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真的走了?”,黃蓉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不能置信,問道:“也讓咱們走了?”
風(fēng)蕭蕭微笑不語。
黃蓉忽地有些低落,垂頭道:“小紅走了,大丑雕也不在了。”
風(fēng)蕭蕭道:“只是暫時。”
黃蓉收拾了情懷,嫣然道:“我知道你干嘛非要帶著我了。”
風(fēng)蕭蕭見她瞅向自己,俏目晶瑩流轉(zhuǎn)、盈盈帶水,腦中的念頭轉(zhuǎn)偏了,微有些臉紅的“哦”了一聲。
黃蓉挽住他的胳膊,笑道:“你是個大路癡呀,要是一個人走,一輩子都找不到鐵掌山呢。”
風(fēng)蕭蕭干咳幾聲,道:“有可能!”
不知風(fēng)蕭蕭是不是果真安了此心,不過一路上確實全由黃蓉指明方向,兩人一路往西,駕馬疾行。
有一日忽起大雨,兩人駐馬歇息,撐傘漫步于荷塘邊,但見雨打荷花半邊殘。
風(fēng)蕭蕭頗有感觸,忍不住嘆道:“風(fēng)疾雨大,荷葉再也護不住荷花,花瓣失色憔悴,落湖隨波飄零。”
這時一陣狂風(fēng)橫刮,油紙傘面登時撕裂,隨風(fēng)蕩遠(yuǎn)。
眨眼間,兩人就變成了落湯雞。
黃蓉格格直笑,轉(zhuǎn)到風(fēng)蕭蕭身前,仰頭道:“看你烏鴉嘴吧,現(xiàn)在荷葉可飛遠(yuǎn)了,咱們兩朵荷花可是遭殃了。”
風(fēng)蕭蕭呆舉著光禿禿的傘柄,苦笑道:“我算得什么荷花。”,低頭瞅著她的俏臉。只見顆顆雨滴順頰而下,伸手輕輕拂了拂,笑道:“冰晶玉肌。白嫩透粉,你比荷花更美呢。”
黃蓉聽他夸贊自己,很是高興,轉(zhuǎn)目尋了尋,在塘中摘了一只蓮蓬,剝出白嫩的果實,捻起一顆。伸手笑道:“我喂你吃蓮實,張嘴,啊!”
風(fēng)蕭蕭一口含住。直感甜津入喉,順勢吻了吻她的指尖。
黃蓉嬌笑道:“反正已經(jīng)被雨淋濕了,咱們不如沿湖轉(zhuǎn)轉(zhuǎn),雨中荷花的景象。平常可是不多見呢。”
風(fēng)蕭蕭扔掉手中的傘柄。道:“好呀。”,話音剛落,忽聞聽馬蹄聲響,起先不甚在意,只當(dāng)是有行人雨中趕路,還出言笑道:“跑得再快,前方還不是雨。”
可瞅見兩名騎士胯下之馬極為眼熟,轉(zhuǎn)頭回望。方才拴馬之處果然空空如也,不由苦笑道:“小蓉兒。咱們的馬被人偷走了。”
黃蓉挽住了他的胳膊,做了個鬼臉,笑道:“正好一心一意雨中漫步嘛。”
“那啥……咱們的銀兩可全在馬上……”,風(fēng)蕭蕭感到手臂碰到柔軟,心中一動,側(cè)頭看去,只見黃蓉的衣衫浸濕貼伏,顯出嬌軀玲瓏,雖然四面八方全是水,他仍然感到喉嚨發(fā)干。
黃蓉聞言微愣,旋即笑道:“這有什么難的,咱們隨便找?guī)讉€為富不仁的大戶,趁夜去放把火,他們就會乖乖的將金銀財寶全搬出來了,想拿多少都行,反正他們也追不上咱們。”
風(fēng)蕭蕭呵呵笑道:“是我忘了,小蓉兒曾經(jīng)扮做乞丐游歷四方,果真是見聞廣博。”
黃蓉撅嘴道:“你是在笑話我。”
風(fēng)蕭蕭低頭親了親,道:“是呀。”
黃蓉氣哼哼的道:“那你自己去弄銀子,別來問我。”
風(fēng)蕭蕭嘻嘻笑道:“咱們是武林中人,怎能去做下九流的蟊賊?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弄銀子的辦法。”
黃蓉好奇道:“是什么門道?蓉兒還真不知道呢!”
風(fēng)蕭蕭抽出玄鐵劍虛揮了幾下,笑道:“小笨蛋,找人打架嘛!”
黃蓉雙眸一亮,嚷道:“是不是像‘比武招親’那樣,我見過呢,可熱鬧了。”
風(fēng)蕭蕭干咳一聲,道:“那也是下三流的辦法。”
黃蓉興奮得很,撒嬌道:“快說,快說,一流的辦法是什么?”
“找個大幫派打架嘛!”
黃蓉嗤嗤笑道:“這算什么好主意,為了些許銀子,事后麻煩卻一大堆。”
風(fēng)蕭蕭笑道:“這樣才好呢。”,雙目中閃一絲莫名的神色,道:“如何才能名揚武林?”,自言自語的回道:“人殺多了,就能!”
黃蓉注意到了那絲神色,她曾經(jīng)見過,如今也像曾經(jīng)那般,牢記在心里,并不多嘴。
雨停之后,繼續(xù)西走,次日午時,便到了岳州,向路人問明了路徑,直奔岳陽樓。
兩人身無長物,卻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徑直上樓,叫了一大桌酒菜,倚闌觀賞洞庭湖,吃喝談笑,好不快哉。
四面墻壁上皆是題詠,黃蓉伸手一指,道:“這篇文章是范文正公做得呢,當(dāng)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可說得上并世無雙。”
風(fēng)蕭蕭瞅去,原來是那篇千古傳誦的“岳陽樓記”,其中有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最為著名。
黃蓉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誦道:“黯鄉(xiāng)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風(fēng)蕭蕭果然神情黯淡,低頭轉(zhuǎn)動著酒杯,接口道:“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一口盡飲。
黃蓉心道:“看來蕭大哥不光是想家呢。”,試探道:“這也是范文正公的詞,大英雄大豪杰,也不是無情之人呢。”
風(fēng)蕭蕭忽地回神,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道:“英雄本多情,無情是梟雄,我算不得英雄豪杰,也算不得無情……小蓉兒,想問什么就直說唄,干嘛拐彎抹角?”
黃蓉明眸微閃,幫他斟滿酒杯,輕聲問道:“蕭大哥,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誦的那首古歌么?”
風(fēng)蕭蕭心中震顫,回道:“你當(dāng)時問我是不是想家了。”
黃蓉垂首念道:“秋風(fēng)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不懷憂?令我白頭……你只是想家么?”
風(fēng)蕭蕭不答,轉(zhuǎn)開目光,望向浩浩蕩蕩的洞庭湖。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黃蓉知道這是在婉言拒答。
兩人陷入沉默,只余樓旁柳樹上的蟬鳴,聲聲不絕。
“騰騰”聲響。有三人上得樓來,全是乞兒打扮,身上補丁雖多。但均甚清潔,像是丐幫中的緊要人物,做到了旁邊一席,也要了一桌飯菜。
風(fēng)蕭蕭轉(zhuǎn)目掃過。又看見一名邋遢的乞丐跟著上來。卻不和之前三人同席,反而蹲到了樓角。
黃蓉湊過來低聲道:“他們都背著九個麻袋,全是丐幫的長老呢。”
“丐幫君山大會召開在即,他們都是趕來與會。”,風(fēng)蕭蕭的目光閃爍不定,似在盤算著什么。
黃蓉笑道:“那七公也會到咯?我們順路去看看他老人家好不好?”
“他不會去。”,風(fēng)蕭蕭吃了口菜,笑道:“不過咱們今天這頓飯錢算是有著落了。”
黃蓉忙道:“你哪能找丐幫的人打架呀。再說了,乞丐哪有什么銀子。”
“這可未必。”風(fēng)蕭蕭擺了擺手道:“而且用不著打架。七公一直派人注意著我的行蹤,這些長老沒可能不知道我。”
黃蓉狐疑道:“七公干嘛注意你的行蹤?我去找他說說,讓人別跟著咱們了。”
“我和七公心照不宣,不必說破。”,風(fēng)蕭蕭心道:“洪七公再玩世不恭,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哪會輕易信人,更何況事關(guān)‘武穆遺書’,再謹(jǐn)慎都不為過。”
這時又有幾名乞丐走上樓來,瞧見風(fēng)蕭蕭皆是面色一變,匆匆走向那三名長老,低聲耳語了一番。
風(fēng)蕭蕭遠(yuǎn)望樓外山水,目不斜視,口中卻道:“好了,他們認(rèn)出咱們了,這頓飯錢有人付了。”
果然,那三丐起身走來,居中一人白白胖胖,留著一大叢白胡子,不像是乞丐,倒像是一個大財主的模樣,滿面春風(fēng)的行禮道:“閣下可是風(fēng)蕭蕭風(fēng)大俠?在下姓彭,忝居丐幫長老之位。”
風(fēng)蕭蕭微笑的回禮,問道:“不知彭長老是凈衣幫長老,還是烏衣幫長老?”
三丐驚異的相互對視一眼,就連那樓角的乞丐也抬頭望來。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對外統(tǒng)一口徑,對內(nèi)其實分為兩幫,一則凈衣幫,其中皆是慕名投靠的武林豪杰,雖入丐幫,卻不是真的乞丐,腰纏萬貫者大有人在。一則烏衣幫,其中全是真正行乞過活的叫花了。
兩幫人相互看不順眼,時有沖突,不過大多卻以凈衣幫勝利而告終,原因無他,因為他們是丐幫最主要的銀錢來源,簡單說,就是人多有啥用,不如錢多。
洪七公為了安撫兩幫,不得不一時身著凈衣,一時身著烏衣。
因為關(guān)系到天下第一大幫的顏面,是以丐幫中人根本不向外傳揚,此事在江湖中極少有人知道,風(fēng)蕭蕭突然這么一問,這幾名丐幫長老自然以為是洪七公告訴他的。
彭長老更是親熱了幾分,笑道:“日前洪幫主下了命令,讓敝幫上下都要好好招待風(fēng)大俠,還請移駕,到此地分舵一聚。”
風(fēng)蕭蕭暗笑道:“洪七公會下這種命令?除非見鬼了。”
樓角的那名乞丐冷哼一聲,起身道:“洪幫主哪里下過這等命令?彭長老假傳幫主命令,觸犯了幫規(guī),該當(dāng)重罰!”
這人風(fēng)蕭蕭識得,上世見過數(shù)面,是當(dāng)過丐幫幫主,后來死于非命的魯有腳。
彭長老絲毫不慌,笑道:“洪幫主確實是如此給我下得命令,魯長老大可去向幫主他老人家詢問詢問。”
魯有腳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會去問個明白。”,又坐了下來。
風(fēng)蕭蕭心底通明,這個彭長老分明是有恃無恐,因為他一定已經(jīng)收到密報,知道了洪七公的死訊,魯有腳哪還能去告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