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美往往轉(zhuǎn)瞬即逝,驚鴻一瞥之后,風(fēng)蕭蕭的視線重新被涇渭分明的兩方武士所隔開。
一方人馬身穿胡服,顯然并非中土人士,另一方則一律黑色勁服,應(yīng)該就是獨霸山莊的武士。
胡服武士正在阻止黑衣武士攻占高臺,而且明顯占據(jù)上風(fēng)。
黑衣武士人數(shù)過千,超出胡服武士一倍有余,不過胡服武士武功較強,雖然人少,卻依舊占得上風(fēng)之勢,攪成纏斗之局。
戰(zhàn)場分布遼闊,雖以圍繞高臺為主,但四處均有激烈拼斗的人群,彼此你追我逐,不時有落入下風(fēng)的小群武士,讓對方團團圍住,而后被亂刀砍死,戰(zhàn)況慘烈之極。
畢竟已鏖戰(zhàn)許久,雙方都殺紅了眼,絕無絲毫留情的念頭。
以風(fēng)蕭蕭觀之,胡服武士的勝面更大,尤其是靠近高臺那邊,黑衣武士已陷入了絕對的下風(fēng),不但保持不了陣型,且被沖得七零八落。
很自然的,風(fēng)蕭蕭生出偏幫黑衣武士之心,不過他并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再未弄清楚事情緣由之前,他不會輕易讓自己攪入麻煩。
獨孤鳳本就有胡人血統(tǒng),更不會因為胡漢之別,而對其中一方生出同仇敵愾之心。
他倆在密林邊緣冷眼旁觀,斜對面的樹林里,倒是另有兩人按捺不住了。
“是寇仲和徐子陵!”風(fēng)蕭蕭雙目爆亮,喃喃道。
“是他們?”
獨孤鳳顯然也知道最近名傳江湖的這兩個小子,睜著鳳目望去,很快搖頭道:“不可能,你看使刀那人刃有黃光,刀芒吞吐,可見內(nèi)功刀法俱已臻至極高的境界,豈會是兩個混混所能達到的境界。”
風(fēng)蕭蕭道:“聽說他二人殺了鐵騎會的任少名,總歸是有些能耐的。”
獨孤鳳不像風(fēng)蕭蕭般那么關(guān)心寇徐二人,兼之當(dāng)時憂心生死符。在關(guān)中劍派的船上深入簡出,基本不露面,所以并不知道這件剛剛才轟動江湖的大事。
她聞言自然吃了一驚,詫異道:“任少名的鐵騎會在八幫十會中排名相當(dāng)靠前。人稱‘青蛟’,除了因爭地盤而敗于天刀宋缺手上外,從未遇上過對手,竟死在這兩個才混江湖沒多久的混混手里?”
風(fēng)蕭蕭瞧著遠方黃光重重,刀芒縱橫。如虎入羊群的寇徐二人,目光閃爍的道:“不管是什么混混,只要能使得出刀芒,就一定不是普通的混混了。”
獨孤鳳又仔細打量了幾眼,不屑道:“刀法稚嫩,蠻力粗用,也就意境還算不錯,絕不是我十招之?dāng)常簿椭荒芷圬?fù)一下這些粗通武功的武士罷了。”
風(fēng)蕭蕭道:“他們學(xué)得乃是道家圣典長生訣,實有神鬼莫測之功效。真交起手來,總有出人意表之處,每每能夠死中求活,你不要太小瞧他們了。”
獨孤鳳不服氣的張了張嘴,但終究沒敢反駁,只有氣無力的低聲道:“是。”
她頓了頓,似幸災(zāi)樂禍的道:“不管他倆有什么神通,也離死不遠了。”
風(fēng)蕭蕭微微一怔,忙問道:“為何?”
獨孤鳳道:“有一事江湖上少有人知,任少名實是鐵勒大盜曲傲的兒子。此人橫行西疆,無人能制,論威望僅次于武尊畢玄,但其殘忍好殺。連畢玄都要瞠乎其后。”
言外之意,寇徐二人殺了此人的兒子,定會遭到這位僅次于宗師級人物的瘋狂追殺,豈不是離死不遠了么?
“曲傲……畢玄……”
風(fēng)蕭蕭低頭沉吟,久久不語。
忽聽場中一聲帶笑的暴喝:“本人乃鐵勒‘飛鷹’曲傲的第三門徒庚哥呼兒,寇仲你今趟送上門來。休想有命離開,大伙兒上!”
風(fēng)蕭蕭眨了眨眼睛,差點笑出聲來,寇徐兩個臭小子果然是喪門星轉(zhuǎn)世,無論走到哪,都會撞見冤家對頭。
戰(zhàn)場的形勢一時大變,在陣陣尖銳的哨聲里,好似隱藏了某種規(guī)律和指令,指揮著湖人武士的進退,不斷重開黑衣武士的攔截,拼死往寇徐二人圍去。
看了一會兒的獨孤鳳臉現(xiàn)驚異,偷偷瞧了風(fēng)蕭蕭一眼,忍不住的脆聲問道:“他們的確好生古怪,像是總能莫名其妙的找到對方的薄弱之處,泥鰍般滑不溜手,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次皆如此……難道長生訣不是修道人士才會趨之若鶩的長生法訣,而真是了不得的武功秘籍?”
風(fēng)蕭蕭微微一笑,并不接話,反問道:“你有沒有瞧出什么蹊蹺?”
獨孤鳳道:“什么蹊蹺?”
風(fēng)蕭蕭一指火光亂晃的丘陵,道:“你看如今那群鐵勒武士的戰(zhàn)力,其進退有度,陣法嚴(yán)實,堪比軍隊,比之剛才強了不知道多少,難道還不夠蹊蹺么?”
獨孤鳳凝神觀察一陣,叫道:“是……只是……為什么?”
由不得她想不通,以現(xiàn)在鐵勒武士表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力,早就應(yīng)該將黑衣武士徹底擊得潰敗才是,為何要忍受巨大的傷亡,纏斗不休呢?
風(fēng)蕭蕭慢悠悠的道:“事有反常即為妖……”
“這還用得著你說?”獨孤鳳死死將這句話吞回了肚子,她如今是人家的女奴,風(fēng)雪在上,可不敢質(zhì)問主人的話。
好在風(fēng)蕭蕭并沒想要吊她的胃口,繼續(xù)道:“有實力卻隱藏,說明目的不在于擊敗對方,而是為了引誘對方。”
獨孤鳳英氣的小鼻子皺了起來,她是個武癡般的女人,雖然異常聰明,但腦袋里哪有那么些彎彎繞,沉船陷風(fēng)蕭蕭于死地,已是她數(shù)日絞盡腦汁,才想出的計劃了,如今根本想不通風(fēng)蕭蕭表達的意思。
幸好她在獨孤閥中地位極高,知道的事情也多,念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小心翼翼的道:“是為了麻痹方澤濤,讓他心有勝機,不至于見敵勢大而逃走,進而能夠謀取競陵?”
風(fēng)蕭蕭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笑道:“聰明,雖不確切,亦不遠矣。”
獨孤鳳臉頰紅暈流轉(zhuǎn),顯得明媚照人,好似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不過很快又垂下了腦袋,心中恨恨道:“我為什么要因為被他夸獎而感到高興,呸!”
風(fēng)蕭蕭自然不知她的心理活動,笑道:“不過,你這計劃有個漏洞,如果方澤濤拼命逃走,或是寧死不從呢?鐵勒遠在萬里之外,難道僅憑這幾百武士,就想謀奪競陵城不成?就算成功占據(jù),不出十日,也會被杜伏威率江淮軍強行攻下。”
獨孤鳳“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很早之前便有情報說,曲傲奉有鐵勒王密令,到中原來聯(lián)結(jié)新興的勢力,企圖渾水摸魚,占點便宜,后來又聽說,任少名與江淮軍的輔公佑關(guān)系漸密……”
她見風(fēng)蕭蕭分析有誤,不由很是興奮,不過面上依舊如昔,只是垂下的鳳目里閃著些許得意的光芒。
沒想到風(fēng)蕭蕭毫無沮喪之感,反而一拍手道:“這就對了,杜伏威和輔公佑可不是一條心,輔公佑出身魔門,是……”
他猛地睜目,再次望向那名美得無與倫比的黃衣女子,心道:“我說怎么有女人能美到讓人心驚肉跳?或許是一種魔門邪功。”
“輔公佑出身魔門?”獨孤鳳不知此隱秘之事,不過見風(fēng)蕭蕭面色突變,也不敢追問。
無論是誰,看著黃衣女子看得久了,就會不由自主的心生癡迷的感覺,仿佛她被秀發(fā)遮住大半的絕美容顏,有種神秘且致命的吸力,讓人根本挪不開眼。
風(fēng)蕭蕭好不容易才偏開目光,沉聲道:“獨霸山莊為什么要拼命攻擊這座高臺,因為這個女人……”
他抬手指去,目卻不正視,道:“他們想奪回這個女人,鐵勒一方既不肯放了這女人,也沒打算殺了這女人,卻裝模作樣的與獨霸山莊一陣好打,說明什么?”
這下獨孤鳳也明白了,叫道:“是苦肉計!”
風(fēng)蕭蕭糾正道:“是苦肉計加美人計,簡直一石……一二三四……反正好多鳥,既能騙得獨霸山莊上下信服,進而得以控制競陵城,收復(fù)這股勢力,到時便能待價而沽,不論選擇歸于李閥,還是江淮軍,都能占得大便宜,還能以此聲援輔公佑,對抗杜伏威,更能通過獨霸山莊,影響與其有盟約的飛馬牧場。不知是誰出的計策,還真是夠陰險狡詐的!”
獨孤鳳被他一連串的“既能、還能、更能”攪得腦袋發(fā)昏,心道:“這么復(fù)雜都能被你能想到,你才是真的陰險狡詐吧!”
風(fēng)蕭蕭不知道他被獨孤鳳暗中腹誹了,笑嘻嘻的道:“我正愁還不夠亂呢!這下好機會可算來了,去,你去幫幫那兩個臭小子,務(wù)必讓他倆順順利利的將那黃衣美人救走。”
獨孤鳳沒那么多彎彎繞,但并不是個笨蛋,風(fēng)蕭蕭這番話說完,她要是還不明白那黃衣女子有問題,就真成傻子了。
這黃衣女子身為計策最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要是半途被人搶走,暗中設(shè)計之人豈不是要氣至吐血,只怕發(fā)瘋也要將人給搶回來?
獨孤鳳不禁在心中為寇徐二人默哀,但她自己都已夠慘的了,自然不會為兩個還瞧不上眼的小混混說什么好話,低低應(yīng)了聲“是”,揚劍閃掠,身如火鳳,劍芒似電,沖入起伏丘陵中的混亂戰(zhàn)場。(。)