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用余生償還
小時候,爸爸給阿姨的錢用完了,阿姨就把我們賣給了人販子。
人販子為了錢販賣人口,用饑餓和暴力讓我們聽話,干爹從人販手里買了我,我就得報答他;同理,要給筠筠治病,我就得去做自己原本不愿做的事。
段天盡對我有很多放任,我從未覺得理所應當,心里記得,若要他幫忙,我確實無以回報,便自以為是,自己的還有這么點僅存的價值可以利用,所以毫無廉恥和自尊心的在他面前把自己給扒了干凈。
從十四那年,我就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六年后,為了救筠筠,我也同樣可以出賣自己的身體。
段天盡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舉動,他明顯一怔,接著懊惱的把眼睛閉上。
“若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另有其人……”
我知道他說的意思,誠實回答:“只要可以幫我,是誰都一樣!”
他睜開眼睛,大概在心里罵我低賤吧?我不在乎,一心想著救筠筠,我急切的問他:“好嗎?”
如何形容段天盡此刻看我的眼神呢?極具諷刺性……
我這輩子見過那么多刺眼的目光,那些人從我人生里消失后,我便忘了,但段天盡的,我注定將永生難忘。
“可是,我對你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在我摒棄所有自尊,這樣站在他面前,期盼他的仁慈時,等來的是這么一句。
段天盡冷冷扔下這么一句,打開門,就這么從我眼前走了出去。
春天剛剛來,我的世界卻又一次被冰天雪地覆蓋起來。
無助、惶恐伴隨著絕望侵襲著整個我,我蹲下去,用力抱著雙臂。以為這樣,就可以找到丟失的自己。
那時應泓說:“記住這感覺,心碎了就這般難受?!?
我曾以為他嚇唬我,原來是真的,這滋味兒……我的心是真的被敲了個粉碎,比應泓當初插我那刀還要難受!
我真是恨透了這樣的自己,像變了個人。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白鴿去哪兒了?我問自己。
不管去哪兒了,我都得找回來,只能靠自己,誰也靠不了!
擦干了眼角的淚,我恢復了從前的冷靜,從地上站起來,找了衣服來穿上。
因為車禍后遺癥。我頭還很暈,從這間房間出去時,都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的,所以我只能扶著墻面,往記憶里的樓梯而去。
段天盡應該回自己房間了,或者在這房子的哪一處,我不愿意去想,反正他也不會幫我,只求他不要阻攔我吧!
“梁小姐……”后面大步走上來一個人,我聽聲音知道是誰,緩緩轉(zhuǎn)身。
“阿寬!”
阿寬是認識那個鶴仙的,所以對于我之前的境地應該也清楚,他瞧我剛從那惡臭的地下室里逃出來。就強撐著下樓,難藏關(guān)心的說:“梁小姐……你還是回床上躺著吧……這么晚了,你又能去哪兒?”
他的立場和我不同,能這么和我說話,已是全看在段天盡的面子上了吧?
我感激他,但卻不能聽他的,念在當初我們也算是共同經(jīng)歷過生死的份上,我強打著精神問他:“阿寬,今天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人出了事,你能躲在這兒不管不問嗎?”
阿寬深皺著眉毛,答案是肯定的,他還是勸我:“就算你要去救你妹妹,也得有周詳?shù)挠媱潯D氵@樣沖過去,不是送死嗎?”
我苦笑著,何嘗不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去找鳳奶奶是以卵擊石呢。
目光下意識的去搜索對方身后,屬于段天盡的房間,那道門關(guān)著,沒有任何動靜。
他倒是真的放掉這份心了,剛剛壓制下去心里的難受又涌上來,罷了,屬于梁胭的那份念想也給丟了吧?
我對阿寬說:“我走了,以后也許再也不能見了,你好好照顧你家少爺。”
阿寬惋惜的回答:“你也別怪我家少爺,他也是身不由己……”
無論如何,我都記得他那個站在塔尖的夢想,我希望他有一天可以完成自己的夢想,再也不必看人臉色,被人戲弄逼迫。
等到那一天,他就可以做真正的自己,再也不用隱藏真心;那時,被他愛著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想到這個,我眼角一酸,當著阿寬的面,我不想哭出來,所以轉(zhuǎn)身,扶著墻繼續(xù)往前走。
阿寬在身后好意的提醒我:“梁小姐,我聽說你妹妹還活著,鳳嫂等人想讓她把背后之人給招出來,你妹妹很勇敢,到現(xiàn)在一個字也沒說,我打聽到的消息是三日后,三會要召開會議……”
這個消息對于我來說,無疑是有幫助的。
“謝謝?!睕]回身,但我由衷的感激他。
三天的時間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情,也可以讓我好好計劃一下如何去救人,我加快了步伐,下樓梯的時候,頭暈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好在我扶住了,不過我走到大門口一看,連老天爺都和我作對。
外面下著雨,不大,但風在肆意的刮,我在漆黑的屋檐下站了一會兒,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邁步出去,步伐蹣跚的到了門廳,還是沒忍住,回頭去看那棟曾經(jīng)給過我不少溫暖記憶的房子,屬于段天盡的房間燈亮著,窗邊沒人。
沒人就好,免得給我幻想,以為他是在假裝不在乎。
打定主意,我打開大門從里面出去。
這老天爺仿佛覺得我還不夠凄慘,所以把這場雨下得越來越大,我才走出去十幾步,整個衣服就濕透了,臉上的雨水不斷流動,影響了視線,我用袖子擦過,繼續(xù)往前走。
路邊的路燈閃爍了幾次之后,爆出火花,徹底熄滅。
我抬頭瞧了一眼,直覺諷刺,再往前走。腳踩進一水灘里,本身雙腿就無力,一個踉蹌摔下去,真想就這么躺在這睡過去,可是不能啊,還得繼續(xù)走,就撐著地面想重新爬起來,腿卻不受控制的顫抖,幾次用力都沒能完全站起來,我只得坐在那灘水里垂頭喪氣。
這時,突然頭頂?shù)挠隂]落下來,周圍的視線被什么擋住了,我抬頭一看,一把黑色的雨在頭頂,拿著雨傘的男人垂眼看著我。
這一刻,我心中什么在劇烈翻滾,再也無法慫恿自己去斷了那份對段天盡的念想,更無法欺騙自己,其實這過程里,我一直在等待他出來追我。
現(xiàn)在他真的來了,就算打了傘,他半個身子還是被這該死的雨打濕,我苦笑著說:“這樣的你,再也無法假裝無所謂了吧?”
他聽到我這一聲,將手里的傘一扔,蹲下來將我抱在懷里。
反正都濕了,就這樣仍由大雨侵襲著我們的身體。
雨中,他緊緊的抱著我,聲音夾雜著許多無奈說:“我該拿你怎么辦?”
對不起,段天盡,明知道你多么身不由己,我卻要用這種方式逼迫你。
我心里對他太愧疚了,可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在這樣的泥荊中,一個人毫無依靠,只能抓住一切自己能抓到的救命草。
“我們先回家……”段天盡將我抱起來,帶我回他的家。
我剛才冒雨離開后,段天盡應該就追了下來,阿寬沒跟著,現(xiàn)在看到他家少爺把我抱回來,他站在門廳里舉著傘,同樣是那無奈又矛盾的神情。
站在他的立場,一定是不希望他家少爺再管我的事的,可他又是最明白段天盡心思的人,所以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都濕透了!”段天盡也不傻,到了他房間里,他憋著氣,一邊幫我脫著身上的衣服,一邊數(shù)落我:“你就是故意!”
我站在原地,仍由他把衣服一件件脫下來扔在了門邊。
雖然我們早就坦誠相見,這么一絲不掛在他面前,對他的控訴,低著頭默認了!
段天盡瞧我這樣,嘆了口氣,將我拉到浴室里,幫我沖過熱水澡,以免淋雨后發(fā)燒,也不敢沖太久,很快就好了!
我看著一樣換了浴袍的段天盡,站在對面幫我擦頭發(fā),他眉間不自覺的蹙著,一語不發(fā)的時,心事重重。
雖然現(xiàn)在把我?guī)Щ貋砹耍钪医^不可能放棄去救筠筠,之后我一樣會巴巴的望著他。要他幫我。
也不想逼他太緊,相信他心里會有一桿秤了,所以我沒再說筠筠的事,一個字也不提。
我手越過他拿毛巾包擦著我頭發(fā)的手到他雙眉之間,輕輕的揉開。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俊眸清澈如明珠,是我見過這世上最美的事物。
我看他,他自然也看我,流通在兩人之間的情愫無法掩蓋,他便低頭來親吻我的唇,我也踮起腳,回吻著他,這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回蕩,我再一次淪陷了,兩人倒在酥軟的大床上,許是怕弄到我身上的其他小傷口,他的動作很輕,很慢。
應泓用了數(shù)年時間教會我不去相信,而段天盡卻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重塑了我。
他把應泓創(chuàng)造的白鴿,變成了他的梁胭,我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已無法克制對他感情的我,想暫時忘記那些痛苦和絕望,就這樣自私的與他廝守纏綿。
不過,段天盡卻遲遲未進一步,沒多久,他從我身上抬起身子,眸光溫淡的細看我的臉。
我不明白為何要停下來,他怕我多想,伸手理了理我額前的頭發(fā)解釋道:“等你養(yǎng)好身體……”
心中暖意流過,我沖他露出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他隨即低頭,將我的一只手抬起來,手指背上,各種破皮傷口的這手與他那漂亮的手一對比,簡直是慘不忍睹。
“在那鐵網(wǎng)下面,你怨著我吧?”段天盡問我,也許這一路帶我回來,這都是他心中想知道的問題。
我不否認,確實怨過他,但更多的,是在責怪自己。
“如果不是我給了多余的期盼在你身上,又怎會在你做了你該做的事后而難過呢?”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講:“天盡,我懂你的身不由己,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懂,如果有一天,你還是選擇做了你應該做的事,我絕不會再怪你!”
同樣,若有一天,你得知我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當然,你若要怪我。理所應當。
這些話,我無法全部對他講出來,心里很難過,只能伸手抱住他,讓自己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休息吧,休息好身體,再想三天后的事!”他輕拍我的肩膀,然后拉過被子為我蓋上。
我很乖的趟在他身邊,身體早就很累了,所以閉上眼睛再沒說話,但我卻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筠筠被人折磨的痛苦模樣,我心神不寧,唯有在心里默默念著,筠筠,你再等等姐姐,姐姐答應過你會去救你,就一定會去。
段天盡以為我睡著了,他動作很輕的將放在我身上的手臂抬起來,下床走向門邊時,我假裝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