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手下留情
“南無阿彌陀佛。”
對著空空蕩蕩的佛院,我閉目輕念。
從前名響煙國的大理佛寺,于一夜之間毀滅。
這一切只緣于一場火災。燒了整整三天三夜。至于這場火是怎么起的,誰也不知道。因為他們沒有與帝王往來,自然不明白,知道的太多的人,到最后,終是要被滅口的。
“你已經幫了他這么多,解開了他那些宮闈丑事。所以,不出數月,他便會不留痕跡的殺了你。”君無言眼神復雜的站在我身后看著我。
我不動,只敲木魚:“生死由命。”
“我命卻由我不由天。我不能看著你死。到時候,我會制造出你假死的畫面。然后……”他繼續說著,卻被我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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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走的。”我犯下的錯太多,或許,這是蒼天在懲罰我。
他氣結,最后苦勸無果,唯甩袖離開。
我一直打座念經,第二天,叫來了所有的弟子。他們全部跪在佛相前,一個個睜著澄亮的眸子看著我。不知道我叫他們來是有何事。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佛之一字,講究緣份。現在,是為師與你們緣盡的時候,你們,也是時候該走了。”我念過一首平安經后,睜眼望向他們。
他們頓時慌了:“師傅……”
我心緒寧靜,看著他們語重心長:“若想參透生死,遁入佛門。必當歷經生,老,病,死,怨,憎,離。”
他們一個個流著淚,不舍看著我,聲音哽咽:“可是師傅……”
“你們……走吧。”我閉上眸,長長嘆了一口氣。不是不留,是不能留。
當天,所有大理佛寺的小徒弟全部走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站在山腳之上,直到看不見他們所有人,才放下心來。
雙手合十,念著經語。
身后,一陣強勁的風,是他來了。
“你倒是仁慈,叫他們走,自己留下來。”君無言與我并肩而立,看著離開的小徒弟們。
我不語。依舊念經。
他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輕聲問:“你和她,第一次遇見,是什么時候?”這一問,使得我沉寂許久的心嘭然一跳。
捻著佛珠的手一滑,我知道,我破戒了。
佛無想無念,我卻偏念她。
“第一次相見……”我喃喃著,陷入回憶。
還記得十多年前的一個夏天,那年鬧饑荒,幾乎整個村里的人都餓死了,沒有吃的。說是朝廷里要派官員下來賑災。
聽說是當朝丞相,那時還不分左右,只有一個丞相,名,硯青。
是她的父親。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
我當時年幼。只有十歲出頭,餓在地上快要奄奄一息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朝我走來。
“吃個饅頭吧。”她聲音清清冷冷,像泉水一樣,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我當時立刻就睜開了眼,然后,便在也移不開視線。
眉若遠山,目若秋水,一張白玉般的臉上沒有表情,可是身后青山綠水,卻襯得她極為清麗雋美。
我愣了好久,這才記起,將饅頭用力咬了起來。
她看著我,不時提醒我別吃太急。
“你真好。謝謝你。”我吃完之后,整個人精神好多了,看著她無限感激。
她卻是一臉淡淡,起身,站在一墫破舊的土地像面前喃喃道:“若我是佛,該多好,能普渡眾生。便也不用如此費神。”
“佛?”我尚還懵懂。一個鄉下孩子,不比城里小姐。那時候什么還不大明白。
她轉身看向我,淡淡笑:“是的。佛。玄奘西天取經,只為取得真經,普渡眾生。那是大乘佛法,若修小乘,則是渡自己,超脫世俗。”
她說了很多,可是我只記得一個普渡眾生。
由于她的父親,我們鄉里饑餓才得以度過。
她走后,我也走了。我父母家人全部死了,無牽無掛。歷經數十年,我輾轉于各個廟中。很快,名聲越來越大,有人以玄奘稱我。直到皇上聽聞,將我召去,一次講佛,獲得皇上賜名曰“白殷”。
然后,有了大理佛寺。
然后,重新遇見她。
然后,成煙國公子。
我的一生是因她起了重要變化,也是因她自相矛盾不得其解。所有人都以為我猜透今生前生,已然得道。卻不知,我已經被自己困住,無法獲得重生。師傅在我二十歲那年便嘆息著說我心魔早種,無法成佛。
“若真成佛,身化舍利。”
這一句話,一直藏于我的心中。我一直記得,我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有成佛之質。
歷經她的死、二立丞相,斷臂之痛……
當大火燃起的那一夜,我靜靜坐于寺廟之中,面朝佛像,口仿經語:“阿彌陀佛……”
火越來越近,接近肌膚。
我卻感受不到疼痛,我仿佛看見了那些佛像一個個動了起來,朝我走來,面含微笑,而我,跟著他們足踏祥云,飛向空中。在臨飛之前,我轉過身,最后留戀看了一眼。
我看見了那年與她還有君無言三人對酒當歌。
我看了那年她在大理佛寺聽我演講的虔誠。
我看了那年她沖進我房中朝我痛哭,聲聲傷心。
我最后,還看見了,第一次與她相見的模樣,那身白衣,傾了我的心。
第二天。大理佛寺一夜被毀在整個煙國傳遍了。
人人紛紛前來悼念那個生前功德無量的白殷大師。當走進之時,一個個全部驚呆了,中見被燒毀的寺廟中心,坐著一尊舍利。他已然坐化,全身如雕像般。
“啊?!大師羽化成仙了!”一個一個圍著那舍利驚呼出聲。然后紛紛膜拜。
魔不能成佛。佛卻能感化魔。
他,成了后者。
很多年后,人們還會記得一個叫白殷的大師,生前與君無言,硯十三齊名為煙國三公子。死后化成舍利,佛像貢在煙國大大小小的寺廟中。
他,終成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