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冷，穿過空曠的長街，吹得蝶戀衣袂翻飛。更不知從哪裡隨風而來的一片雲，籠罩了並不是特別清亮的月，光線頓時暗了下來，也遮住了蝶戀眼中的淚光。

“你幫著她？”蝶戀問到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英俊男子。

獨孤如願避開她的目光，蝶戀發現他的衣袖口處有塊褐色的血跡。

“你受傷了？”

蝶戀神情緊張，可眼前這個男人似乎對她的關心置若罔聞。

他並不回她，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他輕輕推開她，徑直走向了郭雨汐，將她扶起，小聲在她耳邊低語：“你若真想她離開，那就照我的話去做！”說著快速的將什麼東西塞給了郭雨汐。

言罷，他抱起郭雨汐走到了蝶戀的面前。

此時，他這樣的舉動，早已令到蝶戀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感。他的這一抱讓她在夜風中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獨孤如願凝視著蝶戀，那雙悽清冷俊，微瀾不泛的雙眸裡似乎隱藏著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許久，他纔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投向了懷中的郭雨汐。那郭雨汐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將他先前給她的一個方形綢袋遞給了蝶戀。

蝶戀不語，緩緩伸手接過之際，只聽到獨孤如願低語道：“我無法兌現我的承諾，玉兒，那日在公主府邸前，你說得對……我知道你不能容忍二女伺候一夫，我知道在你心裡，你一直是想除掉她，可她現在已然是我的妻子，她爲了救我……可以自斷手腕……命都可以不要……如今我才明白她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我……我們……就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這段話獨孤如願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猶如千金，沉重得令人胸悶心悸。

“命都可以不要？”蝶戀淺笑一聲，眼眸似乎罩上了一層霧，她幾乎快要認不清眼前站著的這個人是誰？

獨孤如願似乎不願再看她一眼，他抱著郭雨汐一步一步走過她的身側，沒有一絲的停留，似乎如陌生人一般擦肩。

蝶戀兩手緊緊抓著袋子，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手中的綢緞如此柔軟，可卻冷得像冰。

獨孤如願的腳步異常的堅定，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離，每一步都是相同的力道，每一步發出的聲響都如同鼓點般敲打在蝶戀的心上。令她的心被反覆捶打，痛得死去活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夜風吹散了他們遠去的腳步聲，但卻吹不散蝶戀心上的傷痛。那些誓言猶在耳畔，那人卻如此的決絕。他說郭雨汐可以爲他連命都不要，可回想起當初自己爲他擋箭，在他危難之際，面臨生死之間，她又何嘗惜命？不也豁出性命了嗎？

獨孤如願今日所說所做，已經傷透了她的心，而這一切卻來得如此突然，如此令她措不及防。

夜漸漸深了，周遭慢慢被黑暗吞沒。蝶戀就如遊魂一般慢慢地向前走去，風往哪裡吹，她便隨風而動，腳步散亂卻又迅捷，全身真氣逆亂，似乎已經到了走火入魔之際。

長風呼呼地刮，風聲穿過街市，穿過竹舍茅屋，穿過田野樹林，蝶戀也便跟著穿過這一切。長風烈烈吹過江面，蝶戀也跟著那風一掠而起，瘦弱的身形劃起一道曼妙的弧線，心灰意冷的向大江中心飄去。

“嫂嫂！”一聲粗魯的吼聲從蝶戀身後傳來。

然而，已然來不及，長風無盡處，人力有窮時，蝶戀掠出沒多遠，逆亂的真氣便無以爲繼，只聽得“噗通”一聲，她便跌落於水中。單薄的身子被那冰涼的江水一激，她體內氣血逆轉，瞬間閉氣昏迷，緩緩沉入了江水之中。

……

獨孤如願緩緩而行，待轉過數個街角，終於停下腳步，將郭雨汐放了下來。

“將軍爲何要如此做？”郭雨汐直視著獨孤如願的雙眸，“你不必在我面前做戲的，我知道你是不可能輕易放下她的。”

“獨孤羅在哪裡？”獨孤如願緊盯著郭雨汐，那低沉沙啞的聲音透著寒意，“荊州失散，我派人多方尋找，始終渺無音訊。告訴我，他是不是就在金陵！”

郭雨汐收回目光，她並不想回答獨孤如願，而是追問道：“將軍，爲何剛纔要救我，爲何會對她如此的決絕？即便你是在做戲，可你不知道嗎？剛纔你的所做所爲，足夠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將軍這樣傷她，不會就只是爲了騙我說出你兒子的下落吧？你不會這樣做的！你肯定另有原因？”

獨孤如願合上雙眸，他緊握著拳頭，緩慢的轉過身背對著郭雨汐，語氣沉穩地說道：“你都已經看見了？還需要答案嗎？是我對不住玉兒，她跟著我只會受我牽累！一別兩寬，未免不是我和她之間最好的結局。畢竟，你們脅迫她做的事情，纔是真的萬劫不復。”

郭雨汐似乎有些聽進去了，畢竟她從未見過獨孤如願如此對待蝶戀，聲音止不住得顫抖道：“將軍……給她的那袋子……那裡面是何物？”

獨孤如願一聽，驀然轉身，那雙深邃的眼眸讓人無法直視，他冷冷地說道：“休書一封！”

郭雨汐神色大驚，她萬萬沒想到獨孤如願會這般不留餘地，心中充滿著疑問，思慮萬千，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告訴我獨孤羅的下落！”獨孤如願顯然沒有耐心再等待下去。

郭雨汐微微張口，似乎也下定了決心，好半天才低語道：“那孩子既不在富陽公主處，也不在侯景手裡。我知道的消息是，當初荊州陷落，高歡親自命侯景將獨孤羅送至洛陽。高歡既然如此做，自然不會要了他的性命，只怕還是想用獨孤羅來要挾將軍你聽命於他。”

“原來如此！”獨孤如願冷笑一聲，“我差點就被你們矇蔽了！”

郭雨汐鼓起勇氣，走近獨孤如願，繼續說道：“侯景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與獨孤羅十分相似的孩子，今日我便是來領那孩子的，只是不想被她一路跟蹤，更是被她識破了孩子並非真的獨孤羅，以致她含恨想要殺我。若非將軍及時出現，我已經死在了她手裡，說到底，是將軍救了我，這個消息就當是回報將軍的救命之恩。至於其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不過將軍一定要相信我，我所有做的都是因爲你，我不過就是想要完完全全地擁有你，纔會聽命於他們行事。”

獨孤如願聽完這番話，未再開口，他沉默隱忍的閉上了雙眸。而郭雨汐眼中卻閃過一絲喜色，她知道即便他是在做戲，以蝶戀的性子，獨孤如願和那女人也再無法重歸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