是歸根結底,這一切還是太玄了,自古以來就沒有這種做法……
得不出個結論,姜炎愁眉不展的看了海螺一眼。
海螺覺察到姜炎的目光,便回以目光,然後靜靜的說道:“我覺得他說的有那麼些道理。”
姜炎本不打算從海螺這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迴應,不成想海螺的語氣里居然帶著些瞭然的感覺,便微帶驚訝的問道:“怎麼個有道理?”
阿蠻也是朝著海螺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我可是北海鮫人,而且是會使用御水奇術的北海鮫人。”
海螺臻首一昂,臉上掛著自豪。
阿蠻和姜炎面面相覷,海螺是鮫人這件事早已經不是秘密,怎麼這丫頭現在還要提起,這到底是個什麼道理……
“御水奇術,”海螺抱起了胳膊,“你們對御水奇術瞭解多少?”
這下阿蠻跟姜炎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北海,又稱無盡海,海如其名,那可真是無窮無盡,傳說上古時候曾有仙人想要橫渡北海,結果耗盡了自身靈氣也沒能到盡頭,最後墜海而亡,所以北海就得了個無盡之名。
傳說當然是真假難辨的的,但是這也從側面印證了無盡海的廣闊。
而這世間最爲神秘莫測的鮫人一族,就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那無邊無際的無盡之海當中,很少與岸上的種族往來。
後來有傳說,那鮫人中的鮫女,經常在月滿之時爬上岸邊的礁石,對月而泣,泣淚成珠。由此,便有人生出貪念,想要前往無盡海,爲的就是那鮫人之淚。
但也有不少人是因爲聽夠了有關鮫女之美的傳說,想要一睹鮫女的絕世容顏。
這其中,凡夫俗子有之,修道中人亦有之,可是很少有人能夠真正達到無盡海邊,因爲在無盡海與內陸之間,還隔著一片荒原,名爲極北冰原。
這冰原的範圍隨著季節不同而不同,秋冬兩季之時最大,而在這片冰原之上,生活著與鮫人一族同樣歷史悠久的狄族。
狄族極度排外,對於生人十分的不友好,所以大部分想要前往無盡海的旅人都是倒在了這片極北冰原上。
有被狄族殺死的,也有死於冰原上四處遊蕩的冰原狼羣的,還有人則是因爲在冰原上亂闖,結果碰到了外出覓食的冰原之王,——雪虎的。
就算有那麼一小撮人,——當然,這些肯定都是修道中之人,而非普通的凡夫俗子,他們跨國重重艱難險阻,僥倖來到了無盡海邊,那也不一定就能見到鮫女,因爲鮫人能與狄族爲鄰,那也是悍勇非常,更兼兩族連年征戰,生活在岸邊的鮫人俱是猛惡之徒,所以那些想要親眼目睹鮫女芳容的遠來者,最後的命運就是不甘的倒在無盡海邊。
因爲這種種原因,以至於世人對於鮫人鮮有了解,更別提在鮫人當中都很神秘的御水奇術了。
等了半晌,海螺見阿蠻跟姜炎還不接話,便明白了他倆對於御水奇術肯定是什麼都不知道,於是也不再故作高深,輕咳了一聲,說道:“御水奇術,講究的也是一個溝通。”
看那倆人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海螺便接著說道:“這個溝通,說的是和‘水’的溝通,不要以爲只有什麼潭水、湖水、海水才叫水,我們一呼一吸之間的空氣,其中也是有水的。”
阿蠻和姜炎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疑惑。
“吶,你們看,”海螺衝著阿蠻跟姜炎攤開了雙手,“仔細看著。”
阿蠻和姜炎目不轉睛的盯住了海螺的雙手,還沒看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見海螺兩手的手心裡各捧著一泓清水。
隨手將那水潑在地上,海螺說道:“所謂御水奇術,就是和無處不在的‘水’進行溝通,等達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能隨你心意的去使用、操縱它,而那檮杌所說,可以利用靈氣和‘天地’溝通,雖然我並沒有修行過煉氣,體內也沒有靈氣,但是我感覺兩者在道理上有相通之處,你們說,對與不對。”
聽完海螺的這一番論述,阿蠻和姜炎不禁都點了點頭,心中覺得那檮杌的話又靠譜了不少。
“這小丫頭悟性極高,”一直沉默不語的檮杌突然開了口,“從我說的話裡,再結合她自己的想法,得出了一套理論,假以時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檮杌所說的自然就是海螺。
被檮杌這麼一誇,海螺的臉當即紅了起來,畢竟被人誇獎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檮杌眼看著豆子的靈魂與百靈一起吸收了越來越多的靈氣,等一下只需要自己再添上一把火就能徹底完成這一亙古未聞的奇蹟,心情不由得激動起來,既是爲豆子,也是爲自己。
如果豆子真能成爲這小丫頭的“神”,那它就不會魂飛魄散了吧,就能陪著這小丫頭繼續活下去……
其實檮杌自己心裡也沒有多少底,他是讓眼前這情況給逼急了,沒有別的法子可以想,這才兵行險招,走了這麼出人意料的一步。
忽的眼皮一跳,檮杌擡起了那顆碩大的虎頭,看向了阿蠻他們身後的黑暗當中。
阿蠻和姜炎也似有所感,慢慢的將海螺給掩在身後,靜靜的準備好各自的兵器,一齊轉過身去,面向了那無止盡的黑暗。
是火雲邪神與重元。
火雲邪神在前,右手把玩著兩顆光滑石球,閒庭信步般的緩緩走來,笑容可掬的,若不是臉上的邪氣十分深重,他倒真像是個和藹老翁了。
重元亦步亦趨的跟在火雲邪神的身後,不時的偷眼打量著火雲邪神。
這老鬼的脾氣,同處魔教之中的重元可比阿蠻他們清楚多了,平時一副兇惡相貌,板著臉空好像看誰都不順眼,——這是他情緒穩定的表現,一旦他開始笑,笑的越是和藹可親就表明此刻他的心中越是憤怒,像現在這副笑容,重元還從來沒見過。
想必這老鬼的肺都快要氣炸了吧,——重元在心裡忍不住一陣譏笑,——受了教主的吩咐,帶了十幾個人前來捕捉兇獸檮杌,而且前期的準備十分充足,幾乎完全就是針對著檮杌的一切弱點來準備的,別說是火雲邪神帶隊,就算是讓我重元帶隊,估計都用不著損失人手。
可你火雲邪神倒好,仗著自己修爲深厚,眼見著在解除檮杌封印的時候那兇獸檮杌遽然發難,居然不管不顧同行而來的手下的死活,壓根就是沒拿自己這些人當人看,要不是自己身手還算不錯,估計當時可就難逃一死了。
這倒也還罷了,那之後你若能完成教主的吩咐,完完整整的把檮杌給帶回去,那死的十幾個人也就算是他們自己學藝不精,你回去面見教主也能有個說法,可是現在呢,不但與你同行的人就只剩下我重元,那兇獸檮杌也完全掙脫了束縛,待會我就看你如何對付這上古四兇之一,還外加那些個小崽子。
重元想到自己能看到經常不可一世且狂傲到極點的火雲邪神的笑話,情不自禁的就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