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隆冬，在降了幾場大雪之后，天中學結束了年前的補課，于臘月二十六下午放了寒假。小左沒有回家，他和小排在校外的一家英語培訓機構補英語（王大人沒有去的原因是他認為那沒有用），一直補到大年二十九。由于放假，天中學兩邊賣吃食的地方都已經歇業了，小左和小排兩人吃了四天的泡面。
最后一天補完課時落雪已經消融，但北風呼呼，空氣異常的寒冷。小左和小排迎著寒風邊說話邊往家里趕。
小排：“啊哈！終于熬到頭了！”
小左：“什么叫熬到頭了，明年來還得繼續，啊我們大年初六就收假啊！天中學都是這樣。”
小排：“沒事啦！這是我們在天中學的最后一年，這也是我們最后一次大過年的還沒回家。”
小左聽到小排說“過年”兩個字時，鼻子一酸道：“要是現在我在我家的話，一定是和家人一起圍著爐子，吃著火鍋。”
小排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萬家燈火，也感嘆道：“要是我現在也在家的話，一定是在被窩里，拿著遙控器看電視。”
“可是我們現在卻是在這里，吹著寒風，待會回去還要吃已經吃到嘔吐的泡面。”小左抱怨道。
小排拍拍小左的肩膀，“好了啦，沒事的啦，等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連今個給我們補課的人都是這么說的。”
“嗯，我知道，”小左點點頭道，“你說很多年以后，我們都有了安定的工作，安定的家庭，那時的我們會不會回想起現在，想到今晚，想到我們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還在為夢想打拼？”
小排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定會的啦，到時候你你跟你老婆在被窩里閑聊這件事時可別忘了我啊！”
“我靠，”小左說：“排子你的思想竟然齷齪到如此之境界！”
小排笑笑，“開玩笑的啦，你可別又當真了！”
小左：“什么叫我可別又當真了？難道我以前經常把玩笑當真？”
小排：“那你以為哩！以前大家都說你開不起玩笑。”
“啊？”小左疑惑道：“我也有這樣？”
小排：“怎能沒有過？不過，你現在變化挺大的，特別是上高三以來。”
小左：“啊，我有嗎？”
小排：“有啊，你總算是長大了。”
長大，小左在聽到小排說這兩個詞時心頭一陣悸動，“那排子你也不錯啊，比以前更加樂觀了。”
小排：“那當然啦，難道就光允許你一個人長大，不允許別人長大了？”
……
吃完泡面，拍拍肚子，再打了個飽嗝后小左出去在電話亭用IC卡給小乙打電話。寒風吹過禿的只剩下枝椏的法國梧桐，聲音更加的凄厲。路燈發出暗黃色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光。不過此時小左卻是高度警惕，他愈發覺得眼前的場景有幾分恐怖，特別是在一只野貓“喵嗚”的從他身邊閃過之后。
人嚇人，嚇死人，小左就沒有再多的思考它，而是一心想著電話那頭的小乙——現在這會可是大年二十九，估計她應該沒有學習吧，電話打過去應該不會打擾到她吧。
在一陣彩鈴聲過后電話那頭傳來小乙的聲音，“喂！”
“喂，我是小左。”小左有些激動地說。
“嗯，我知道你是小左。”小乙說。
“啊？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左的？”小左說。
“是你剛才不是說了嘛。”小乙說。
“哦，呵呵。”小左憨憨的一笑，一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
“你是不是還沒有回家？你是不是還在天城呆著呢？”小乙問。
“啊，這個你怎么知道的？”小左說，“我確實是還沒有回家，現在跟小排住在我跟王大人在天湖邊租住的民房里——不過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在外邊的一家英語培訓機構補英語，并且是跟你剛才提到的那個什么小排，唉你干嘛要叫人家小排啊？”小乙說。
“喂，你剛才說的這些完全正確，不過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小左說。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回答完了我再回答你的問題，還有你剛才說的那個什么王大人。”小乙說。
“好吧。”小左說，然后向小乙解釋了小排和王大人兩個名字的來歷。
“你們一天在一起還挺逗的，那你啥時也幫我想個名？”小乙說。
“行啊，不過你得先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小左說。
“我不告訴你，”小乙說：“唉你先等一下！”
于是小左拿著話柄等一下，聽見電話那頭的嘈雜聲和耳邊的風聲。
“好了。”電話那頭再次傳來小乙的聲音。
“哦，那個，剛才，剛才我們說到哪了？”小左說，他忘了剛才跟小乙說到哪了。
“說到，說到我回答你問題了。”小乙說。
“對了，那你能說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嗎？”小左說。
“我不告訴你。”小乙說。
“啊，你剛才不是說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就回答我的嗎？”小左說。
“好吧，我不逗你了，我也在那兒補英語，我看見你們倆了。”小乙說。
“什么？你也在那補課？那我怎么沒看見你？”小左說。
“我在最后一排坐著，你當然看不見我了。”小乙說。
小左突然追悔莫及，一個天賜良機就被自己這樣給浪費了。
良久，小左不說話時小乙也不說。小左可以聽見電話那頭小乙的喘氣聲。
“喂，你聽著嗎？”小左說。
“嗯，我聽著，你說。”小乙說。
“你感覺我們補課學到的東西，有用嗎？”小左說。
“挺有用的啊，我感覺人家老師講的挺好。”小乙說。
“嗯，我也感覺，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剛才我跟小排還說呢，現在是寒冬臘月，到處是萬家燈火，我們卻在這里補課，但一想到我們現在做的是為我們的將來打拼，就感覺心里挺踏實的，有時還挺感動的。”小左說。
“嗯，晚上補課時老師也說了，我們現在辛苦一點是為自己，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不用像今年這樣，大年二十九在外邊補課了。”小乙說。
“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都在大學里了，你有沒有想過去哪所大學？這個問題之前我有問過你。”小左說。
“這個我還沒想好，我沒有考慮那么多。”小乙說。
“但是夢想你總該有的吧，你的夢想是什么呢？”小左問，然后想起這個問題是自己第一次跟小乙談話就問小乙的。
小乙沉默了一會，道：“我還沒有想好。”
“那就趕緊想啊，我是說，是人總要有夢想的。”小左有點迫不及待地說。
“嗯，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么呢？”小乙問。
“我的夢想，我的這個夢想是最近才浮現出來的，就是在高考完后我要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把我們的青春，我們一起走過的路一一記錄下來，我想寫本書，當然，書名還沒有想好，呵呵，”小左說：“然后呢，我想去旅行，去環游世界，我有太多太多要去的地方，我愛好攝影，我要把它們全部都拍下來。”
“嗯，想法不錯，我支持你。”小乙說。
“嗯，謝謝你，但是我也知道，現在重要的是高考，是學習，是提高我們的成績。”小左說。
“嗯！”小乙說。
“唉你別光嗯嗯嗯的，都不說點什么。”小左說。
“你說，我聽著呢。”小乙說。
“好吧，那我說，我說——唉你剛才讓我等一下你，是發生什么事了？”小左問。
“是我爸剛才給我送被子，”小乙說。
“送被子？送被子干什么？”小左問。
“我在陽臺上站著，我爸怕我凍著，就給我送被子。”小乙說。
“啊你，你在陽臺上站著，實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陽臺上站著，那你趕緊進屋去別凍著了。”小左說，一邊懊惱自己的行為。
“沒事，我爸給我把被子送來了，我現在披著被子，挺暖和的。”小乙說。
“我是說，要是你真的冷的話就趕緊進屋去吧，別把自己給凍著了！”小左說。
“沒事，我現在不冷了，你說吧，我聽著呢。”小乙說。
“嗯，那我就說。”小左說，一邊活動活動了身子。長時間在寒風中保持一個動作讓他的手腳有點凍僵的感覺，但他不打算把這個告訴小乙。
“嗯！”小乙輕輕應了一聲。
“那從何說起呢——唉小波你沒忘吧？”小左說。
“嗯，沒忘。”小乙說。
“我還記著，小波離開的那節課我還學著電影里的那樣，站在桌子上跟他道別，其實那個想法是我前一天晚上就想好的，所以當時就沒思考太多，在小波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就站到了桌子上去。”小左說。
“我記著這件事，我們當時都覺得你特別帥！”小乙說。
“特別帥？不是吧，我當時還想著只要沒有人嘲笑我那樣做就謝天謝地了，怎么可能還有人覺著我帥？”小左說。
“你本來就是啊，怎么，別人夸你你還不高興？”小乙說。
“不是不是，我是沒想到這么小的一件事我們都還記著。”小左說。
“還有一件事關于你的我也沒忘，就是那次教室里飛進一只鳥，是你打開窗子把它給放出去的吧。”小乙說。
“啊，不是吧，這么小的一件事你都還記著，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記著，”小左說：“我記得當時我坐教室最后一排，唉我想起來了，我把那只鳥放走時后面的人都鄙視我，然后我向前一看，看見好像就是你朝我一笑，我就感覺這件事情做對著呢，不過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記著這件事的。”
“嗯，我有個本子，會把每天發生的事記錄下來，開心的或者不開心的。”小乙說。
“是日記？”小左問。
“算是吧，不過到高三基本就沒記過，因為太忙。”小乙說。
“我也是，高三開學那會我買了一個小本子，本來打算把每天發生的事一一記錄下來，后來發現工程量實在是太大了，就放棄了。”小左說。
稍許的沉默。
“唉你現在在哪呢？”這次是小乙先開口。
“在天小學對面的電話亭，用IC卡給你打電話啊，怎么啦？”小左說。
“天小學？我小學就是在那上的。”小乙說。
“不是吧，你小學也在這上的？那你初中呢？”小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