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聽見那叫門聲里有個耳熟的,像是沈澈母親王夫人旁邊的老嬤嬤張氏,慌忙起身穿衣,奈何兩人頭發(fā)都解了,手腳再快,也著實(shí)耽誤了一刻鐘左右。
及兩人前去迎門,王夫人臉沒拉下來,端是面無表情,也足叫人心里瘆的慌,周圍那一圈老嬤嬤奶媽子也個個如臨大敵般緊張。
若是先前,擺這幅姿態(tài)的自然是何雅,但何家倒臺之后,何雅如同那紙老虎一般,除了沈澈,誰都跑來戳一戳,所以后來雖然以分家為名被趕出了沈家,何雅也是暗自松了口氣的。
從沈家出來已有三月有余,從未見沈家有人上門,他們也從未過府請安,這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且她正好還有事要去求王夫人,是以,何雅立即將兩手置于左膝,右膝微屈,恭敬道:“媳婦兒見過婆婆。”
王夫人身邊的婆子們都露出驚異的神情,二少奶奶可從來沒這么溫順恭謹(jǐn)過,以前都是腰也不彎一個,一雙眼珠子亂瞪。
王夫人也頗感意外,她出身林州王家,王家之名往上數(shù),并不比沈家弱,只不過沈家有沈齊山坐鎮(zhèn),這才嫁給了沈澈的父親沈月麒。她本身修養(yǎng)極好,是個不顯山露水的人物,又在沈家掌宅多年,先前不過礙于林家權(quán)勢,何雅又是一個不能以常理對待的人物,才暫時隱忍了何雅的作為。否則,按照沈家厚重之風(fēng),二房也不會這么早就分出去。
沈家大儒之家,最重名聲義道,何家一倒臺,便把何雅掃地出門,未免引人說三道四,但若是以分家為名,雖舍棄了兒子,卻保全了沈家聲譽(yù)。
不過,她今日來,卻也不是為了看看兒子媳婦兒過的有多慘,思緒飛轉(zhuǎn),故意叫面前人多蹲了會兒,才道:“幾月不見你們,都清減了。”
并不提兩人從不過府請安的事,不但表現(xiàn)了母親掛念子女之心,更讓一干下人們覺得何雅極其不懂事兒。
沈澈站在何雅前面,兩眶微濕道:“有勞母親掛念,是孩兒不孝。”說著便要下跪,幸一旁婆子手疾眼快,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若是真將傻兒子放在心上,何至于三月不聞不顧,不過昨日得了沈默一套頭面,今日這么快便尋上門了,何雅心里冷笑,看著婆婆大人富麗肅穆的牡丹底浣花錦直領(lǐng)對襟華衣,面上卻自責(zé)道:“都是媳婦兒沒照顧好澈郎。”
一句“澈郎”,沈澈心里打了個哆嗦。
王夫人意外之下也不再意外,兩人過得潦倒,也不止一次聽人匯報,如今也無心思作戲,在屋里看起來完好一點(diǎn)的椅子上坐下道:“老二媳婦,先前何家也是大家,你耳濡目染,總該會管管家,這屋里頭也收拾收拾。”
隨著王夫人的話,那領(lǐng)頭的張氏忍不住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在她們看來,這屋子簡陋的還不如自家那些鄉(xiāng)下親戚,張氏還伸手往桌上一抹,那手指頭尖兒上立即黑了一塊,她連忙掏出帕子來使勁兒擦了擦。
沈澈忙道:“這不怪雅兒,都是我……”
何雅嚇了一跳,連忙強(qiáng)著道:“是媳婦憊懶了,這就收拾干凈。”
王夫人從他們動作中也能猜出一二,卻并不說破,轉(zhuǎn)頭對張氏道:“你們也別站著了,幫二少奶奶收拾下。”
王夫人話音剛落,張氏帶著人便行動開來,何雅只作沒看到那股子迫不及待,有些難為情地道:“屋里臟亂……”
沈澈則面帶緊張,瞧著張氏往里屋走去,一步上前想攔住她的樣子,王夫人猛地開口:“澈兒……你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何雅見他們母慈子愛,沈澈很受用的樣子,自覺沒趣,站在外間瞧著里屋東西都被翻了出來,拜托老嬤嬤,您也有點(diǎn)專業(yè)素質(zhì)好嗎?也不掩飾一下。
張氏等人心里明白今日是為什么來了,簡簡單單的一間屋子,五六個人扒拉了七八遍,除了拉出臭鞋臭襪幾雙,別的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她累的老腰發(fā)酸之時,猛一抬頭,瞧見何雅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
張氏一個心驚,更確定大少爺那套頭面是被這不要臉的小蹄子給弄去了,只是不知道被藏在哪里,但今日不管在哪,都要給她搜出來。
何雅瞧著張氏突然迸發(fā)的激情,也懶得再看下去。倒是沈澈,在他娘那兒支支吾吾的想說什么?
“娘,媳婦有點(diǎn)事兒想給您說一說。”適時攔住沈澈,并用力在他胳膊上一掐,疼得沈澈自動往后站了。
“哦?我記得你們離開沈家的時候,說和沈家再無瓜葛,也不會再拿沈家一針一線。”王夫人眼睛形狀很美,年輕時大概也很漂亮,不過歷經(jīng)歲月沉淀,沒了那抹溫柔,只剩下凌厲和威嚴(yán)了。
“娘,那是媳婦不懂事,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澈郎怎么也是沈家的子孫,是您的親兒子,媳婦不孝,您打媳婦就是了。”何雅想好便在王夫人面前跪了下來。
王夫人睨視著地上的媳婦,沈澈垂著的視線也悄悄落在小老虎身上,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難道一會兒要被搜出來,先請罪來了?
沈澈能想到的,王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唇角隱含了一絲冷笑道:“只要不違背沈家的規(guī)矩,是好事我自然應(yīng)允。”銀錢嘛,一分沒有,若是再搜出那套頭面,落實(shí)了偷盜之名,休離勢在必行,且和她虛以委蛇一番。
“娘,是這樣的,再過幾個月,又到了春試的時間,澈郎也想再考一次,請娘允許澈郎回沈家書院讀書,并能到沈家藏書樓借閱書籍。”
沈澈眼睛劃過驚疑,這個請求太過意外。
王夫人楞了半響,抬頭看向沈澈:“澈兒,你還想再考一次?”
沈澈面有難色,何雅抬頭狠盯著他,沈澈看了王夫人,又看了看何雅,終于點(diǎn)頭道:“娘,我還想再考一次。”
見兒子也點(diǎn)頭了,王夫人正在沉吟,張氏氣喘吁吁地從里屋走了出來,王夫人眼睛一亮,卻見張氏沖自己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