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一怔，握著黑麪鬼的右手也跟著鬆了一鬆。
“我要救豆子，”檮杌那對猩紅的眸子放射出熠熠光輝，“卻也不想平白無故害了她的性命。”
“那……”阿蠻張了張嘴，“那你是想怎麼救？”
說不出來爲什麼，可阿蠻其實在心裡已經(jīng)相信了檮杌所說的話。雖然才相處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可從他的靈魂還在山膏的身體裡時的那些所作所爲來看，阿蠻覺得檮杌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兇惡。
也許是檮杌的靈魂本就不是兇惡的，只是在被戾氣侵浸後才表現(xiàn)出了所謂四兇之一的性格。
但是畢竟事關(guān)百靈的安危，所以阿蠻決定，若等下檮杌給出的說法不能讓自己信服，那便說什麼也得徹底阻止他。
“你可知什麼是‘煉氣化神’？”
檮杌慢慢的走到了百靈的身前，伸出爪子想要拍拍渾身白光閃爍的豆子，卻不想豆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形無質(zhì)，讓他的爪風(fēng)一帶，險些飄散。
催動著磅礴的戾氣，檮杌小心翼翼的用之將豆子層層包裹住，不讓豆子的靈魂飄散，然後看向阿蠻，又問了一遍，“你可知道？”
何謂煉氣化神，阿蠻是曾聽百靈跟姜炎說過的，無非就是指他們煉氣一途的一個境界。
煉氣的第一個境界就是引氣入體，顧名思義，引氣入體就是能夠感知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靈氣，然後將之引入體內(nèi)。如此，便是達到了第一個境界。
第二個境界，氣充百骸，——百靈目前就是達到了這個境界。所謂氣充百骸的“氣”，指的就是靈氣，在第一個境界的基礎(chǔ)上，通過長久的修行，讓靈氣充滿全身，這樣便達到了第二個境界。
至於第三個境界，也就是檮杌現(xiàn)在問阿蠻的，煉氣化神，則顯得有些玄了。
氣，自然還是說的靈氣，但什麼是“神”，反正阿蠻是沒聽人給出過個準確的說法。當然，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所謂“神”，指的不是上古時期的大能之人，更不是傳說中的天神。
究竟煉氣化神中的“神”所指何物，就連打小在煉氣門派中長大的百靈都說不清楚，那就更別說半路修道的阿蠻了。
雖然弄不清楚什麼是煉氣化神的“神”，但阿蠻倒也算是見過不少煉氣化神境的修道高手了。
值得一提的就是在百花山後山，曾經(jīng)與阿蠻交過手的金剛門門主——金剛尊者，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煉氣化神境高手。而且在交手過程中，阿蠻親眼見過對方使出一招“本相”，那一招使得本就魁梧的金剛尊者，體型立馬大了三圈，更有一圈圈金色波紋盪漾開來，好不威嚴。
據(jù)說“本相”是每一個煉氣化神境的高手都會的招式，可至今爲止，阿蠻也只是見過金剛尊者用過一次，其他的，像什麼段水流、秦羅敷、墨蟾等等，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們在與人交手時都不怎麼喜歡使用“本相”這招。
所以在阿蠻短短的修道生涯中，唯一一次見識過煉氣化神境的高手使用“本相”這一招的，就是在百花門後山那次。
若只看過一次就能參悟得透，恐怕阿蠻也就不是阿蠻了。
於是，面對著檮杌的發(fā)問，阿蠻只得搖了搖頭。
“煉氣一途，第一境爲基礎(chǔ)，能感知、能吸收纔算是有煉氣的潛質(zhì)；第二境爲積累，這一境界對於勤奮的要求要強過天賦；第三境是質(zhì)變，質(zhì)變是立足於前一境界的量變之上的，沒有充足的積累就達不到第三境的突破，而這份突破，需要的是機遇，是頓悟。”
“從前沒人告訴你，那現(xiàn)在我便告訴你罷，所謂‘神’，從一定角度來看，就是‘自我’。”
“裹在你這副皮囊裡的，就是你的‘自我’，而煉氣化神，就是要以靈氣爲媒介，搭建出一條能溝通‘自我’與‘天地’的橋樑，實現(xiàn)‘自我’的昇華。”
“現(xiàn)在你明白了罷，我所說的‘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靈魂。”
“可一旦‘自我’被昇華，那便不再是靈魂，也不再是‘自我’，而是被稱作‘神’。”
“所謂‘本相’，其實就是在短時間內(nèi)釋放‘神’，不但能夠使用自身的靈氣，還因爲溝通了‘天地’的關(guān)係，在一定程度上能無限制的使用一定範圍內(nèi)的靈氣。但很多人因爲對於心性的修行不夠，一旦放出‘神’就收不回來。”
“至於第四境，煉神化虛，這裡說的‘虛’並不是空、無、沒有的意思，而是一種境界上的‘不見’。”
“魚在水中不見水，這是魚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那靈氣呢，世間生靈爲靈氣包裹卻不見靈氣，是因爲靈氣不存在嗎，當然不是，這只是世間生靈對於這世界的一個片面的認知。”
“所以煉神化虛中的‘虛’，是一種更高程度‘融合’上的‘不見’，代表的是一種境界。”
“而第五境，煉虛合道，就是在前一境界*廣度與深度擴展到無窮無盡，是一種對於‘道’的領(lǐng)悟，若能洞悉‘道’，就說明‘神’與‘天地’溝通到了極致，‘天地’就是‘自我’，‘自我’即‘天地’。”
“現(xiàn)在我做的事情，就是讓豆子的靈魂成爲這丫頭的‘神’。”
檮杌的這一番話早將阿蠻給侃暈了，一會兒是“自我”，一會兒又是“神”的，還牽扯到了“天地”跟那玄而又玄的“道”，反正直到檮杌將兩爪高高擡起，從其中放出兩團漆黑戾氣時，阿蠻還沒能回過神來。
“你……”阿蠻看著檮杌那奇怪的動作，“你不是兇獸嗎，怎麼會對煉氣的事情如此知曉？”
檮杌眼中紅光更甚，身上原本黑黃相見的皮毛也慢慢褪去了黃色，只剩下了漆黑一片。
“這麼說或許不準確，但‘道’只有一個，我活得年頭久了，又對於力量十分癡迷，漫長歲月間通過與靈獸、惡獸、修道之人，又或者是另外那三頭兇獸的對戰(zhàn)，自然就能稍微窺視到‘道’的冰山一角。許多年前我被封印於此，曾經(jīng)一心琢磨著該如何從這裡逃脫出去，琢磨著琢磨著，就琢磨出了些東西來。”
想了一想，阿蠻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因爲對方說的這些東西太離奇了，自己根本就辨別不了真僞。而且自己對於修道之事壓根就是一知半解，所以壓根也就沒聽明白多少，當下就想先攔住檮杌，等問清楚了再說。
“你放心，我說過不會傷害她那就不會傷害她，四兇之中可沒有食言之獸。”
食言之獸，阿蠻倒還真見過，就是前一陣子在芙蓉城外的荒村中的，名爲“訛”，因爲那小東西不但會學(xué)嬰兒啼哭，還專門喜歡撒謊騙人，所以又被稱爲食言之獸。
聽檮杌說得如此信誓旦旦，而百靈在那漂浮著，雖然情形詭異，可畢竟還沒看出來對她有什麼傷害，所以阿蠻心中一橫，暫時忍住了打斷檮杌的念頭。
檮杌見阿蠻安靜得站在了原地，也沒再說什麼，而是把那雙猩紅虎目一閉，從嘴中噴出一縷縷若有若無的黑煙來。
不但是嘴中，他的五官七竅中也都有黑煙噴薄而出，那些黑煙便是極爲精純的戾氣。
阿蠻心念一動，心說不但是戾氣，就連那火，在變爲“火精”，也就是精純到一定程度上之後，原來也都會變得若有若無起來。
就這麼打了個岔的功夫，阿蠻也沒看到檮杌如何動作，就忽然感到自己的呼吸一窒，片刻之後才又恢復(fù)如初。
擡起頭，阿蠻往百靈那邊一看，卻看見了讓他頗感稀奇的一幕。
從檮杌身體中冒出來的精純戾氣，此刻結(jié)成了一個常人拳頭大小的圓球，正在百靈的額頭處緩緩旋轉(zhuǎn)，隨著那圓球每轉(zhuǎn)一圈，就會有一圈波動打著旋兒的由大至小，慢慢收歸那圓球之上。
慢慢的，在轉(zhuǎn)了約莫十幾圈之後，有一滴清澈的水珠緩緩的在圓球上匯聚成形，然後從那圓球上滴下，正落在了百靈的腦門上。
漣漪波動，那水滴也隨著黑色圓球轉(zhuǎn)動，一圈一圈的。
這時候，豆子那白光閃耀的靈魂慢慢從百靈的身體中爬了出來，湊到她的腦門上，伸出細長的舌頭只輕輕一舔，就把那滴水珠給捲到了嘴巴里。
緊跟著又是一滴落下……又是一滴……
豆子乾脆就撲扇著大耳朵飛在了黑色圓球和百靈之間，朝上大張著嘴巴，這樣一來，只要有水滴落下就能落在豆子的嘴中。
阿蠻看的連連稱奇，雖然不知道那水滴究竟是何物，但是看那光華閃耀的樣子，絕對不是尋常水滴，而且豆子現(xiàn)在是有形物質(zhì)，能被豆子吞吃掉的水滴，又怎麼可能是尋常水滴。
好像是看出了阿蠻的疑惑，檮杌睜開了雙眼，衝阿蠻說道：“這是靈氣凝結(jié)而成的水滴。”
讓檮杌這麼一說，阿蠻就明白了。
百靈雖然達到了氣充百骸的境界，可畢竟還沒將這境界給修到頂峰，而檮杌的意思是，通過一些手段來加速這一過程，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那水滴是給豆子的靈魂吞吃而不是進入百靈的身體，可阿蠻在聽過了檮杌的那一番理論之後，已經(jīng)認定他說的的確是有道理的，所以就點了點頭。
“那你這……”
阿蠻話纔剛起了個頭，就看到檮杌虎目一瞇，說道：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