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宮西門,一個人影鬼鬼樂樂傍在一顆大樹后,雙眼大門口守衛的侍衛,掖庭宮在大興宮西部,專為服務供應皇帝和后宮所在,里面包括尚食、尚葯、尚衣等局,也是內侍省的辦公地點。
西門是供宮內采辦和運送垃圾等物的出入口,不時有出門辦事的太監進進出出,門口一隊侍衛全身武裝,一個個查驗著出入太監的腰牌,登記他們出入的時間作為備案,沒有腰牌想出去或者是違時而歸的太監都會受到嚴歷的處罰,如果宮女想出門,除非有皇后的命令,否則一概不許。
一隊侍衛從西內苑走了出來,這隊侍衛有十人,中間一名二十五六歲青年,臉上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劈一般,只是顴骨高聳,眼眶深陷,下巴留著一簇短短的黃色胡須,一看就知道這名青年身上帶有異族鮮卑血統。
那名鬼鬼樂樂的人影一見到這名青年,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喜色,從大樹后面鉆了出來,喊道:“宇文賢侄,宇文賢侄!”
見一個人影猛的從后面鉆出來,倒是把所有人嚇了一大跳,這隊侍衛馬上撥出佩刀,向那名人影圍了過去,一人喝道:“皇城重地,何人敢亂闖?”
“別誤會,別誤會,咱家是來找宇文公子的。”那人雙手亂擺,連忙解釋。
“找宇文公子?”眾人都轉向那名黃須青年看去。
黃須青年看清來人,驚叫道:“楊…你怎么會到這里。你不是在…”
盡管黃須青年話中語焉不詳,其余人從他口中至少知道兩人確實認識,將刀收了起來,一名年近三旬的侍衛拍了拍黃須青年地肩膀一下:“宇文郎,既然你有事,那我們先去交班了。”
“多謝司馬大哥!”黃須青年笑嘻嘻的作勢抱拳,等那個司馬大哥和其余侍衛走遠,黃須青年臉上的笑容一收,冷冰冰的道:“楊約。你不在仁壽宮待著,找到這里來干什么,莫非是想死不成。”
原來這個鬼鬼崇樂樂的人影卻是楊約,楊約當初被判發配邊疆。他因不能人道,素性自請入宮,最先待的地方就是掖庭中,后面升到了御書房副總管的位置。只是之后,又重新回到掖庭宮,做了一個最低賤的洗刷馬桶太監。
楊約現在是仁壽宮的管事,按規定。太監如果擅自出宮,罪及至死,難怪要一幅鬼鬼樂樂地模樣。聽到黃須青年毫不客氣的言語。楊約臉上怒容一現。只是很快又平靜下來,露出一幅笑容:“宇文賢侄。我與宇文大將軍可以說是交情莫逆,如今愚叔有一件緊急之事需要賢侄幫忙,還請賢侄施加援手。”
這個黃須青年就是當今十二衛大將軍之一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了,宇文化及因為從小喜歡留連青樓,又喜歡持強凌弱,經常乘馬車在大街上橫沖直撞,遇到一些有姿色的普通人家女子甚至還強搶入府,贏得一個輕薄公子地綽號,要不是他父親是宇文述,早被人殺了,本來象他這樣的大臣長子,過了十六歲就可以入宮宿衛,即是向皇帝表忠心,也方便皇帝了解朝中重臣子弟的才能,成年后可以量才錄用。
只是這個長子實在不象話,宇文述生怕兒子進了皇宮會犯下大錯,到時就任他是什么大將軍也救不了兒子,恐怕還會連累到自身,直到宇文化及二十多歲后,沉穩下來,加上他的弟弟宇文士及也到了入宮宿衛地年齡,宇文述才讓兩個兒子一起加入宿衛的禁軍中。
宇文化及入禁軍的年齡既然比一般人都大,當然也有好處,很快就得到了提升,如今在禁軍中已是正六品的錄事參軍,加上宇文化及性喜交友,舍得花錢,只一年地時間,在宿衛中也自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勢力,讓宇文述欣喜不已,對這個長子重新喜愛起來。
楊素在時,楊家的地位在宇文家之上,兩家也確實交情不菲,只是楊素死后,墻倒眾人推,誰也不會為一個死人得罪太子,現在雖然離楊素死了已過六七年,宇文化及依然不愿意理會楊約,尤其是現在皇帝要禪位,整個京城鬧得紛紛揚揚之際,聽到楊約有事要他幫忙,更是不樂意,不耐煩地道:“什么事?”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愚叔有一件重要之事需要稟報皇上,只需要賢侄代為通報一下。”
“什么,你想見皇上,不行?”宇文化及頭搖地向撥浪鼓一般,開玩笑,就是他想見皇帝一面也不容易,又如何愿意幫楊約,何況宇文化及也隱約聽說了這次皇帝禪位地始末,其中好象楊約也牽涉其中,宇文化及是一個聰明人,這樣的渾水才不愿意去闖,就是父親在,估計也會對楊約直接拒絕。
他現在已不是御書房地副總管,楊約自然知道要見到皇帝不容易,所以才會求到宇文化及身上,本來他最應該求的是封德彝,只是封德彝府中人多眼雜,楊約怕自己的行蹤泄露,只得悄悄摸到掖庭宮的西門,希望碰到相熟的太監帶自己入宮,只是出來的太監要么他不認識,要么就是地位低下,或者關系不好之人,見到宇文化及,楊約也只得一試。
見宇文化及拒絕,楊約毫不氣妥,壓低聲音道:“賢侄,實話對你說吧,愚叔不會讓你白幫忙,只要你能讓愚叔見到皇上,愚叔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好處。”
宇文化及嘴里哧的一聲笑出來,若楊約還是御書房副總管,宇文化及倒是不介意幫上楊約一把,可現在楊約只不過是一名仁壽宮的主事,如今更是得罪了皇后,宇文化及身為大將軍之子,又希罕楊約什么好處。可話又說回
楊約還是御書房的副總管太監,楊約也不需要宇文化忙。
楊約一看宇文化及地臉色,就知道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心中暗罵了一句,小兔崽子,忘了當初你爹尚要求到咱家頭上,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楊約只得把自己的底牌掀出來:“賢侄可知咱家為何在這個時侯要見皇上?”
“為何?”楊約這么一問,宇文化及也勾起來了興趣,按道理現在楊約應該就待在仁壽宮等待皇帝或者皇后處分才對,或許還能保留一條命。如今他不但私自出宮,還要求見皇帝,等于找死無異,宇文化及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楊約。楊約滿面紅光,哪里有一種找死的跡象。
“陳才人沒死,咱家把她救下了。”楊約得意的說道。
“什么?陳才人沒死。”楊約大聲嚷了起來。
“噓,小聲點。”楊約連忙將手指豎在唇邊。
“怎么回事。不是說皇上趕到時,陳才人已被打成了爛肉,連面目都分辨不出來么?”宇文化及興奮起來。正是因為皇后杖死陳才人。皇上才在心灰意冷之下作出要禪位的決定。眼下誰也不知皇帝倒底是真禪位還是假禪位,突然之間又冒出陳才人沒死的消息。此事如何發展,宇文化及當然迫切想知道。
“打死的那個不是陳才人,咱家給皇后來了一個偷梁換柱。”
“你說地當真?”
“愚叔還會說假話不成?”楊約頓時不悅起來。
宇文化及這下子倒是佩服起這個楊約起來,莫說是后宮中的太監,宮女,就是滿朝文武,又有誰敢得罪皇后,這個楊約竟然敢對皇后來一個偷梁換柱,若是給皇后發現,楊約就是有十條小命也完了。
宇文化及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這個忙到底幫還是不幫,幫了又有什么好處,若是幫了楊約,憑著皇帝對陳才人的看重,楊約升官是肯定地,他也可以得到好處,只是直接把楊約綁到皇后處,有了皇后的賞識,還需要楊約嗎?
“嘿嘿,楊叔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愚侄直接將你送到皇后處?”
楊約絲毫沒有慌亂:“賢侄,你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你將愚叔送給皇后,愚叔固然難逃一死,只是賢侄也逃不脫一刀,皇上知道了,又豈會放過你,平時雖然宮內宮外都稱皇上,皇后為二圣,只是這次皇上一發怒,皇后依然要退避三舍,陳才人既然沒死,以后這個后宮恐怕都輪不到皇后一手遮天。”
“嘿,小侄只是給楊叔開個玩笑而已,憑你我兩家地交情,小侄又怎么會出買楊叔,楊叔放心,你暫且等著,小侄馬上進宮,將你的事稟報給皇上。”
“好,那就拜托賢侄了。”
宇文化及不再耽擱,向楊約拱了拱手,馬上轉身,從掖庭宮西門進宮,而楊約依然躲到樹后,等待宇文化及的結果,他雖然說服了宇文化及,只是宇文化及不能直接見到皇帝,還要在宮中托人轉呈,萬一其中有所疏漏,楊約依然難逃一死。
不過,楊約已經不將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了,這次就是賭一把,如果是賭贏了,他才有機會重新得到皇帝地信任,如果賭輸了,死就死吧,其實自從七年前,他聽到大哥自盡的消息他就想死了,只是沒有替大哥報仇,他不甘心而已。
在楊約心目中,楊素就是一棵參天大樹,他是一個廢人,只有躲在大哥的羽翼下,他才活得有尊嚴,楊約更多是把楊素當成了父親來依靠,楊素一死,楊約感到天都要塌下來,他不相信楊素會自殺,大哥是如此驕傲之人,如何會選擇自殺,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暗害了大哥。
只是以他地力量想找太子報仇簡直是癡心妄想,他不得不借助皇帝地力量,這才入宮,否則弘農楊家地子弟,無論如何也不會自甘下賤去當一個閹人,當初楊素一名部下只是對楊約開了一句玩笑,讓楊約入宮,最終這名部下就在戰場上被楊素直接送到攻城的最前線,不準其后撤半步,結果中箭而死。
平著自己地計謀,還有以前楊素留下來的一些關系,他終于成了皇帝身邊親近之人,只是報復的行動還沒有展開,他又重新打回了原形,甚至比以前還要慘,這次終于機會又來了,楊約絕不會讓機會溜掉。
正當楊約胡思亂想中,宇文化及重新返回,他身邊跟了一個垂垂老矣的太監,楊約一見此人,心中大喜,頓時竄了出來,哽咽的道:“祖宗,孫兒來了。”
“小約子,行,沒想到你還有機會進到大興宮,走吧,皇上詔見你?”
“嗚。”楊約抱著陸老太監的腿,大聲哭起來:“祖宗,孫兒無能,丟了祖宗的臉,當年本該就此了此殘軀,就是想到還有皇上,祖宗的恩情沒有報答,孫兒才沒有死去,如今終于又有機會對祖宗盡孝了。”
這兩人當然不是真的子孫,皇宮之中,這些內侍不可能有后代,所以興收義子,義孫,陸老太監侍候過四代皇帝,幾乎是宮中所有太監的祖宗,不過,真正能得到陸老太監承認的義子,義孫不過二三十人而已,楊約能拜陸老太監為孫,當然是憑借著自己的甜言蜜語,加上機靈。
宇文化及到底是年輕人,看到兩個太監沒完沒了的肉麻,實在受不了,躲到了一邊,反正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以后拉上楊約這根線到底有什么用,就要靠楊約本身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