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晉國使者的求援,李茂貞不僅斷然拒絕了,甚至連使者的面都不見。
當然,李茂貞也不打算完全占到吳國一方,在吳國和晉國徹底分出勝負之前,他都不會輕舉妄動,以免得罪了其中一方;所以他的策略就是以自己身體不好為由,拒不接見晉國使者,想要將時間拖到晉吳之戰結束后。
相比于李茂貞的果決,遠在蜀中的蜀主王衍就要遲鈍得多。
當初吳國滅梁的消息傳到蜀中的時候,王衍還一度擔心吳國實力暴增后會不會發兵入蜀,但隨著晉吳交戰的消息傳來,王衍頓時徹底放心下來。
“晉國可不是好惹的,連梁國這種大國都不是對手,吳國一旦和晉國交上手,沒有十幾年時間都難以分出勝負,甚至更有可能的是雙方拼個兩敗俱傷,說不定到時候我蜀國還有機會漁翁得利呢!”
這就是當初王衍在得到消息時對蜀國眾臣所說的話。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主張坐視晉吳交戰,有部分主戰派的將領認為吳軍主力北上,荊襄等地兵力空虛,此時正是出兵奪取荊襄的機會;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蜀國就只能困守蜀中一地了。
可惜的是,如今的蜀國早就不是王建時代的蜀國,自從王建死后,當初那些開國老臣不是被王建殺了,就是在接下來這幾年里先后病逝,再要不就是遭到王衍忌憚被排斥出了朝堂。
如今的蜀國朝堂之上,自蜀主王衍以下,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基本上都是安逸閑散之輩,除了閉關自守外,毫無進取之心;所以趁機攻打荊襄的主張剛剛提出來就遭到了否決。
……
七月,吳軍攻陷懷州,又向東攻占共城、新鄉等縣,并徹底解除衛州之圍;再加上東路軍攻占的黎陽、衛縣,至此,相州以南、澶州以西的全部地區都被吳國攻占,晉軍不僅徹底丟掉了孟州、懷州、衛州三州的地盤,同時也損失近萬軍隊,此外儲備的軍械輜重等更是損耗不少。
當然,戰爭打到現在吳軍暫時也無力繼續向北進攻,畢竟不管是澶州還是相州、魏州等,這些地區原本就有重兵防守,再加上李存審統領的兩萬大軍,僅僅依靠東路軍和中路軍顯然無法取得進一步突破。
不僅如此,楊劉南城那邊,吳軍的圍城計劃遭到重挫。
在七月底的一個夜晚,石敬瑭、李周二人率領大軍出城發動夜襲,城外吳軍修建的營壘中,處在三處主營寨和城池之間的二十多個小型營壘,在一夜之間被晉軍攻破了半數。
好在晉軍的夜襲行動最終還是被吳軍擋住了,而且在攻破這些營壘的過程中晉軍也付出了重大傷亡;畢竟這段時間吳軍的主要任務就是加強營壘的防守,經過這么長時間的建設,這些營壘早就修建得堅固無比。
不僅如此,這些營壘的防御都是單方面針對城池方向,也就是說從城內方向攻打營壘較難,但若是吳軍從外攻打這些營壘就較為輕松。
所以晉軍在得手之后也意識到他們無法堅守這些營壘,只好在天亮之前將攻占的營壘盡可能的破壞,然后匆匆撤回城中。
晉軍的這次夜襲行動也證實了郭崇韜等人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沒有任何人能長時間保持最高警惕,總有松懈的一天;唯有讓各軍輪流上陣,讓那些早就疲憊的將士得到充分休整才能保證軍隊的士氣。
而從四月底吳軍決定各軍輪流圍城以來,至今剛好三個月,也是時候進行輪換了。
所以在八月初,楊渥下令從金陵調朱思勍的左武驤軍前來東阿,同時命留在東阿、平陰一線的軍隊以五千人為單位,分批趕往楊劉接替之前的軍隊進行圍城;而撤下來的軍隊則先在東阿停留一段時間,等左武驤軍趕到后,他們將直接退回江南進行休整。
不過軍隊雖然進行了輪替,但周本卻留了下來,繼續負責圍城之戰。
東阿城中,原本的縣衙經過簡單改造后,被當成了楊渥的臨時行宮。
說起來,自從去年八月率軍離開金陵展開北伐之后,楊渥至今已經有一年時間沒有返回金陵了,朝中上下已經有不少人上奏請楊渥回金陵。
畢竟現在北方的戰事進入僵持階段,尤其是楊劉這邊更是決定了以長期圍城為主,短時間內難以結束戰事。
楊渥身為吳國君主,若是長時間離開都城的話,難保不會發生變故;不如趁著這段時間的僵持,將戰事托付給一員大將,楊渥則返回金陵坐鎮;等將來戰局有了變化后再返回不遲。
當然,除了上奏請楊渥回金陵的人外,朝中上下關于遷都洛陽的呼聲卻是與日俱增,甚至這股潮流在最近越演越熱,連身為監國的太子楊炅和宗室里如今威望日隆的楊隆演等人也參與了進來。
金陵這座古都,其作為吳國的都城已有十多年時間;按理說以江淮人為主的吳國政權,在習慣了定都金陵之后,應該不會有誰想著遷都到洛陽去才是;那些主張遷都的人也應該是北方來人,比如郭崇韜、馮道、張延翰等人才對。
然而現實的情況卻是,那些出身江淮的老臣們,包括陳彥謙、嚴可求等朝廷重臣在內,此時已越來越傾向于遷都洛陽;而這些人在此之前還一度是遷都計劃的堅決反對者。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變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一次晉吳之戰讓眾臣看到了以金陵為都城的一個重大缺陷:那就是金陵太偏南方了。
中國的問題從來都只出現在北方,不管哪一朝那一代,他們需要頭痛的都是北方不寧;秦漢時期的匈奴人,隋唐時期的突厥人,兩宋時期的契丹、女真、蒙古人等等。
甚至就算是在后世的海洋時代,雖然來自海上的威脅一度成為主流,但真要說起來,海上的威脅從來都不是致命的,真正致命的威脅依舊在北方,那頭虎視眈眈的北極熊可從來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對吳國來說,若是依舊以金陵為都城的話,北方一旦發生戰事,駐守在南方的軍隊將很難及時做出反應,真正靠得住的只有駐守北方的軍隊。
而若是在北方駐守重兵的話,考慮到內外平衡的需要,就不得不在金陵附近也駐守大量軍隊,以制衡北方的軍隊。
這樣一來必然會造成冗兵現象,給財政造成巨大負擔,同時南方的軍隊距離北方太遠,久不經戰后容易出現軍紀松弛的現象。
最好的辦法就是遷都洛陽,這樣一來平時在南方就只需要駐守少量軍隊,保證南方的安穩就夠了;而且北方一旦遇到戰事,駐守在洛陽的禁軍也能夠及時作出應對,不至于淪為擺設。
便是楊渥到了如今都已經傾向于遷都洛陽。
一來如之前所說,吳國面臨的主要威脅來自北方,現在的晉國,將來的契丹、黨項人等,這些都是看得見的威脅,此外吳國若是想要恢復盛唐時的榮耀,那少不得還要經營西北,甚至將勢力發展到西域去。
若是還是建都于金陵的話,別說軍隊的調動了,就是消息來往也慢的驚人,同樣的一個消息從北方傳到金陵和傳到洛陽相比,至少要多出三天以上的時間,這對應對北方威脅顯然極為不利。
二來則是為了加強對軍隊的掌控力,畢竟威脅來自北方,軍隊主力也必然駐守在北方,若是離得太遠,掌控力自然會下降。
至于第三點原因,那就是出于與梁國的融合來考慮的。
畢竟在這個時代,地域的觀念早就根深蒂固了,即便是楊渥也難以徹底化解。
如今的吳國朝堂之上大部分人都是出身江淮的南方人,只有像郭崇韜、朱瑾、馮道、張延翰等少數北方來人得以在吳國立足。
然而即便是這些人,他們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立足,除了楊渥對他們的才能的欣賞外,同樣也是因為他們已經通過聯姻等方式融入了南方。
比如郭崇韜,他的五個兒子除了長子在來南方之前就已經成親外,其他四個兒子全部與江淮勛貴聯姻;馮道、張延翰等人差不多也是這樣。
作為一個有志于統一天下、開創一個全新王朝的君王,楊渥深知吳國朝堂之上不能只有南方人的聲音,而必須徹底將其他地區的人才全部融合進來,才能讓吳國走得更遠。
而遷都洛陽無疑是南北融合的一步妙棋,可以大大加快吳國與梁國舊地的融合速度。
畢竟在這個時代,雖然中國經濟的重心已經在往南方轉移,但比起根基底蘊來說,此時的南方還是無法與北方相比;若是繼續定都金陵,這怎么看都有點像是偏安一方的地方割據勢力,而不是一個有志于統一天下的正統王朝。
有這么多的理由在,就不難理解陳彥謙、嚴可求等有識之士為何會改變態度,轉而傾向于遷都洛陽了。
八月底,楊渥在與嚴可求等重臣進行商議后,正式下達令旨宣布準備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