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杯子里淡綠色的清茶灑了江牧之一手背。
幸虧滾燙的茶水已經變溫了,江牧之并沒有燙傷。
江牧之這一舉動著實嚇了應聽雨一跳,她連忙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濕巾遞給了江牧之,關心道:“伯父,您沒事吧?有沒有哪里傷到?”
“我沒事,你不用緊張,我擦干凈就好。只是人老了,手腳有時候不太聽使喚,嚇到你了吧?”江牧之接過濕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背,隨后示意應聽雨坐回去就好。
看到江牧之沒事,應聽雨總算安心了些。
不然第一次見家長就出事情,以后心里總會有個疙瘩。
“我不要緊,伯父您沒事就好。”應聽雨給江牧之重新倒了一杯茶,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發生了這樣的小插曲,水榭里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兩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應聽雨本來就不善于交際,特別是跟重要的長輩交流,屋子里安靜下來以后,她只能尷尬地微笑,有些手足無措。
倒是江牧之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靜,他望著應聽雨的臉,目光幽深地問道:“你母親的名字叫做‘蘇眉’,倒也是個別致的名字,看來你的外祖父應該是個很有涵養的人。”
跟長輩在一起,總是沒有辦法避免聊到自己的家事。
應聽雨不想隱瞞什么,于是如實回答道:“不好意思伯父,因為我家的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我沒有見過我母親的家人。我母親性格也有些孤僻,不太喜歡聊這些。”
“一次也沒有聊起過嗎?”江牧之追問道。
應聽雨搖搖頭:“一次也沒有,我母親不太喜歡別人問她過去的事情。”
蘇眉的過去對于應聽雨來說完全是一個迷,在應聽雨很小的時候,她也曾問過為什么自己沒有外公外婆,但是蘇眉發了很大的火,砸了很多東西,還把應聽雨狠狠打了一頓,最后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個晚上。
從那次開始,應聽雨就再也不問蘇眉的過去了。
時間一長,應聽雨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淡忘了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江牧之淡淡應了一聲,舉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一低頭隱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你們在聊什么,看起來還挺熱絡的。”看到江牧之和應聽雨相處得這么好,紀流琛有些喜出望外,原本他以為這頓飯能平平淡淡的過去就好,沒想到結果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
終于等到紀流琛回來了,應聽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總算不用單獨面對江牧之。
“我和伯父只是閑聊幾句,沒說什么特別的。”應聽雨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朝著紀流琛笑道。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總算是吃完了,江牧之本來是要直接去機場飛回帝都的,但是突然又有了事情,要在j城多留一天。
紀流琛和應聽雨一起送他到了門口,想著父子倆總要單獨說些體己話,應聽雨跟江牧之道別之后,就識趣地走到了一邊等紀流琛。
“聽雨人不錯,你以后要好好對待人家,千萬不要辜負她。”上車之前,江牧之對著紀流琛鄭重地囑咐道。
其實江牧之不說,紀流琛也早就這么做了,但是聽到江牧之這么說,紀流琛開心得承諾道:“請父親放心,兒子定不會辜負聽雨的。”
“嗯!”江牧之應了一聲,便準備上車,但是剛轉身他卻又轉了回來,朝著紀流琛問道:“我之前聽你說過,聽雨的媽媽是不是已經去世了?”
以為江牧之只是想了解一下聽雨,紀流琛不疑有他道:“是的,聽雨的母親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是自殺,那時候聽雨還沒有高中畢業。”
“自殺?”江牧之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一時間忽然覺得頭重腳輕,緩了一秒才慢慢說道:“我知道了,你和聽雨也早點回去吧。明天你不用來送我了,等回到帝都,我會和你媽說的。”
總覺得今晚的江牧之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紀流琛又說不出來。
不過不管怎么說,能得到江牧之的祝福,紀流琛心里還是很高興的:“謝謝父親,等過段時間,我就帶聽雨回帝都拜訪你和母親。”
“那到時候見。”江牧之應了一聲,便轉身上了車。
目送著車子緩緩離去,應聽雨才從一旁走到了紀流琛身邊,輕聲道:“你父親回去了?”
“是啊,他回住處去了,估計明天還有公事要處理。”紀流琛伸手攬住應聽雨的肩膀,歪著頭說道。
“你父親人還挺好的,我還以為像他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物,待人處世都是一板一眼的,很難接近的那種。”應聽雨深呼了口氣,覺得自己總算闖過了一個難關。
“我早就告訴你了,你都能讓我這么喜歡你,其他人怎么會成問題?你看被我說中了吧?是不是覺得之前都白緊張了。”紀流琛伸手捏了捏應聽雨的臉,笑著說道。
“我可沒你這么有信心,我覺得這次也只是我運氣好而已,下一次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這種運氣了。”想起來還有紀流琛母親那一關,應聽雨剛輕松了些的心又不由揪緊了。
談到這個,紀流琛也覺得今晚的江牧之似乎格外好說話:“其實我爸之前可沒這么好說話,平時他在家里都是惜字如金的那種人,吃一頓飯都說不了三句話,而且年紀越大說的話越少。今晚他能跟你說這么多話,看來是真的很欣賞你。”
江牧之平時的樣子應聽雨想象不出來,但她對江牧之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你就會安慰我,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先回家吧。”
“好啊……”紀流琛點頭道,隨后開車帶著應聽雨回到了別墅。
與此同時,另一輛車上,江牧之靠在后座上。
窗外路燈的亮光在他臉上忽明忽滅,他的表情里有一絲悵然,幽深的目光漸漸放空,顯然已經陷入了回憶里。
等到司機把他送回住處的時候,江牧之并沒有急著下車,而是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后座上。
似乎對江牧之這種行為早已習以為常,開車的司機并沒有催促后座的江牧之。
倒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秘書孫旦見江牧之一直沒有反應,不由提醒他道:“先生,已經到地方了。”
聽到孫旦的提醒,陷入沉思的江牧之才回過神來,他沉默了片刻,才對著孫旦吩咐道:“老旦,你去幫我查個人,看看她現在葬在哪里?”
葬在哪里?江牧之要查的是一個死人!
孫旦跟著江牧之這么多年,看著他從基層上到如今的高位。江牧之所有的關系網他都知道,這一次卻不知道江牧之要查的人是誰。
只是既然是江牧之讓他查的,孫旦也不多問,只問道:“先生,你要查的人叫什么名字?”
“蘇眉,蘇小小的蘇,眉眼如畫的眉。”隔了二十幾年,這兩個再次從江牧之的嘴里說出來,那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在江牧之心里緩緩蔓延開來。
這個名字的背后,是一張溫柔明麗的笑臉,站在蘇家庭院深處盛放的海棠花后。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江牧之深切地體會到什么叫做‘人比花嬌‘是什么意思……
“好的先生,我這就親自去調查。”江牧之的性格很少會去管別人的事情,孫旦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讓他去調查公事以外的人。
從引月居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了。一回到臥室,應聽雨就踢掉了腳上的拖鞋,整個人懶洋洋地倒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紀流琛看她這么累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道:“跟你在一起這么多年,我總算發現你害怕什么了。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應小姐,最害怕的居然是跟長輩見面。”
自己這么緊張還不是為了給江牧之留個好印象,這一切說到底都是為了紀流琛。
現在倒好,紀流琛還在這里說風涼話。
應聽雨氣得抓起床上的大枕頭就朝著紀流琛丟去,惡狠狠地說道:“你要是再嘲笑我,我以后就什么長輩都不見了,省得你說風涼話。”
“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不該說這些話。不過現在你總有點信心了吧?我爸在我家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只要搞定了他,我媽基本上就沒話說了,她一向最聽我爸的話。”紀流琛哄著應聽雨道。
說到紀流琛的爸媽,應聽雨在床上翻了個身,頗為感慨道:“你爸媽感情真好,你是你爸唯一的兒子,連我這樣的家庭爺爺奶奶都重男輕女,你爸爸居然愿意讓唯一的兒子跟自己的老婆姓,看來你爸真的很愛你媽。”
談到這個,紀流琛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走到床邊,也倒在應聽雨旁邊說道:“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的,我爸愿意讓我跟我媽姓,或許不是因為他太愛我媽,而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我這個兒子叫什么名字。”
“你少胡說了,你又不是我,還來這里裝可憐。”應聽雨完全不相信紀流琛的話。
翻了個身,應聽雨忽然記起自己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做。
于是她在床上坐起來,俯視著床上躺著的紀流琛興奮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你的禮物,是你自己嗎?”紀流琛不等應聽雨說完,就伸手一把拉過了應聽雨,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自己的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