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曉老師, 請問你剛剛說的妻子,是認真的嗎?”
“再過幾個月,我就三十歲了, 這已經不是可以隨意開玩笑的年紀了。”在桌案上輕攏手指, 慢慢合掌, 歌曉專注地凝視著鏡頭, “我很確定, 我需要給我愛的人一個認真的承諾。”
後臺化妝間。
風婭盯著偌大的化妝鏡右上角明明滅滅的燈光,呆了一會兒。
“婭婭姐,你還要盯著這個燈多久?”收拾好化妝包, 安然淺笑著朝她走來。
風婭沉默地看著她坐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
“婭婭姐在這裡等歌老師呢?”安然彎脣,調侃道。
“嗯, 他讓我在這兒等他。”風婭心不在焉回答道。
話音剛落, 風婭對上了安然努力憋笑的表情, 忽地意識到剛剛自己說了什麼,不由得渾身一僵, 一時間侷促不少。
安然提著自己的化妝包,眉目間流露著一絲淡淡的執(zhí)著,“話說回來,婭婭姐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風婭略微偏過頭想了想,低低道:“應該會繼續(xù)在這一行待著吧。”
安然的脣角微微彎起, “別誤會, 我只是好奇, 婭婭姐, 歌老師在採訪裡那麼能說, 在現實生活中對你也是這樣嗎?”
風婭回想了以往,種種畫面鋪天蓋地接踵而來, 淹沒了她最後一根還想保持理智的神經,“不是的。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彼此認識的這些年,我和他之間,不必甜言蜜語。”
回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他,又從李言那裡得知他有重度抑鬱癥的時候甚至不願意和任何人接觸,風婭的心情就變得複雜了許多。
安然疑惑地蹙了蹙眉,搖了搖頭,慢慢站起身來,失神道:“你和他,還真是有著一樣奇怪的回答呢。”
安然說罷,右手提起化妝包,魂不守舍地走遠了。
風婭望著她遠去,此時心下不由得有些異樣。
她好像,錯過了什麼。
佇立在車前,風婭攏緊了風衣衣領,入秋夜晚的風的確有些泛涼。
“抱歉,讓你等久了。”
剛卸完造型的歌曉大步從裡間跑了出來,脣間泄露了極輕的喘息,頭髮髮梢還帶著微微的溼潤。
風婭不由得凝眉,“怎麼不把頭髮吹乾了再出來?”
“怕你等太久,我們走吧,婭婭。”說著,歌曉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轉身對她笑彎了眉眼。
風婭被他這極爲勾人的笑容笑得有些無措,不由得錯開他的眼神,擡頭望了望有些寂靜又顯得空蕩蕩的夜空。
風婭忽地覺得,夜空之所以顯得寡淡,是因爲,所有的星星,都落在了歌曉的眼裡。
風婭不由得看得有些怔住。
“走吧。”歌曉再次催促道。
風婭點點頭,回想起包裡還揣著兩本紅本本,這回不再抗拒,而是有了底氣,擡腿彎腰坐進了副駕駛座裡。
餘光瞥見了角落的那抹黑影,風婭眼神微動,默不作聲地調出了手機自拍鏡頭。
“今天我讓司機放假了,以後我也只想做你的司機。”
“呵呵,我們家歌曉出息了呢。”風婭回想起安然在後臺化妝間的那個問題,忽地覺得自己回答錯了。
這真是讓人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點了自拍鍵以後,風婭默默從窗邊收回了手機,不停放大那張幽暗角落的照片,她眼中的瞳仁倏地放大。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臉色這樣蒼白?”
風婭搖搖頭,壓制住心裡的不安,強撐著辯解:“別說了,還不是等你採訪等得困了。”
“那我開快點。”歌曉聞言,心中緊張無比,立馬加踩了油門。
車子也迅速飈出了角落裡的人的視線。
原地的角落,路燈的亮度都因爲時間太長而顯得有些昏黃。
“冬兒姐,別看了,人車子都飈到沒影兒了!”
“嘶,你閉嘴!”蘇冬兒壓低了頭上的鴨舌帽,呵斥著身邊的前助理。
“話說冬兒姐你到底看啥呢?你不是說了提前出來以後你要報復他們嗎?你現在怎麼一臉磕到西皮的感覺?”
“錢理!”蘇冬兒憤憤摘下鼻樑上堪堪掛著的眼鏡,不耐煩地瞪視他,“你要記得,你以前只是我的助理!”
“現在不是了,而且還是包你吃住的房東加債主!”錢理抱臂,一臉的理直氣壯。
蘇冬兒氣得原本好看的杏仁眸都睜得大大的,“我不就欠了你一萬多嗎?怎麼了啊,你不高興你走就是了!”
錢理擡頭,鼻孔朝天哼了一聲,“你以爲我想繼續(xù)陪你啊!要不是知道你這傻女人當初明明什麼也沒幹,就被人星際拉出去頂包,明明也是個受害者,還被推出去做全網的攻擊對象。我是看你太可憐了纔不計前嫌把你從牢裡neng出來的……”
“夠了!”蘇冬兒臉都煞白了,她沒有料到之前還是自己身邊一個助理的他對自己的事情居然這麼門兒清。
“哎你這真是狗咬呂洞賓!”錢理氣得原地憤憤跺腳,“你別忘了,當初那個催眠的事情鬧出來,我費了多大勁兒幫你把風評壓下去!”
“你不願意別做,我求你了嗎?”蘇冬兒扭頭,轉身不去看他,將脣抿得緊緊的。
錢理嘆了口氣,“冬兒姐,我接下來也不能繼續(xù)幫你了,家裡那邊在催我出國呢。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出去。”
蘇冬兒擡頭望天,剛好對上夜幕中略顯昏黃的路燈,強忍著心頭的不捨,“誰,誰要和你出國去了!我在國內活得好好的!我,我還要重新洗白呢!”
錢理聞言,心下一沉,嘆了口氣,“行,那你等我,等我學好導戲回來,給你專門留一檔戲。”
“呵,就你還想回國當導演呢!”蘇冬兒說著說著,不由得低下頭,訕笑,“行了去吧去吧,反正我才知道你是有家底的人,比不起比不起,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咔嚓!”車子急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走吧,先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自己打車。另外,錢會盡快攢齊還你的。”蘇冬兒抹了抹眼角,只覺得酸澀無比。
“冬兒姐,等我好不好?”
“別想太多。不可能。”說罷,蘇冬兒抽了抽鼻尖,大步繞過路燈,走得頭也不回。
車子一路開得極快,風婭忍不住拽著車頂的扶手,忍著牙關的顫意,強撐著啓脣:“等等,你什麼時候學會了李言的開車方式?”
“在肖景還沒有請李言做我醫(yī)生前,我一直都是這麼開車的。”說罷,歌曉一個利落的拐彎,車子順勢拐進了地下車庫。
風婭這一路上內心止不住地瘋狂叫囂,終於在歌曉踩了剎車把車子停穩(wěn)的時候堪堪鬆開了扶手,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指尖有些發(fā)麻,渾身有些無力。
她微微喘著下了車,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出了地下車庫。
一陣夜風掠過樹梢,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腳步忽地一頓,她不由自主擡頭望了望外頭的天,依舊寂寥空曠。
只是這夜空的畫面忽地多了一張臉,那張臉上的五官精緻得讓人挪不開眼。
“怎麼了?看什麼看得呆呆的?”後頭鎖好車剛追上來的歌曉不由得俯首,注視著她的眼眸的錯愕神情,繼而禁不住戲謔道。
“看你啊。”風婭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話音落下時,自己才恍然如同大夢之中倏地醒了過來。
歌曉此刻聞言,心下亦是狠狠一顫,忍不住擁住了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的懷裡,“怎麼樣,看夠了嗎?”
風婭搖搖頭,只覺得腰間某人手臂的力量又緊了緊,她擡起右手,輕輕搭在了他結實寬闊的肩上,左手指了指他身後的天,莞爾道:“你看,這夜色真美。”
歌曉斂了斂眼眸,低低笑著,聲音多了幾分沉著。
“啊……”風婭猝不及防被他攔腰抱起,有些驚慌失措。
“怕就抱緊我。”歌曉一邊往別墅裡走,一邊輕聲笑道。
風婭無奈,只好攬住了他的脖頸。
謎一般的夜色籠罩著身後的園林,連萬物都放輕了聲響,生怕驚擾了屋中的兩人。
“嘟嚕嚕……”剛燒好的開水被風婭慢慢倒入杯中,她眨了幾下眼,隨後靜默地注視著玻璃杯裡水面濺起的水滴又緩緩滑落。
緊接著她從包裡取出一管白色藥瓶,另外一手端著杯子,輕步踱入了臥室。
屋裡的燈光僅剩下牀頭櫃上的夜光燈,暖黃的燈光將牀上緊閉著雙眸的男子臉上的表情渲染得柔化了許多。
原本瘦削冷硬的臉部線條也變得柔軟了,整個人的神情看起來寧謐又安詳。
風婭見狀,脣邊也不由自主彎起淡淡的弧度。
走到了牀頭櫃前,將水杯擱在其上,風婭俯身,輕輕拍著他的肩膀,“醒醒,吃藥了。”
雖說從國外回來的歌曉抑鬱癥的癥狀好了許多,這段時間見他的睡眠狀態(tài)也還行,但是李言之前叮囑過她,歌曉的藥還是不能停,至少在接下來的一年裡都要好好觀察。
倘若這一年裡有所好轉並且穩(wěn)定的話,那藥就可以停了。
歌曉迷濛之間聽到了一個讓自己在無數的夜裡魂牽夢繞的聲音,下意識睜開眼。
風婭見他那雙兩年後依舊好看的雙眸微微泛上了一層薄霧,心下不由得狠狠一顫。
她僵著手指轉開藥瓶瓶蓋,拉過他的手,將藥倒在他炙熱的掌心,“吶,起來把水喝了再睡。”
歌曉半撐著身子從牀上坐起,剛洗過澡的睡袍沒有繫緊,連領口都有些微微敞開,露出了帶著喉結的脖頸。
就著風婭的手握著水杯喝了幾口水,歌曉的喉結動了動,這才把藥嚥了下去。
風婭忍不住別過眼。
下一秒,杯子落在了柔軟的地毯上,而風婭整個人天旋地轉落進了某人還帶著幾分水汽的懷抱裡。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你之前是不是見過面麼?嗯?”歌曉俯首,低低地誘哄著。
風婭低頭掃了眼某人在自己腰間漸漸不規(guī)矩的手,忙掙扎著要起身。
“不,不用了……”
風婭吞吞吐吐地說著,緊接著整個人都有些侷促起來。
“婭婭……”
歌曉再次收緊了胳膊,將某人牢牢禁錮在自己懷中,把臉埋進了她的頸窩,近乎是嘆息般,“我們以前的確見過的。”
風婭渾身一僵。
可是,可是她好像記憶裡只有模模糊糊的身影,再多的,就根本想不起來了。
“那個時候,第一次見你,是在從一中出來的第二條巷口。”
風婭聞言,心下狠狠一個咯噔,眼睛倏地睜大。
完蛋……被自家老公撞見自己年少打架的場景……emmmmm……
“不,我不是故意要和他們打架的……我……”哎算了,越抹越黑,風婭選擇閉嘴。
歌曉感受著懷中人渾身僵硬,不由得低低笑著。
正是那個特殊的時候,那個巷口的少女凌厲的身影,教會他反抗。
教會他在深深的低谷裡,擡頭向上望。
柔軟又熾熱的脣緊緊覆上,令風婭猝不及防,只覺得腦袋一陣嗡然作響。
她的雙手的手指不由得慢慢攥緊了那人鬆垮垮的睡袍,“不,不行……”她強逼著自己回過神,繼而推了推他的肩膀,低低喃道。
“抱歉,是我倉促了。”歌曉微微斂了斂眼睫,低低喘息著,“婭婭,你放心。婚禮那塊不用擔心,我會讓你做我最美的新娘的。”說罷,他俯首淺吻著她的脣角,繼而再度擁緊了她,頓了頓才把自己的呼吸調整好,微微啞著嗓子道:“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嗯。那,你先躺下吧。”
藥物的效果還是存在的,風婭坐在牀邊,看著重新躺好的歌曉,凝視著他的目光也變得和燈光一樣柔和,直到聽見了熟悉又均勻的呼吸聲時,風婭才關掉了牀頭燈,披好外套起身出了主臥,踱向書房。
這一夜,書房的燈亮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