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女大不由爹
齊國一路設(shè)有三司,分別為轉(zhuǎn)運使的漕司、安撫使的帥司、刑獄使的憲司。
名義上三司各司其職,地位平等,但如今天下紛亂,掌管兵事的安撫使職權(quán)明顯要大于其他兩位。
所以,有張純孝背書的話,幫陳景彥拿下一個州府貳官,概率相當大。
張純孝肯配合,一來讓子侄去桐山做官有利可圖,二來他未必沒有借此混入桐山系、或者和桐山系結(jié)成盟友的想法。
桐山系現(xiàn)下不止有錢、有人,也有兵了張純孝自信再搭配上自己手中的權(quán),往后在這河南道沒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這邊,陳景安每日和兄長通信,他確定兄長并不知此事。
當天,回了官舍住處,立即手書一封把此事告知了陳景彥。
二十九日。
桐山縣衙官舍內(nèi)稍顯忙亂。
陳景彥夫人譚氏以及女兒陳瑾瑜、陳景安夫人程氏,正在收拾行裝。
后日,也就是十月初一。
兩位夫人便要帶著陳家三兄妹先一步返回潁川老家。
“大嫂,大哥下一步的去處還沒有消息么?”程氏把疊好的衣裳在箱籠里放了,問了一句。
坐在床沿疊衣服的譚氏,抬頭道:“倒是讓同年打聽了,卻沒消息。”
說罷,下意識嘆了口氣。
她心知,夫君不舍離開這處處舒心的桐山縣。
莫說夫君不舍,便是她、一雙兒女都有些不舍。
不過三年一轉(zhuǎn)遷的規(guī)矩,卻是沒法更改的。
“大嫂,大哥在桐山做出如此政績,想來該受朝廷重用吧?”程氏又道。
譚氏卻牽強一笑,并未回應(yīng)。
陳景彥雖出身世家,但如今世家在朝堂早已沒了影響力,再者他才名不顯,背后又缺大佬扶持,這次轉(zhuǎn)遷了不起升個半級,大概率會被扔到另一個窮鄉(xiāng)僻壤。
程氏瞧出嫂子心情不佳,不由挑了個開心的話題,“大嫂,這次回鄉(xiāng)可有得咱忙了,緯廷和那蘇家姑娘正月成婚,就連阿瑜也好事將近了”
這個話題的確讓譚氏露出了笑容,不由看向了跪坐在地上整理書籍的女兒。
深秋陽光,繾綣慵懶。
陳瑾瑜側(cè)面被日光灑下一身金黃,單眼皮微微下耷,遮住了那雙清亮眸子。
平靜的仿佛沒聽見娘親和嬸嬸的對話。
這次她們提前返鄉(xiāng),一來是為準備陳英俊的婚事,二來則是為了讓陳瑾瑜收收心。
早在數(shù)年前,陳家已和潁川吳家說下了陳瑾瑜的婚事,轉(zhuǎn)年她十六歲,該論嫁了。
陳瑾瑜幼年時見過吳家哥哥吳逸繁。
模樣不錯,溫文爾雅,有幾分才情.怎么說呢,既說不上喜歡,也不討厭,就是一個兄長形象。
前幾年,得知雙方長輩定下了兩人婚事,陳瑾瑜內(nèi)心也沒甚波瀾哦,我要嫁給他了。
但也因此和對方開始了書信往來,陳瑾瑜不想對自己的未來夫君一無所知,寫信能加深了解,也能提前培養(yǎng)一下感情。
本來兩人的書信只限于詩詞之類的交流,那時兩人聊的還算融洽。
直到上月,轟轟烈烈的桐山守衛(wèi)戰(zhàn)結(jié)束,陳瑾瑜迫不及待和對方分享了此戰(zhàn)種種,說了自己的歷險,說了桐山陳都頭的勇武,說了無名小嶺的慘烈,也說了桐山軍民的萬眾一心。
可對方的回信,卻給陳瑾瑜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先是批評了陳瑾瑜跟隨男子冒險出城,暗示她此舉有‘不守婦道之嫌’。
再居高臨下點評了一番,把陳瑾瑜夸贊過的人都說成粗鄙武夫,把小嶺誘敵說成‘愚蠢之舉’,話里話外都透露著若我在場會如何如何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類的優(yōu)越感。
這封信把陳瑾瑜氣的不輕。
雖然小嶺之戰(zhàn)她未能親見,但聽人說起時她可是落了淚,還有滿城齊呼‘桐山萬勝,都頭威武’這一段,聽的她渾身發(fā)麻。
這才是大英雄、大丈夫!
陳瑾瑜和玉儂幾成閨蜜,后者又是一個藏不住秘密的小話癆,所以陳瑾瑜知曉自己這位小叔叔不但能帶兵打仗護佑全境,詩詞更是信手拈來。
那‘待到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的細膩哀婉,那‘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的激昂志向.吳逸繁,你懂么!莫以為讀過幾年書,便小覷天下英雄.
從這開始,陳瑾瑜再沒回過信。
正在整理書籍的雙手慢慢停了下來,陳瑾瑜不知想到了什么,臉頰微紅,下意識揉了揉胸脯。
上月,那里被掐出一個青紫手印,半個月才消退
外間。
陳英俊和陳英朗悶悶不樂的坐在亭子里。
“哎,志遠他們?nèi)チ瞬讨萃盾姡屓撕蒙w慕!”陳英俊唉聲嘆氣。
“大哥,這次回鄉(xiāng)為了給你成婚,何故愁眉不展?”
“嗐!匈奴未滅,何以為家!”陳英俊背負雙手,長身而立。
“哥,你說的匈奴是誰?”陳英朗笑嘻嘻問道。
陳英俊馬上痿了,縮頭四下看了看,才小心道:“自然是北邊的蠻子!”
兩人說話間,卻見陳景彥滿臉通紅的走進了后院,或許是因為激動,走路都有些飄。
陳英俊見了爹爹,連忙上前,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爹,別讓我返鄉(xiāng)了,我想”
“返鄉(xiāng)?”
陳景彥腳步不停側(cè)頭看了兒子一眼,哈哈大笑道:“不走了,過幾日,你和英朗去蔡州!”
“啊?”陳英俊滿臉驚喜,俺爹怎變得這般通情達理了?
“大伯,兄長不回去完婚了么?”陳英朗驚訝道。
“不急,晚幾個月也成哈哈。”
陳景彥說話間已走進了屋內(nèi),譚氏望著滿面喜意的夫君,溫柔笑道:“官人,何事這般喜悅?”
“爹爹,我們要去蔡州么?”方才已聽到外間對話的陳瑾瑜站了起來。
“讓緯廷和英朗先去。”陳景彥先回答了女兒的問題。
‘先’這個字眼,讓陳瑾瑜產(chǎn)生了誤會,不會追問道:“那我們何時去?”
她不小心稍露出的急切,讓陳景彥瞬間斂了笑容,呵斥道:“你去蔡州做甚?看看你在桐山待了兩年多,性子野成甚樣了?你和你娘親照計劃后日啟程返鄉(xiāng)!”
“.哦。”陳瑾瑜稍稍沉默,乖乖應(yīng)了一聲。
“官人,到底發(fā)生了何事?”譚氏看了女兒一眼,終是好奇占了上風。
“給,你先看看.”
陳景彥大喜之后,終于漸漸恢復(fù)淡定。
譚氏接了信,隨即陳景彥臉上剛剛斂去的大喜神情轉(zhuǎn)移到了她臉上。
就算是她也懂的,從一個八品縣令跳到從六品同知,意義何等重大!
陳景安的來信中,除了陳初和張純孝達成的交易,還提到了西門、蔡、徐幾家都派子侄加入了鎮(zhèn)淮軍,以此提醒陳景彥本來你們五朵金花中就屬你最弱,現(xiàn)下別家都有行動,你也做點啥啊。
畢竟以后是他們年輕人的世界,需讓陳英俊趁早和陳都統(tǒng)多親近親近。
所以,陳景彥暫時終止了兒子返鄉(xiāng)的行程。
早已湊過來的陳瑾瑜趴在母親肩膀上一目十行快速瀏覽了來信,不由大為震驚。
那小叔叔比我尚大不了幾歲,竟有手段幫爹爹謀官了?
“阿瑜,我念,你寫,給你二叔回信。”
冷靜下來的陳景彥支使起編外小秘書起來。
“哦”陳瑾瑜乖巧走到書案前,研磨時低頭思索片刻,忽然道:“爹爹,我不想返鄉(xiāng),我和娘親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不行!”陳景彥不帶猶豫的拒絕道。
上月,女兒跑出城那次可是把他嚇壞了,也由此讓他發(fā)現(xiàn)了女兒扮作乖巧的外表下,藏著的野性子。
若再不帶回家鄉(xiāng)好好約束一番,往后不定變成甚樣子呢,你看,蔡家那蔡婳不就是一個女兒家被慣壞的例子么。
一旁的譚氏或許是嫌丈夫太嚴厲了,不由剜了他一眼,隨后對女兒溫柔笑道:“阿瑜,你也不能一輩子待在爹娘身邊呀,終歸是要嫁人的。既然你爹爹做了安排,你便聽話和娘親先回去。”
陳瑾瑜抬起頭,朝爹爹和娘親莞爾一笑,一對招人喜歡的梨渦淺淺嵌在粉腮上,“爹,娘,我知曉呢。爹爹,后日我便和娘回鄉(xiāng)了,爹爹身旁沒了人照顧可要注意身子呀,切莫操勞過度.”
見女兒如此懂事,差點讓陳景彥改變主意,但最終還是硬著心腸道:“嗯,阿瑜,回去記得聽娘親的話。”
九月三十日。
辰時。
十字坡市場外,已升任鎮(zhèn)淮軍奎字營百長都頭的劉百順繞著一排馬車仔細檢查了一遍。
馬車上裝的都是鷺留圩特產(chǎn),有粉條、方便面等吃食,還有幾桶啤酒。
都是送往蔡州鎮(zhèn)淮軍的。
想這樣運送物資的車隊每天都有。
“劉都頭,大娘子有信,煩請都頭帶去蔡州。”
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劉百順回頭,看見來人先是一笑,“喲,小滿呀,今日大娘子的信都是給誰的?”
劉百順先掏出一把糖果,遞給小滿的同時也接過了信箋。
“一封給東家的,一封給陳姨娘的謝謝劉都頭。”
小滿接過糖果,不忘答謝行禮。
“呵呵,近來沈教頭不在莊上,練功沒偷懶吧?”劉百順故意逗道。
“劉都頭,小滿沒偷懶,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練功,彭于言和吳彥祖兩人都打不過我呢。”
十一歲的小滿信誓旦旦道。
“哈哈哈。”
劉百順不由一樂。
小滿是貓兒貼身小丫鬟,是鐵膽的徒弟,是虎頭的好朋友,也是當初救來的那個孤女。
說了幾句,小滿蹦蹦跳跳的回莊去了。
劉百順望著童真背影不由露出了姨母笑,可隨后卻又嘆了口氣,數(shù)月前清風嶺一戰(zhàn),他是親歷者,解救白露、寒露、小滿等女子時,也在場。
由此想起了小滿后背上被樊毅刻下的字。
“這么大點的小丫頭,那畜生怎下去手的啊!”
雖然時隔已久,劉百順依然咬牙切齒。
“劉都頭,有人在市場里打聽哪些車隊往蔡州。”
市管隊周祖林上前低聲說了一句,劉百順收回目光,朝周祖林手指的地方看了過去。
只見一名身形瘦弱、身穿白衫的‘清秀士子’扛了一條小包袱,不停在各支車隊之間穿梭,若見著面善的就會上前問一句,“大叔,你們是去蔡州的么?”
若對方說不是,便行禮離去,若對方說是,便再問一句,“你們是鷺留圩的么?”
對方答不是,又繼續(xù)行禮離去。
劉百順馬上看明白了,不由笑道:“這名扮作男子的小娘怕是想去蔡州探親,又不敢單獨上路,才找車隊作伴。”
“哦?原來是這樣,那她為何非找鷺留圩的車隊呢?”周祖林不解道。
劉百順自豪一笑,“自然是咱莊子的名聲在外,都知曉跟著咱們安全。”
“這倒是。”周祖林同樣自豪。
“呵呵,這小娘倒是個機謹聰敏的,你把她喊過來吧,我們稍帶上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