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高壯心懷忐忑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的左膝蓋被人輕輕敲了三下,瞬間高壯整個人就放松了下來。
這是剛才發(fā)現(xiàn)有人競價,李瑜交代的暗號,敲右膝蓋一下就加一萬,連敲兩下就是挑釁說風涼話。
而敲擊左膝蓋三下,則是“演出”結束,可以不用再妝模作樣了,感受到那輕輕的三下敲擊,高壯臉上的表情馬上就精彩起來。
那種壓抑的緊張、慌亂一下就爆發(fā)出來,甚至肉眼可見的冷汗,都開始順著高壯的臉頰流淌,剛才他只是在強迫自己裝作毫不畏懼。
可是真的面對趙四頭馬,一直處于傳說中的花臉豺,高壯這種一個多月前,連小混混都能欺負的淳樸青年,心里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如果不是有去省城,騙磁帶的那碗老酒墊底,如果不是自己的身邊有瑜哥和桿子,高壯早就崩潰掉了。
現(xiàn)在突然放松下來,原本被壓制住的一切負面情緒,都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于表面,等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汗流浹背的時候。
高壯心里暗暗焦急:“現(xiàn)在怎么能露相呢?瑜哥就是告訴自己不用裝了,可是也不能直接露怯啊,這樣一來花臉豺就該知道自己這方的底細了!”
可是說來也怪,剛才高壯的心神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他身上的毛孔,都違反生理反應的閉合了,就連冷汗都不會流。
不過現(xiàn)在一放松,整個人的狀態(tài)就垮掉了,汗水也流個不停,等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應該露怯的時候,卻怎么也恢復不了剛才的狀態(tài),汗水反倒更多,臉色也更加難看起來。
正在仔細觀察高壯的花臉豺,看到高壯此時的狼狽樣子,心里卻大喜過望:“媽的,原來你們也到底了,這是扛不住了啊,我就說嘛,雪城這種小地方,能有什么遮奢的人物?!”
“嘿嘿……七萬……”花臉豺特有的笑聲又一次響起,然后才故意拉長聲音喊了“七萬”兩字,就停下來看著高壯,似乎在等對方再加“一萬”。
會議室里的觀眾們,也滿懷期待的看向了高壯,他們下意識的以為,高壯會繼續(xù)大喝一聲“八萬”。
因為剛才這個“于哥”的手下,就是這么用華夏幣,啪啪不斷的抽打省城來客的臉,所以他們對高壯已經滿懷信心。
可惜讓所有人都失望了,高壯只是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抿住嘴唇,卻沒有如剛才一般,意氣風發(fā)的喊出更高的價格。
“嘿嘿……一百!”說完七萬以后,花臉豺拉長著“萬”字的尾音,然后又等了三秒,看到高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才又嘿嘿兩聲,說出了“一百”兩字。
“一、一百?!”一個觀眾失聲驚呼,等到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時候,這個莽撞的漢子,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嘿嘿……七萬零一百,有問題么?不是說,每次加價不得少于一百么?”花臉豺貌似疑惑的反問一句,然后就興奮的渾身都要顫抖起來。
“老子就是要比你高一百塊,就用一百塊欺負你,有本事你再加啊?嚯啊嘩嘩……”花臉豺的聲音已經扭曲起來,最后的狂笑甚至有些破音。
而此時的高壯心如死灰,他覺得自己實在太沒用了,瑜哥手把手的教自己做戲,眼看就要把花臉豺打出局,可是最后一刻,因為自己的原因,竟然功虧一簣!
突然高壯的眼睛一下睜開,兩眼通紅的就想繼續(xù)叫價,他已經想好了,不管如何一定要把這批磁帶搶到手。
一定不能讓趙四的手,從省城伸到雪城來,瑜哥當初圍住趙大木的時候,可是說過的:“雪城是我的!”
不能讓瑜哥失望,雪城只能是瑜哥的,誰也不可以伸手過來,價格叫到七萬的時候,瑜哥讓自己停下,這就說明瑜哥的心理價位就是七萬。
現(xiàn)在對方只是加了一百,自己可以加一千、兩千,總要打垮對方的心理底線,如果這筆錢瑜哥拿不出,前幾天分紅,自己手里也有了些錢,實在不行可以兄弟們湊湊。
想到分紅那天,瑜哥發(fā)給兄弟們那厚厚一沓子鈔票,高壯覺得再加個六七千應該沒問題,兄弟們應該能湊出來。
心下計議已定,高壯就想站起身加價,可是他的后背剛剛離開座椅的靠背,左膝蓋就被連敲三下。
雖然敲擊的力度不大,但是對于此時的高壯來說,這三下敲擊就好像在他的心里,敲響了黃鐘大呂一般,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高壯足足僵了十多秒,才頹然的又靠在了椅背上,他的嘴角輕輕抽動,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呢喃:“對、對不起……”
此時的李瑜,正在心滿意足的,看著花臉豺在主席臺上簽文件,突然聽到身旁高壯心喪若死的聲音,他微微側頭看了過去。
結果李瑜大吃一驚,就見到高壯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稍一思量李瑜心里暗罵自己:“光顧著給對手挖坑了,結果忽略了高壯這小子的心思!”
原本發(fā)現(xiàn)耗子競價,李瑜一開始確實是想用經濟實力,把耗子打出局,可是在認出花臉豺的時候,李瑜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尤其在價格叫到三萬的時候,李瑜就已經放棄了這批磁帶,要知道李瑜一直都是自己翻錄的。
錄制好的歌曲磁帶,對于李瑜的吸引力真的不大,一盒空白磁帶價格才一塊錢左右,而錄制好的歌曲磁帶,批發(fā)價要兩塊錢上下。
自己翻錄可以省下一半的成本,為什么還要把利潤讓給別人?這次來拍賣,也是抱著撿便宜的心思來的。
價格超過三萬,比批發(fā)成品磁帶的價格還要高,再去爭搶實在是得不償失,所以李瑜早早的就準備放棄。
之所以還不斷暗示高壯加價,并不是為了搶奪這批磁帶,而是為了坑花臉豺一筆錢,因為這些磁帶已經超過了它本身的價值。
至于搶了這批磁帶,就能堵住趙四伸向雪城的手,更是無稽之談,趙四想伸手過來,在省城有的是渠道弄來磁帶。
想到這里,李瑜湊到高壯的耳邊,把自己的想法對高壯完完全全的說了一遍,如果不趕快解釋清楚,弄不好高壯這小子,會被自己心里的懊悔弄的垮掉。
聽著李瑜在耳邊的低語,高壯的眼睛瞪的越來越大,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張了開來,等到李瑜離開他的耳邊,高壯還傻呆呆的看著前方發(fā)愣。
而剛剛十分肉疼的簽完文件,把七萬零一百的巨款交付完的花臉豺,正好看向高壯,發(fā)現(xiàn)高壯傻兮兮的樣子,花臉豺一下就把剛才心里的肉疼放到一邊,志得意滿的對著高壯笑笑。
不等花臉豺臉上的笑容徹底綻放,高壯的臉上突然掛上一種,很奇怪的表情,那種發(fā)自心里的,類似于憐憫的表情。
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花臉豺眨巴兩下眼睛,仔細的又看向高壯,發(fā)現(xiàn)對方確實是在憐憫自己。
尤其高壯的眼睛,似乎在看一個白癡一般的看著自己,那種憐惜弱智兒童的表情,讓花臉豺心里剛剛升起的得意,又消散不見。
帶著耗子和另一個跟班,花臉豺幾步走到高壯身旁,居高臨下的看向,還坐在椅子上的高壯三人。
“你小子,這是什么表情?”花臉豺此時心里,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忽略了。
“沒什么,羨慕的表情,省城來的就是財大氣粗,七萬塊啊,果然是花臉豺,出手就是不凡!”
想到剛才李瑜幫自己分析了整個局勢,高壯現(xiàn)在整個人都輕松起來,尤其李瑜最后和他說:“現(xiàn)在塵埃落定,心里如果不舒服,就痛打落水狗去吧!”
對于李瑜做局之前不和自己明說,高壯的心里只有淡淡的幽怨,不過這件事也怪不得瑜哥。
誰讓自己太嫩,沒辦法完美的配合瑜哥呢,瑜哥手把手的教自己做戲,結果坑挖好了,自己都沒有看透,最后還心態(tài)崩潰。
雖然想明白了李瑜的做法,可是高壯的心里還是不舒服,那也就只好聽瑜哥安排的,痛打花臉豺這只落水狗,發(fā)泄一下。
聽到高壯的話,花臉豺心里的不安更加強烈,話語雖然是佩服、羨慕,似乎是在服軟,可是配合高壯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一股子嘲弄的味道。
“你們不想搞磁帶了?想要轉行?”想了半晌,花臉豺試探著發(fā)問。
“搞啊,怎么不搞?這么好賺的買賣,現(xiàn)在可不多見!”高壯的嘴角已經忍不住的抽動起來,心里的笑意似乎就要爆發(fā)開來。
聽到高壯這么說,花臉豺徹底迷惑了,既然還要搞磁帶,怎么被搶了這么大一批貨,還能美滋滋的?
原本覺得沒有好戲可看的圍觀者們,發(fā)現(xiàn)拍賣會結束,花臉豺和于哥的手下,又懟了起來,他們也不急著走,就坐在自己位置上,安安心心的繼續(xù)看戲。
“那你怎么……”花臉豺似乎囈語一般的嘟囔半句,突然眼睛瞪的大大的,然后就滿臉灰敗,臉上五顏六色的皮膚,只剩下死灰一種顏色。
“呦,四爺手下果然出人才,花臉豺你這么‘快’就想明白了啊?!”高壯在“快”這個字上狠狠的咬了一下音,似乎怕圍觀的人,聽不明白自己的嘲諷之意。
“我們于哥雖然還要繼續(xù)做磁帶,可是于哥不是冤大頭啊,七萬啊,一萬多盒磁帶,搶不過啊,搶不過,哈哈……”說到一半,高壯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笑意。
笑了半晌,高壯揉了揉眼角,似乎要把笑出的眼淚抹去,然后繼續(xù)說道:“于哥的錢,都是兄弟們拼死拼活賺來的,可不敢浪費,我們還是去南方弄些‘便宜’的回來賣,這些‘高檔’的留給豺哥你,孝敬給四爺慢慢聽吧!”
花臉豺現(xiàn)在早沒有了剛才的得意,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想到趙四知道自己用七萬買了一萬多盒磁帶,而且還是被對手坑的,花臉豺不敢想暴怒的趙四,會如何“獎賞”自己。
高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領子,然后拍了拍花臉豺的肩膀,推開耗子和另一個跟班,帶著馬敢和李瑜,就走向了會議室大門。
會議室里的眾人,此時也都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現(xiàn)在他們都用一種仰望的眼神,看著高壯矮小的背影,似乎能從這個背影,看到隱在幕后的“于哥”。
“一個手下,就這么、這么的那啥,于哥會如何的驚才絕艷啊?!”
一個老板忍不住喃喃自語,對于高壯的行事,他匱乏的語言實在形容不出,可是說到于哥,他突然福至心靈的,說了個貼切他心里想法的詞匯。
正在大家都默默看著高壯三人的時候,走到門口的高壯,突然站定身子,似乎在屈指盤算著什么,過了片刻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向低頭不語的花臉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