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方才奴婢問了后宅門子,說小趙娘子一早便牽著那匹馬同小滿出府了。”
午時末,點絳回到阿瑜暫住的獨立院落回稟。
阿瑜看了眼餐桌上已漸漸冷掉的飯食,又看向了屋外白花花的日頭,搖頭道:“這丫頭,也不嫌日頭毒,怕是又玩瘋了,飯都顧不上吃。”
“娘娘先吃吧,小趙娘子剛得了心愛的馬兒,興許撒歡忘了時辰。”
點絳勸道,阿瑜抬手指了指桌面的幾盤菜肴,卻道:“將這幾樣虎頭愛吃的端去后廚鍋灶溫著,待她回來再端出來。”
點絳隨即吩咐丫鬟按阿瑜吩咐去做,同時笑道:“娘娘待小趙娘子真好,自家親妹也不過如此了。”
阿瑜笑笑沒吭聲,虎頭能被一家子寵愛,除了因為她王妃胞妹的身份外,更重要的,是因為楚王疼她疼的很。
就像這回來潁川,當(dāng)著王妃的面,楚王甚也沒表示。
但車隊離開蔡州城后,老白一人追出十里,送給虎頭一只包袱,包袱里有虎頭愛吃的零嘴、數(shù)額不小的貨票,甚至還有一只叫做美羊羊的‘小羊人’木偶玩具。
雖老白沒說明,但同乘一車的阿瑜、蔡婳以及虎頭,都知道這是楚王讓老白送來的。
搞的虎頭當(dāng)場落了淚,捧著那木偶又哭又笑道:“哥哥真是的,相宜又不是小孩了,還送我這哄小娃娃的玩具”
虎頭床頭擺著好些個雕工簡陋、樣式各異的木偶,有的是楚王在棲鳳嶺做逃戶時雕給她的、有的是他在桐山做馬快時雕的。
近些年,因事務(wù)繁忙,虎頭已好久沒收到過哥哥送她的小木偶了。
人人都道,王妃嚴(yán)厲約束虎頭卻屢屢不成功的漏洞在于玉儂,其實自家人最清楚,對虎頭管束一事中最大的漏洞在王爺!
若無他明里暗里的支持,玉儂哪有膽子敢違背貓兒的意愿,隔三差五給虎頭塞錢花。
大體上,楚王和王妃分別扮演著類似慈父嚴(yán)母的角色。
也正因此,一家子人才會那般寵溺這丫頭。
王妃胞妹的身份,說尊貴也尊貴,但她畢竟不姓陳,若非王爺?shù)奶蛔o(hù),虎頭在府里也不會那般超然。
“點絳,你去府門守著吧,若虎頭回來,讓她趕緊來吃飯。”
阿瑜做了最后吩咐。
陳家前宅。
“歪了歪了,左邊再高上一寸.”
二進(jìn)正堂外,堂堂潁川知縣杜尚意,竟充當(dāng)了管事一般的角色,指揮兩名陳家下人將賀壽對聯(lián)貼了上去。
‘六秩華筵新歲月,三千慈訓(xùn)大文章’
杜尚意抬頭默念一遍,只覺此壽聯(lián)極佳。
此時,像他這般主動在陳家?guī)兔Φ模€有其他府內(nèi)官員和世家士紳。
平日里,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此刻卻甘愿頂著大日頭忙前跑后。
好像不這樣,就顯現(xiàn)不出和陳家的親近關(guān)系似得。
別的人還好說,但在場眾人中,卻有一人的出現(xiàn)令杜尚意有些不滿隔壁郾城知縣侯節(jié)夫!
兩人年紀(jì)相仿,出身近似,隱隱是潁昌府屬官中的競爭者。
陳家本就在潁川,杜尚意身為潁川知縣在此幫忙,勉強說的過去。
但你一個外縣知縣,竟也棄公務(wù)于不顧,巴巴跑來陳家套近乎官員的體面呢!
杜尚意瞄了一眼正彎腰撅著屁股、幫陳家拔掉院內(nèi)角落雜草的侯節(jié)夫,暗罵道:呸,馬屁精!
烏鴉落在了豬身上,只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正此時,忽有一名縣衙吏人神色慌張的小跑近前,貼耳道:“大人,不好了!方才官道上發(fā)生一起命案,有兩人殞命!”
杜尚意瞬間黑了臉后日便是陳家老夫人大壽,治下卻在此時出現(xiàn)了命案,殊為不吉!
這事他還不能不處理,畢竟是人命案啊!
“休要聲張,莫擾了陳家喜慶!”
杜尚意低聲囑咐一句,忿忿瞅了眼表現(xiàn)積極的侯節(jié)夫,轉(zhuǎn)身去往縣衙。
他剛離開不足十息,卻另有一名侯節(jié)夫的隨從急慌慌走到候知縣身旁,一番耳語,后者不由神色一變。
轉(zhuǎn)頭,剛好看到急匆匆離去的杜尚意背影,侯節(jié)夫微一沉吟,快步追了上去。
“杜知縣,杜知縣!”
陳府大門外,身體肥胖的侯節(jié)夫終于喘著粗氣追上了杜尚意。
杜尚意好生意外,不由駐足,矜持拱手道:“候知縣何事?”
“杜知縣,咱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處拐角,侯節(jié)夫一番快速解釋,杜尚意不由愕然,“苦主是郾城縣尉?”
“正是。”侯節(jié)夫意味深長的往賓客進(jìn)進(jìn)出出的陳家大門看了一眼,低聲道:“杜知縣怕是不知,我這縣尉,乃陳老夫人甥孫,陳妃表兄”
杜尚意的臉色突然鄭重起來,“謝候兄提點!候兄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呵呵,杜兄,如今首重要務(wù)便是不可壞了后日壽辰。杜兄可先讓許縣尉前來賀壽,至于行兇之人,問清跟腳,待壽辰過罷,再做發(fā)落。”
“候兄不如隨我同去縣衙,安撫許縣尉一番。”
“也好.”
兩人迅速達(dá)成一致。
因傳信之人言語不詳,兩位知縣對具體情況了解不多,回到縣衙后,見到暴跳如雷的許萬鈞,杜尚意又是賠罪又是檢討縣內(nèi)不靖致使許大人的伴當(dāng)出現(xiàn)了死傷。
一個知縣,面對一名縣尉、且是隔壁縣的縣尉,低三下四
旁人看的一頭霧水,杜尚意卻十分感激侯節(jié)夫,感激后者提醒了許萬鈞的背景杜尚意自然不忌憚一名縣尉,但有位表妹是楚王妃的縣尉,卻得打起十分小心應(yīng)付啊!
未及提審兇手,后頭卻傳信道:三名女子自稱是陳妃侍女。
直至此時,杜尚意才知道,所謂兇手竟是女人。
可坐在縣衙大堂內(nèi)的許萬鈞卻當(dāng)即大罵道:“休聽她們胡言!方才,那賤婢還聲稱有楚王胞妹在場呢!我觀這三人信口雌黃、且有駿馬同行,必定是竊了主家財物的逃奴!”
今日吃了癟、又被嚇了個半死的許萬鈞唾沫橫飛,杜尚意眼瞅著前者那星星點點的唾沫飛到了自己臉上。
許萬鈞半年前還是名游手好閑的潑皮,眼界有限,但杜尚意卻不傻.一名女子能在轉(zhuǎn)瞬間殺了兩名壯漢,事后又肯乖乖跟隨潁川衙役回縣衙。
對方若真是逃奴,何不擊殺衙役逃竄!
敢跟著回來,便說明對方有底氣.
低頭看了一眼口供上‘趙相宜、陳小滿、陳鹿兒’三名侍女的姓名,杜尚意喊來公人,讓他記住三人名字,前去陳家求見陳妃,以確定這三女到底是不是陳妃隨從。
可旁邊的許萬鈞聽了,卻一跳三尺高,指著杜尚意的鼻子喝道:“我說了你不信,卻信她們?”
“求證一番,不過小半時辰的事,若真是陳妃侍女,那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么”
杜尚意賠笑道。
這是在說,陳妃的侍女和陳妃表兄,勉強算作一家人,若三女果真是陳妃的人,怎樣處置就要你們家內(nèi)部協(xié)商了,小小潁川縣衙可不敢胡亂摻和你家的事。
可許萬鈞一聽,卻更怒了,“呸!幾個賤婢,即便真是我阿瑜表妹的侍女,又能如何!低賤奴仆,也敢妄稱和本官是一家人?上刑,來呀,給她們上刑!日后若我表妹怪罪,本官擔(dān)著!”
“是是是,許大人稍等,稍等.”杜尚意連連賠笑,卻堅決不肯在未弄清狀況的情況下,按許萬鈞的要求處置‘陳妃侍女’。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杜尚意正是因為這份謹(jǐn)慎,保得了小命一條.
未時三刻。
譚氏來到女兒住處,母女倆躲在房中說了會悄悄話,送走母親后,阿瑜關(guān)上門,悄悄掀開百迭裙、褪下褻褲看了一眼。
褲中那‘女兒寶’依舊干干凈凈。
說起這玩意兒的來歷,自然和她那愛鼓搗些希奇物件的夫君有關(guān)。
當(dāng)今女兒家來月事,要么閉門不出,要么用那布帶折疊多層墊入褲內(nèi)。
總之,諸多不便。
隨著這兩年淮南木綿大量供應(yīng),去年陳初趁著閑暇在家,弄來不少脫脂棉花,經(jīng)陽光暴曬、酒精蒸熏、壓縮成塊,再縫入親膚的細(xì)棉布中,便做成了這女兒寶。
起初,貓兒得知此物的作用時,連連阻止陳初,不允他再搞這種羞于啟齒的東西。
便是瘋癲蔡婳知曉后,也持反對態(tài)度。
畢竟,當(dāng)下將女子月事視作不潔、污穢,別家男人,經(jīng)常會在女眷來月事那幾日避而不見,以免‘走霉運’。
自家這夫君卻若傳出去被旁人知曉,堂堂一個王爺竟為了女眷月事期間方便舒服些,去研究這等與污穢密切相關(guān)的物件,不得被人笑死。
陳初卻道:“正常生理現(xiàn)象,有甚好避諱的。”
便是全家上陣,都沒能勸住可當(dāng)這產(chǎn)品被陳初強烈推薦給她們試用后,幾姐妹就再也拒絕不了細(xì)布溫柔的觸感、以及月事突然來襲時有它兜底的踏實感了。
如今,府內(nèi)已有了個小作坊,專供家中使用。
閑暇時,幾位姐妹在一起說悄悄話時,總會對自家男人遠(yuǎn)超別家男人的體貼而自豪。
似乎在他眼里,家里每個人都是寶貝,沒有人是那種大家族中常見的泄欲工具。
胡思亂想一陣,阿瑜隨手翻開了一本圖樣冊子,里頭盡是些嬰兒虎頭鞋、虎頭帽、五毒繡肚兜的繡樣.
至今日,阿瑜身上的月事已推遲了三天。
她有預(yù)感,或許一直等著的小寶寶這回是真的來了。
但阿瑜又是個口風(fēng)極嚴(yán)的人,在正式確定以前,她誰都沒說,即便是剛剛來訪的母親都沒告訴。
待回了蔡州,若能確定喜脈,阿瑜自然要讓叔叔成為第一個知情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阿瑜翻看繡樣的手停了半天沒翻頁,嘴角不自覺的勾出一道好看弧度,一雙小梨渦淺淺嵌在白凈臉頰上。
“娘娘!娘娘!”
門外忽然響起點絳明顯慌亂的聲音,將阿瑜嚇了一跳。
整理好衣裳,阿瑜起身開門,卻見往日行止有度的點絳竟一頭大汗,臉色發(fā)白。
“怎了?”阿瑜不由奇怪。
點絳吞了口唾沫,卻依然沒能緩解因緊張造成的聲帶干澀,“娘娘,小趙娘子被.被捉進(jìn)潁川縣衙了。”
“什么???”阿瑜一臉難以置信。
點絳繼續(xù)澀聲道:“方才有公人求見,說說,小趙娘子和小滿殺了人,被捉進(jìn)了縣衙!”
阿瑜身子一晃,不待點絳攙扶已自己便穩(wěn)住了身形,只沉吟兩息,阿瑜果斷道:“叫上王恩大哥,點齊隨行侍衛(wèi),隨我去縣衙!”
點絳不由一愣,王恩是王府車夫,淮北軍傷殘軍人退下來的,以脾氣火爆著稱。
阿瑜帶上王恩,又喊上侍衛(wèi),難不成是要去縣衙搶人么?搶人倒不是不行,只是不符合書香門第出身的阿瑜脾性.照以往,她該細(xì)細(xì)謀劃一番,既不使人抓了話柄、又能將事情辦了,才是她的行事風(fēng)格。
難不成,果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嫁入了將門,便是世家溫婉小娘也變的霸道了?
已走出幾步的阿瑜回頭見點絳站在原地發(fā)怔,不由急道:“還愣著作甚,快些!對了,再帶上我的命服!”
午后,未時末。
潁川縣衙大門外,兩名值守衙役正談著今午官道上發(fā)生的一樁奇案.隔壁郾城縣尉許萬鈞的兩名伴當(dāng),竟被一位小娘殺了。
奇哉,怪哉。
甚小娘能擊殺兩名壯漢?
難道是女飛賊,江洋大盜?
兩人正議論之時,忽見一名跛腿大漢直沖沖上了臺階,衙役一愣,抬手便要阻攔。
那大漢不見使力,好像只輕輕一推,兩衙役便承受不住一般,往左右兩側(cè)騰騰騰退了好幾步。
衙役不由大怒,正待招呼里頭同僚,卻見那大漢清開道路也不入內(nèi),反而站在一旁,喊道:“請,楚王府,陳妃娘娘.”
話音落,又見一面容姣美、神色冷冽的美人快步走了進(jìn)去,后頭跟隨丫鬟婆子數(shù)名。
再后頭,是二十來名表情肅穆、身穿錦衣的漢子,腰左掛弩、腰右佩刀。
凜凜殺意,猶如實體。
一看,便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廝殺的好漢.
兩名衙役竟被駭?shù)牟桓铱月暎o貼墻角,唯恐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后被當(dāng)場斬殺。
這幫人入內(nèi)直奔二堂,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衙役才如蒙大赦一般長出一口氣。
“老天爺,這是誰家的人,好兇!”
“你耳朵塞驢毛了?沒聽那跛腿漢子喊么,楚王府,陳妃!”
“哪個陳妃?”
“還能是哪個陳妃?咱潁川縣,只陳家有女兒嫁入了楚王府!”
“我哩個老天爺,咱縣衙咋惹到楚王了.完了完了”
縣衙二堂。
只有許萬鈞一人在高聲咆哮。
郾城知縣侯節(jié)夫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guān)己看熱鬧的模樣。
被指桑罵槐的杜尚意依舊保持著和煦笑容,將辱罵照單全收。
直到衙門外忽然遙遙傳來一聲,‘楚王府,陳妃’的雄渾喊聲。
堂內(nèi)三人齊齊扭頭。
幾息后,阿瑜邁著步幅不大、卻頻率極高的快步走進(jìn)堂內(nèi)。
杜尚意、侯節(jié)夫都參與了數(shù)日前迎接阿瑜一行,自然認(rèn)得來人。
“下官見過陳妃.”
兩人連忙行禮,杜尚意心中不免咯噔一聲,暗道:看來,這三女還真是陳妃侍女,說不定還是極為親密的貼身侍女,不然也不至于勞駕陳妃親自過來。
當(dāng)初,因嘉柔大酬賓,王府女眷人人有誥命。
阿瑜這五品誥命,便是見了潁昌知府也不需行禮。
不過,為了顯得謙恭,阿瑜見了娘家父母官大多都會行上一禮。
可這次,阿瑜不但沒行禮,甚至對方行禮后她連回禮都沒做,開口便道:“人呢?”
杜尚意自然知曉陳妃要的是誰,連忙讓公人將三女從后堂領(lǐng)了過來。
幸虧他機敏,沒有用刑、也沒有將人收監(jiān)。
可虎頭畢竟從馬上摔了一跤,此時滿身塵土,發(fā)髻散亂,臉頰一側(cè)的擦傷還在滲著細(xì)小血珠,再和塵土一混,臉蛋上臟兮兮的。
從始至終沒掉一滴淚的虎頭,突然見到了家人,不禁小嘴一扁,眼里續(xù)起了淚包包,被圓潤臥蠶兜住,搖搖欲墜。
說不出的可憐。
阿瑜見狀,三不變做兩步走,快速上前一把將虎頭攬進(jìn)懷里,邊撫虎頭后背邊道:“不怕不怕,阿瑜姐姐來了”
不哄還好,這一哄,登時將虎頭怒、驚、懼等各類情緒醞釀出的眼淚勾了出來。
緊緊抱住阿瑜的后背,哭的小身板直顫,“阿瑜姐姐,我想回家嗚嗚嗚.”
這廂邊,杜尚意和侯節(jié)夫終于察覺出有點不對勁了。
即便是陳妃的貼身侍女,主仆也不該如此親密啊!
他們卻不知,聲稱己方三人是陳妃侍女的,正是鹿兒.午時她說虎頭是楚王之妹,對方不信,鹿兒事后反思,此刻越是將虎頭說的尊貴,越難取信于旁人。
干脆說成陳妃侍女,還有幾分可信,反正只要陳妃見了虎頭的名字,肯定會來救她們。
只要見了面,就不怕了。
可那許萬鈞瞧見眼前一幕卻不樂意了他好歹是阿瑜遠(yuǎn)房表兄,可自己這表妹來了縣衙,卻不和他招呼,反而只顧安慰一個侍女!
陳瑾瑜,你還能不能分清遠(yuǎn)近了?
“咳咳,阿瑜啊,這幾名賤婢真是你家的?這小丫頭出口傷人在先,另一賤婢連殺我兩人。就算是你家的人,也需好好管教,不然這等賤婢早晚給你惹出更大.”
正一肚子火無處發(fā)泄的阿瑜,強忍著也沒能等他把話說完。
卻見阿瑜單手輕拍虎頭后背,猛地轉(zhuǎn)身怒視許萬鈞,斥道:“住口!阿瑜也是你叫的?這是王妃一母同胞的親妹!你卻張口賤婢、閉口賤婢,你算個甚東西!”
“.”
許萬鈞張著嘴巴、漲紅了臉,愣在原地這貨直到此時還未認(rèn)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只是因為被表妹不留情面的呵斥,下不來臺。
可杜尚意和侯節(jié)夫卻驚悚對視一眼。
天爺,出大事了.
罵了不知所謂的許萬鈞,阿瑜轉(zhuǎn)頭看向了杜尚意。
今日一事,她至今尚未了解清楚,只知個大概,比如虎頭被摔了,小滿也真的殺了人。
事發(fā)經(jīng)過,她自然會問。
但肯定要將人帶回去。
于是,阿瑜稍一沉吟,口吻稍微柔和了一點,“杜知縣,人我先帶回去了,此案若有事需詢問我王府家眷,知縣大人隨時可遣人去陳家找我。”
“是是是。”杜尚意躬身拱手,連忙讓開了去路。
人命案,放走人不合規(guī)矩.但涉及王府,再借杜尚意十個膽子,也不敢硬扣。
沒見么,外頭整齊列隊站在烈日下的王府侍衛(wèi),一個個目光不善,那視線一直在他們幾人喉嚨間游弋。
阿瑜申時初帶人離開了縣衙,帶來的命服完全沒用上她原本打算,萬一潁川知縣不配合,阿瑜便要仗著五品誥命強壓度杜尚意。
沒想到這般順利。
畢竟是人命案啊!
阿瑜出嫁后,近幾年多在王府,少了些與外界打交道的經(jīng)驗。
今日一事,她方知夫君在大齊官員中的威懾力.
下午,阿瑜安排人給虎頭沐浴洗漱,又陪她說了會話。
后來又分別找小滿和鹿兒了解了事情全部經(jīng)過,心中已有了計較。
她這邊了解了情況,而許萬鈞在得知今日欺的是王妃胞妹后,也沒閑著。
傍晚時分,阿瑜便被老太太喚了過去。
屋內(nèi),除了老太太,還有一臉凝重的三叔陳景虞,和滿是擔(dān)憂神色的譚氏。
不用猜也知,姨祖母定然已找過祖母哭訴過了,祖母大概是來說和的。
“阿瑜呀,今日之事完全出于誤會,還好沒有釀出大錯,那小趙娘子是怎想的?”
梁氏先開口了,阿瑜卻反問道:“祖母是怎想的?”
梁氏未答,看了三子一眼,陳景虞無奈,只得替母親道:“阿瑜也知,你姨祖母家中兩代單傳,只鈞哥兒一根獨苗。家里的意思是明日讓鈞哥兒去向小趙娘子陪個罪,咱再出些錢財彌補一番,阿瑜覺著如何?”
阿瑜耷著眼皮,目光下視,“祖母、三叔,你們覺著我家缺這點錢財么?”
“.”
“.”
這話一出口,屋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
譚氏看了女兒一眼,欲言又止。
陳景虞神色復(fù)雜,梁氏面色不虞
能讓三人同時露出各色表情的,是阿瑜那句‘你們覺著我家’。
我家是楚王府現(xiàn)在坐在此間和祖母、三叔談判的,不是你潁川陳的孫女、侄女,而是楚王府的側(cè)妃陳瑾瑜!
梁氏也是個性子要強之人,聞言也淡淡回道:“那陳妃以為,該當(dāng)如何?”
阿瑜像是沒聽出稱呼的改變,繼續(xù)石破天驚道:“午間參與欺負(fù)相宜的伴當(dāng)、皂衣,交由我府上處置。至于許萬鈞為留陳家體面,祖母私下處治吧。對外宣稱暴病而亡”
“!!!”
幾人又是一驚,就連陳景虞也難以置信的看向了阿瑜。
這還是我家那知書達(dá)禮的侄女么?
那許萬鈞有錯,但終歸罪不至死吧,并且和自家還有血脈聯(lián)系.那些伴當(dāng)皂衣悄悄處治也就算了,弒殺表兄,這話你怎說的出口!
“阿瑜!”陳景虞在母親開口前,口吻嚴(yán)厲的喝了一聲。
這次,阿瑜終于肯抬頭看向了祖母,目光中尚存有一股溫情,語氣也緩和許多,“祖母,許萬鈞在城外三里、光天化日便敢當(dāng)?shù)罃r截良家小娘,可想他在郾城有多跋扈!我潁川陳家千年清貴,有了這等不智、不賢的愚蠢親戚,需盡早剜除為妙,不然早晚累及爹爹、二叔。”
陳家規(guī)矩大,何曾有過孫兒教育祖母的先例,再者,這親戚本就是梁氏那邊的,阿瑜的話,也能被梁氏理解為‘祖母親人會連累陳家’的意思。
梁氏愈加不滿,沉聲道:“這是老身家事,陳妃是在教老身如何治家么?”
見事已至今,祖母仍舊這幅態(tài)度,阿瑜沉默許久,卻道:“阿瑜知曉祖母心疼姨祖母一家。可今日之事,若非會拳腳功夫的小滿在場,相宜會是何種結(jié)局?到那時,祖母可曾想,孫兒如何面對夫君、王妃!許萬鈞是祖母甥孫,阿瑜便不是祖母孫兒了么?”
這問題直擊梁氏內(nèi)心,竟一時回答不上來,只得硬辯道:“那小趙娘子不是沒多大事么!再說了,鈞哥兒有錯,卻罪不至死,磕頭賠罪還不成么?早聞楚王從不以勢壓人、王妃賢惠淑德,便是他們夫婦親至潁川,也沒有將鈞哥兒處死的道理!”
這話既抬了楚王夫婦一下,又表明梁氏想要硬保許萬鈞的態(tài)度。
阿瑜最后一點耐心終于消磨殆盡,不再勸了。
卻見她抬起美眸往南邊望了一眼,悠悠道:“祖母,王爺和王妃的名聲自然沾不得污點。但我家呀,卻有位蔡姐姐.如今她正在南八十里的吳城鎮(zhèn)辦事,一日可達(dá)潁川。想來今日之事已有人快馬加鞭前往吳城、蔡州報信.
若照孫兒的意思趁早處治了許萬鈞,蔡姐姐或許會看在孫兒的面子上,不再追究。若等到蔡姐姐到了,不止許萬鈞要死,便是姨祖母能不能活都另說。
到那時,咱陳家的體面可就沒了我家蔡姐姐,脾氣可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