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在距料子臉有半尺的地方停了下來,“我在你臉上抽哩!”這招他昨晚剛給小左使用過。
“那你來來來,給!”料子說,一邊把臉往胖子手邊湊了湊。
胖子愣住了,他可能以前給別人使用這招都沒有失敗過,以至於長期居於居安狀態的他從來沒有思過危,從而改進他的戰術。至於料子,他是晚上剛給宿舍娃展示過他優美雄健的胸肌和腹肌了的。
沉默,尷尬。
景雨軒打破了沉默,身爲舍長的職務之一就是維護宿舍和平,“唉料子,算了算了,大家都是一個宿舍的。還有胖子,人家說的對著,趕緊洗腳去,洗完大家還要睡覺呢!”其實他是胖子腳氣的直接受害者,他在胖子上鋪,那個腳味就往上竄啊。
胖子放下了架子,“我沒有拖鞋,景雨軒把你拖鞋借我用一下?!?
景雨軒“唉——唉——唉”的喚著,但這沒有阻止胖子前進的腳步,他只好目睹著自己的拖鞋和自己一樣成爲腳氣門的受害者。全宿舍狂笑,大家都憋了很久。
小左回想剛纔的那一幕,胖子昨天晚上嚇唬自己沒什麼,可他現在一個人去洗腳,全宿舍樓的人都睡了他一個在水房會不會感到孤單,會不會落寞的看看遠方。胖子回來後直接鑽進被窩,“不說了,不說了,大家都睡了啊?!毙\人又大笑,因爲胖子從頭到尾只說了兩句話,不對,一共三句,把這句也算上。
還好少年們之間是不記仇的,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第二天醒來後昨晚的事就煙消雲散了。
講臺上林寶正在繪聲繪色的朗誦著《沁園春?長沙》,“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揮斥方遒……”朗誦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教書十幾年高中六本語文書反反覆覆都被他看好幾遍了。
林寶在讀書時並沒有太投入,他只是想著讀完後學生們給他鼓掌。但這次讀完後林寶並沒有聽到期盼已久的掌聲,這令他很惱火,“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老師一天辛辛苦苦備課容易嗎?你們還不聽,再過一個月就要考試了你們還不好好學習!我在讀一遍,你們好好聽,不要讓老師失望!”
於是林寶把《沁園春?長沙》又讀了一遍,但他心裡惦記的還是掌聲。孩子們終於神會了林寶的意思,在林寶讀完後都拍起了手——除了小左。確切的說他只是拍了三下手,因爲他感覺很奇怪,這掌聲聽起來和軍訓他們剛抵達部隊時的不一樣,那種掌聲是讓他感動到鼻子酸酸的。就在他思考這個問題時忘記了繼續拍手。
林寶在掌聲中陶醉著,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他的思緒開始飛揚並且穿越了時空——一棵古松下自己席地而坐,鬢髯飄飄,對面而坐的是自己的三千弟子,自己搖一下頭,曰一句,弟子們也跟著搖一下頭,曰一句。林寶是真的陶醉進去了,嘴邊不時地發出“嘿”、“哼”、“嘿哼嘿哼”的聲音。待到他回過神來把目光轉向學生時發現第一排的一個人沒有鼓掌——他叫小左。林寶的表情迅速由晴轉陰又迅速轉晴——怎麼會有學生沒有爲我鼓掌呢?難道是我讀的不好?怎麼會呢我自己怎麼會出問題呢?如果不是我的問題那一定就是他的,看他迷茫的眼神就知道了,肯定是他剛來對新環境還不適應,看來得給他做一下思想工作。
下課後,林寶:“小左,你放學到老師辦公室來一下。”
小左還在思考掌聲的事,讓他去辦公室的消息是同桌木城轉告他的。
辦公室裡的老師都下班回家了,除了林寶。
小左打了聲報告,進來,帶著滿臉的疑惑,他不知道這個新班主任叫他幹什麼。林寶則把這種疑惑解讀成了迷茫,從而更加深了他對小左的判斷。林寶笑臉相迎,“來,拉個椅子坐下?!?
小左照做。
林寶:“離老師近一點嘛,怕啥?!?
小左猶豫了一下,照做。
林寶起身爲自己潑茶,不忘問一句:“對了,你喝茶不?喝的話老師給你倒一杯。”
“我……我不喝,”小左沒敢要,雖然有點渴。
林寶走過來,伴隨著鼻腔中“嘿哼嘿哼”的聲音,這種聲音只有從林寶的鼻腔中才能發出來,“老師聽說你中考成績還在你們縣上排前幾嘛,老師就喜歡學習好的學生。”林寶是想先給小左一點自信,這是他認爲小左正缺的。
“還……還行?!毙∽罂粗矍斑@個正朝他微笑的人,總覺得他的笑怪怪的,但到底是哪點呢?媽媽曾經告訴自己,真正微笑的人是眼睛在微笑。
林寶繼續:“你看你是從農村來的,條件也不比人家城裡娃,人家的父母都在市政府工作,要麼在大公司。比如說咱班長秦燕,人家媽是天城鋼鐵公司的西北總代理,人家爸有輛車,寶馬。你看看人家有房,有背景,有錢,有關係,人家哪怕不學習都可以。你呢?你看咱是從農村來的什麼都沒有,不過咱好好奮鬥他三年,考個好大學,學個好專業,出來再找份好工作。咱再好好幹他幾年就很有可能跟秦燕家的生活條件差不多了。小左,你覺得老師的話有道理不?”
小左還在思考微笑的事,沒跟上林寶的節奏,沒有回答。
林寶把這種沒有回答認爲是在思考,他喜歡喜歡思考問題的學生,尤其是喜歡思考他提出的問題的學生,“老師在問,老師剛纔的話有沒有道理?”
“有,”小左說道,林寶喜笑顏開——自己的話豈能沒有道理?但小左只是做略微停頓,“什麼道理?”
這句話讓林寶瀕臨崩潰,還好他從崩潰邊緣把崩潰轉化成了動怒,“老師剛跟你說什麼你就沒有好好聽!纔剛開學一天的時間,怪不得上課看其他人都在認真聽課就你一個瓷瓷地(俚語,表示呆滯)坐在那裡!”
“啊……我錯了,對不起,”小左覺得班主任發火是因爲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總是急於認錯和道歉。
“對不起有什麼用?”林寶的這句話純屬條件反射,以前有學生向他道歉時他就這麼說。
小左在努力思考自己錯在了哪裡。林寶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剛來的一個學生,難道就因爲他聽完我的朗誦沒有鼓掌我就批評他?我有那麼小氣嗎——顯然沒有?!澳阆认氯ハ氯?!”林寶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想不出站在他面前的小左到底犯了什麼錯,那既然沒有犯錯還站在這裡幹嗎。
小左吃完午飯回到宿舍。郝仁義:“唉唉,班主任叫你幹啥了?”
小左:“沒幹啥啊?!?
郝仁義:“沒幹啥叫你去幹嘛?”
小左:“我不知道,可能是我什麼地方做錯了吧。”
郝仁義:“沒事沒事,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了。唉咱倆晚自習能不能把座位換一下?我嗓子不好,想坐在窗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好。”小左道,他從來都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請求,即使是他討厭的人。
晚自習時小左坐在了兩個女生中間,左邊小乙,右邊小雪。
小雪用筆戳戳小左的胳膊,小聲道:“唉唉你看,咱三個叫小的坐在一排了?!?
小乙的耳朵很靈,“你倆剛說啥呢?”
小左轉過頭來,“她剛說——”小左停住了,眼前的這位女生正是自己日記中提到的軍訓時和自己有一面之緣的女生。小左非常激動,再由激動到害羞,害羞到臉紅。
“你咋了?”小乙道,看到小左臉紅了,她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